囚幕降下地来。
“啊哈!都是老熟人。小崽子,老子我想了你两年多,随便出手一抓,居然是你,哈哈哈哈……”狼鼠撩着乱发,在坟包堆中走来走去,望着被自己俘获的一老一少,开心得无以复加,粗豪的笑声声振夜空。
“我说,狼鼠先生,当年我可是给你做过好菜,喝过好酒,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花老头对着狼鼠说道。
狼鼠停步,双手叉着腰,梗着粗脖子,扯开嗓门:“放屁!好酒好菜哪里没有?呸!吃你那一顿饭,老子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那个臭书生,偷袭老子不说,吃顿饭还弄得老子浑身不得劲儿。就这还感恩?俺呸!”
“狼鼠先生,您是神族好汉,心胸开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还要念念不忘,斤斤计较呢?”风雨见花伯反而惹怒了它,感紧劝道。
狼鼠指着风雨,恶狠狠地道:“你少说话,你个小滑头。你记住,你魁四爷我最记仇。还不计较?要不是你,老子咋会吃了两年多的素食?硬是瘦了一圈。”
一丝邪气挂在了风雨的笑容上:“狼鼠大王,天南风族假仁假义,你能好端端的出来,真是值得道贺。对了,怎么不见其它几个大王呢?”
“妈了巴子,这姓风的一伙人就是说了不算。他们害死了老三老五,二哥为了救我,估计也活不成了……死老大,一点义气也没有。”
狼鼠越说越激动,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戟指怒骂:“你说,你怎么做大哥的?”仿佛苍秃隼就藏在夜空中似的,狼鼠对着天咆哮了一阵,直到发泄得累了,才停下来。
风雨自钠戒中取出一壶水,扔给它,问:“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狼鼠一口气灌下,把空壶扔出老远,吐出一口气,颓丧地道:“还是得等死老大,听听他咋说。”
“那大王您擒着我俩,又打算怎么办呢?”风雨又问。
狼鼠不加思索:“杀了,凡是天南风族的人都要杀。”
花老头一拉风雨,把他护在身后。风雨探出头来,“我觉得我俩活着,反而对大王您更有用。”
“有啥用?”
风雨边走向它边道:“第一,我俩是人族,在人族的世界里,比你好打交道。第二,你兄弟五魁,已死了三魁,尽可抵消当年罪孽。倘若风氏不依,依然追了来,有我俩在此,可劝得他们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于你。第三,倘若狼鼠先生真想杀尽葫芦族人,我想,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完的事情,有了我俩,不就是两个活向导吗?”风雨越说语速越快,末了,语速回慢,又道:“我俩落到狼鼠先生的手中,打是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大丈夫恩怨分明,一言而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天南葫芦那么多人,魁四爷若是非要让我俩先死,那么,就请动手吧。”说完,闭了目,一副引颈就戮的神态。
狼鼠呼哧着粗气,走来走去。
风雨紧张地在想:钠戒中一共二十五张火球术,一股脑的使将出来,不知能否阻得它一瞬?却听得它粗豪嘶哑的嗓音说道:“好,老子先不杀你们,留着你们先侍候老子。”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风雨凭三寸不烂之舌临死争命,既是智谋也是豪赌。
狼鼠阴冷难听的话传来不蒂于让他聆听仙乐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大人,我饿了。”风雨打算故技重施。
狼鼠一指周围,道:“真是笨!这里这么多美味。”说罢,一头扎入土中,不一会儿,坟包内一阵沉闷的咀嚼吞咽声,透地而出。
这一幕直让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风雨一阵反胃,蹲到一旁呕吐不已。花老头也好不到哪去,一脸苍白。
几天后,一个潦草大汉带着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个俊朗利落的少年进了南陵城。
正是一路向北的风雨三人。
燕栖除了四大边城,还有四大内陆城,这南陵就是其中之一。
来到一家客栈,风雨包了后院三间上房,狼鼠在周围画了记号,每天让店家把酒菜送入房内,坐等苍秃隼。
一应事务都由风雨出面打理,狼鼠整日扣着花老头打坐,倒是很能沉得住气,颇出风雨意外。
花老头整日如坐针毡,偷劝风雨趁外出之机逃走,不用管他,风雨偏偏不听。
风雨曾给狼鼠的房间放置过大量的迷螺蛳粉,居然毫不起效,令风雨分外惊讶。
这一日,花伯直说肚子疼痛,不一会儿,就捂住肚子弓下身去,额角直冒冷汗。狼鼠被闹得没法,骂骂咧咧地随着二人出了客栈,去寻找郎中医治。
刚出客栈,忽然,一个人影极快地奔跑而来,似乎闪避不及,与风雨撞了一个满怀。
风雨手中一紧,已被塞入一个球丸。
那人似有急事,冲风雨讪讪一笑,奔向了客栈的后院。
风雨寻了一个借口,避开狼鼠的视线,捏碎圆球,只见一小块切割后的软皮上,写着一行字:来万药堂。下边极简的画了条路线,标了方位,却是在与三人所行的相反的方向上。
风雨拉着路人问道:“请问,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药堂?”
“有啊,万药堂。”
“路怎么走呢?大叔。”
路人指向他三人身后。
风雨搀着花伯朝回拐,回头对着路人嚷道:“谢谢啊!”
狼鼠不得不扭头跟随。
风雨并不知道字条是谁写的,却知道花伯肚子疼的蹊跷。
两人本想做一出戏,势在人烟稠密的地方,寻找机会摆脱狼鼠。居然还有援兵,倒让风雨始料未及。
对风雨来说,风族并不可怕,大不了去正面面对。可怕的也并不是狼鼠,而是苍秃隼。自从风雨从花伯处知道了苍秃隼当年的所作所为,就在时时刻刻的计划着脱逃。
万药堂到了,风雨背着花伯就往里闯。刚刚进去,一道透明的光幕蓦然闪现,封了堂门,把狼鼠隔绝在外。
狼鼠“啊”的一声,一掌朝光幕劈去,咔嚓一声,光幕破碎。
危急中,风雨一挥手,跨上自钠戒中飞出的一柄灵剑,堪堪躲过了狼鼠一掌的余波,背负花伯朝后院疾驰,身后乒乒乓乓的已经交战了起来。
出了万药堂,风雨不敢飞高,顺着低矮的街道一路疾驰。到了城门近处,一飞冲天,直冲远处的一片山林飞去。
甫进山林,一声吱嗷,直冲九霄,震得风雨带着花伯跌下地来。
“小崽子,接着跑啊?”只见狼鼠正站在面前,狂悖地凌视着他。
狼鼠身旁立着一个神态睥睨的瘦高老者,正是苍秃隼。二人身后,一方囚幕,三个人影在里边晃动忙碌,却不知道是谁。
风雨看这阵势,知道再也无法糊弄,一颗心直往下沉。花伯一把把风雨拽到身后,说:“把孩子放了,愿打愿杀,随你们。”
二人却不理他,苍秃隼对着空中道:“出来吧,四爷。”
白影一闪,一个风流潇洒的中年人出现在二人面前,折扇一合,在手中敲了敲,直视着苍秃隼,道:“做个交易如何?”
正是风尘不岱到了。
苍秃隼道:“四爷何时又做起了商人?”风尘不岱道:“非也,非也,时者,势也。”
狼鼠嚷道:“什么乱七八糟,俺一句也听不懂。见了俺大哥,还拿把破扇子摇啊摇,你是哪个狗屁四爷?”
风尘不岱不理会它,静望苍秃隼,把折扇在手中边磕边吟:“北山有鸱,不洁其翼。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木榄,饱则泥伏。饕餮贪污,腐臭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
苍秃隼讪然一笑,打断他道:“四爷休要取笑,四弟是个妄人。”嘴里说着,顺手破除光幕,把三人推送到风尘不岱面前,“这三人,我且不杀,谢过风族为我五魁解毒之恩。”
风尘不岱拱手一礼。
“不过,我三个兄弟命丧葫芦,这笔债却不能不讨。”苍秃隼道。
“苍隼大爷,此言差矣。你五魁侵我葫芦,杀我家丁在先,潜逃时又杀良将良民无数于后,不知这笔账又该如何算法?”风尘不岱玉面含霜,针锋相对道。
“桀桀……”苍秃隼一声怪啸,悲愤不甘地道:“一群下人,怎能跟西昆仑大王相比?”
“老大,跟他们说啥废话,俺要为二哥报仇。”狼鼠“嚎”的一声,一柄灵木锹飞出,直取风尘不岱。
被释放的三人,乃风氏的两个寨主,一个滩主。
三人跟随风四族长出外已久,到处寻访风雨,不期在南陵城中与他相遇。三人方才已经与狼鼠混战过一场,知道需要同上,方可抵敌,当即一同祭出灵器,抵挡灵木锹。
苍秃隼伸手成爪,欲隔空吸袭一名寨主,一剑凌空径直斩向他的双手。苍秃隼缩爪出杖,与风尘不岱接上了手。
风雨一拉花伯连退了十几丈,眼前所斗不是隐迹境就是圣灵境,一丝灵力外泄,挨到身上,就会不死即伤。他对风族之人心怀芥蒂,趁双方交战正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岂料,花伯对他摇了摇头。灵光一闪,手中出现一个青竹鱼篓,篓底带线,把线缠在手脖上,挥篓就要甩出。
“花老伯哎,你这篓毁了,以后不打渔就算了,命要是丢了,可就活不回来了。”风雨拽着篓线叫道。
花老头执拗地道:“孩子,四爷救过我的命。你快走,独自去吧。”
风雨放手,挡在花伯面前,运起灵力,冲着战圈内道:“老秃隼,臭狼鼠,滚回你们的黑岩山吧,你们连我的师傅也打不过,见了大族长更是吓得屁滚尿流。那日在赌场内被擒住了,吓得磕头作揖,你们叫什么五魁?充什么英雄好汉……还是夹着尾巴,做你们的野兽大王去吧。”
“你个邋遢老鼠,你听好了,黑云已经是我结拜大哥,你再不滚,我让他带着白二哥,紫七姐杀上黑岩山去,一人赏你们一箭……”
一片电闪雷鸣之中,苍秃隼本来略占上风,见地面上这个归元境的小子乱骂一通,心中微微动怒。
风尘不岱趁势扳回劣势,缠得他无暇分身。
狼鼠听得“吱嗷吱嗷”直叫,一柄灵木锹在空中翻翻滚滚,大开大合。猛地挥舞双爪乱吸,生生掀开一块山土,向三人掷去。三人打碎土块,眼前已不见了狼鼠踪影。
风雨正在尽情给二魁泼脏水,突然觉得异样。一挥灵剑,载了花伯冲天而起,同时手中划出一张兽图,冉冉亮起,朝方才所站方位砸出一个火球。
狼鼠方从土中钻出,火球即在他的头顶爆炸。乱草般的头发瞬间焚烧为乌有。狼鼠摸了摸光头,伸爪对着空中一吸。
灵剑仿佛掉进沼泽一样,任风雨如何催动灵力,不能上移分毫,反而渐渐下陷。
风雨一连施放十个火球,连珠般冲狼鼠兜头砸下。三柄飞剑自三个方位,同时狠狠对狼鼠刺去。
身处围攻之中,狼鼠“吱嗷!”一声叫唤,一只庞大狰狞的怪兽猛然出现,狼头鼠身,皮厚如坚甲,尾巴橡树一样又粗又长。
风尘不岱与苍秃隼拉开距离,剑尖射出一道道电光,被苍秃隼身前竖立的拐杖一一挡住。电光与拐杖的每一次撞击,山林都要抖上一抖。狼鼠变为本体之时,苍秃隼身影刹那消失,风尘不岱跟着消失。
来自地面的吸力突然消失,灵剑不受控制地载着风雨和花老头斜冲而上。
风雨连连挥动双手,方才稳住身形。刚吁出一口气,一柄拐杖凭空砸在了灵剑上。灵剑顿时破碎,风雨一口鲜血喷出,和花老头一块儿自天空栽落。
苍秃隼正欲再补一杖,面前突然出现一柄剑,剑尖射出一道电光,疾如流星,向他的面门刺来。
后跃,翻身,苍秃隼横拐一挡,浑身巨震,胳膊一阵木麻,知道旧伤又要发作。
“老三,走!”苍秃隼一声呼啸,身影连闪,已在几十丈外。狼鼠一锹逼退诸人,跟随而去。
风尘不岱驻足空中,只听前方悠悠荡荡的传来一句切骨的话:“风老四,山水轮流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