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仓促,燕青云回身阻拦不及,刚要划印抢救,小布一声欣喜的大呼“凰姨!”,已投入来者怀抱。
“三皇子,一别又是两年多,别来无恙啊?”来者女扮男装,正是霓凰。燕青云抱拳作礼,不解的指着囚幕中的包若涵,道:“公主,这是为何?”
霓凰会心一笑,“倘若我告诉你,他是燕栖的叛臣,齐阳的奸细,你会怎么想?”
一句“不可能”到了嘴边,生生地被忍住,燕青云瞬间如堕冰窖,略略思考,拧着眉头问:“难道我和布儿的行踪被发现了?”
“不错!紫七和他演了一场戏,就为了不漏掉布儿身后的人。不过,你这个奴才还算不错。”霓凰一指囚幕,继续道:“为了使枯藤阁一中计,他是在我的授意下才这样做的,你不要怪他。且委屈他一会儿,有些话暂时不能让他听到。”
燕青云端起一杯冷茶,灌了一口。”霓凰解释道:“布儿这么容易就救了小包子,你难道就没有多想想?不过,你也无需担心,跟踪布儿的紫七和绿六被我半道上引到了别处,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还追踪不到这里。目前,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只怕是布儿。幸好,我寻得你们还算及时。”燕青云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接过小布,抚颈把脉,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
霓凰取出一套白衣贴近小布,白衣霎时不见,迎着燕青云疑惑的目光,笑道:“瞧你这粗心的爹,我们的小美人要出世了,哪里是你把脉可以知晓的?”
九天布谷凤凰鸟,是凤巢血统最亲密的分支,如凤凰一族一般,到成年时,会在一片金光漫漫中本体自燃,更要平生第一次经历七日焚身锻体之痛。之后每隔五百年还要涅槃一次,那却又是后话了,神族秘史,哪里是燕青云此刻能够清楚知晓的。
凤凰涅槃,完全是一个撕裂肉身重塑的过程,对心智勇毅的考验无可复加,撑不过去将毁体消亡,撑了过去就会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想起这些传言,及玉碧儿当年回忆过的只言片语,燕青云只觉心惊肉跳。对此,小布似乎早有预感,反而镇定地劝慰道:“放心,我很期待这一天的来临,我觉得我会没事的。”
霓凰抱着小布一阵耳语,之后与燕青云密议了一番,才放出包若涵,着他立即离开古刹,前去报询,按之前计议行事。
包若涵一言不发,对着燕青云复杂的目光磕了三个头,蹒跚而去。霓凰遣散了庙内僧侣,取了斋饭,三者同食。
一钩弯月挂上天空,骤雨即停。四周的塘蛙树蝉仿佛预知了这座无名古刹将有恐怖的灾难发生,全部随雨而遁。
黑沉沉的夜幕,与四周的黄墙绿瓦混淆一色,无边的黑暗中,静悄悄的,掉落一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午夜来临。
远远看去,古刹内蓦然朦胧起一簇金光。金光逐渐升高,突然渲染了半边天空,衬着黄墙绿瓦,有若佛光普照。
一朵火苗自金光中缓缓出现,发出明艳的色彩,美轮美奂。紧跟着,一朵,又一朵乍现,朵朵耀眼夺目,如烟花绽放。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自金光底部传出,划过长空,直冲云霄。
随着这声惨叫,朵朵火苗连成一片,整座古刹瞬间变做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一只庞大矫健的凤凰身影,挣扎着腾空在庙檐之上,从身体内窜出一条条红浆,助推着火势。
金光慢慢消逝,烈焰腾起三丈多高。一时间,四周十丈之内,草木皆枯,似要焚尽万物,和火同尘。
黑夜里,蛰伏在古刹四周的不速之客,受不得炽热的烘烤,渐渐现出身形,猫着腰,随着烘烤的加剧一退再退,组成了一座硕大的围墙一般,包围着火海,同时也阻止着火势的蔓延。
白二领着精灵四使退得最远,隐匿在黑暗中,顿使圆围墙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豁口,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原本是一次完美的夜袭,突然被一场意外的大火逼成了明围。这伙不速之客的首领,被浓雾包裹的神秘人形,收回投向精灵五使的目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跨步朝向古刹走去。
在这伙人紧张的注目下,在浓雾人形的步伐前,火舌不断凝固不断退缩。火幕仿佛被挖开了一条深深的通道。浓雾人形脚不停步,直入古刹,身后长长的火廊渐渐合拢,瞬间把他吞没在火海中。
这一奇景顿时吸引了东北十六城的强者注目。一道道身影如蝗虫一般铺天而来,在四周的包围者之外,又组成了一圈粗大的铁桶。
火凤不停的释放着烈焰,在低空挣扎翻滚,不时发出的凄鸣枭叫回荡在天地之间,昭示着苦楚难当,令目睹者也不由得心生恻然。
“那是什么?”有人悄悄问道。
“不知道!”一片人摇头。
“什么?哼!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涅槃。你们有眼福喽!据说亲眼得见的人,会百年福运亨通……算了,不说了,都好好的看着吧。”悄悄来临的包若涵,一番话顿时让身周一片哗然。
不一刻,窃窃私语声犹如一阵涟漪,迅速荡漾开去。
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悄然笼罩了整座古刹。火红的热浪中,浓雾人形抬头看着大鸟,木然呆立,就像石化了一般。
威压瞬间大涨,重重压下。浓雾人形抽身想要退走,威压厚重如山,却已是来不及。体外的浓雾渐渐变得稀薄,露出一个模糊的毛长男子。将要露出真容时,只见他大口一张,吐出一颗圆珠,圆珠发出的荧光,顿时包裹了毛长男子。威压随着火势遇到圆珠立刻退避三尺之远,浓雾重又罩上人形。
“离火珠?”空中一声惊诧。
浓雾人形身形一震,盘膝坐下,双手合什,诵念有声,随即双手猛然一扬,圆珠发出一声虎啸,朝空中的火鸟打去。
一团浓烈的火浆急射而下,火浆中蓦然飞出一环环圆印,瞬间九印叠加,与离火珠重重地撞在一起。
火海中突然迸发的璀璨光辉,令燃烧的古刹瞬间变作飞灰。强大的气浪和着火苗四下冲击,令四周的人墙和铁桶措不及防,一片人仰马翻。
精灵五使化作五色云速退,生怕被火苗粘上一星半点。一团荧光似流星一般划过慌乱的人群,电射而去,紧跟着火海中又射出一团红浆,从红浆中蹦出一道青影,青影紧紧咬住荧光,两者一前一后,刹那间消失。
红浆又缩回火海,来到浓雾人形的盘坐之地,自红浆中伸出皓白两指,迅速夹起一块玉佩。
荧光和青影,玉指指染玉佩,一切都发生在电火雷鸣之间,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壮烈的火鸟仍在翻滚凄鸣,失去了古刹的遮掩,五彩的羽毛在火光中更加绚烂夺目。
“真耐烧!”有人轻叹。包若涵鼻子一哼:“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传说中凤凰涅槃要七天七夜。”
“啊!这么久?”
“据说观看者不可半途而废,不然,百年亨通变作百年霉运加身。万万不可破坏,涅槃倘若失败,观看者从此眼瞎心盲口哑,从此沦为废人!”
“啊!这么严重!”包若涵话语落地,周围便是一片惊叹。
百里外,大海中一座小岛上,燕青云右手绝情匕,左手圆转如意印,对着浓雾人形一路急攻。离火珠在浓雾人形周身上下飞驰,与燕青云斗了个旗鼓相当。
沙飞石走,大块大块的岩礁沉入海底。海浪翻卷上天,再如暴雨倾盆而下。不消一刻,一座小岛被大战削沉,只余两块礁石露出海面,挺立着两道渊渟岳峙的身影。
“玉佩怎么在你身上?玉碧儿在哪里?你是谁?”
“哈哈!燕青云,老子就不告诉你,你奈我何。”
“藏头露尾,避火珠世上仅此一颗,要查出你是谁,毫不困难。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会说?”
“其实,说了你也惹不起。你若真想知道,便告诉我认出离火珠的那女人是谁?”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只能说,那也是你惹不起的存在。如果这算是条件互换的话,我希望你换一个。”
“嘁!没得换,其它的老子都没有兴趣知道。”
绝情匕闪电而出,与离火珠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对碰……
包若涵的煽动很成功,四周的人越聚越多,如中央的熊熊烈火一般,经久不散。离得最近的那道圆墙,自始至终如临大敌,首领迟迟不出来,都不敢有何异动。
一连三天,火鸟白日清朗凄鸣,夜间布谷枭啼。又三天后,绚烂的羽毛渐渐黯淡枯萎,化为灰烬。叫声不复听闻,一个黑糊糊的圆球在火光中不停蠕动,一道艳丽的火浆绕着它上下左右盘旋,分外妖娆醒目。
七天七夜眨眼而过,只见黑糊糊的圆球中伸出了一条洁白无瑕修长的玉腿。四周的人墙瞬间屏住呼吸,一张张焦渴的或期待或贪婪的眼神聚集其上。圆球停止蠕动,又一条玉腿伸了出来,令人翩翩遐想。一头略呈浅紫色的头发自圆球另一端缓缓出现,暴瀑一般随着火势飞舞,两条玉臂自暴瀑中穿出。火势逐渐缩小,一道玉背若隐若现,勾勒出一条曼妙迷人的胴.体,只让人望眼欲穿……
艳丽的火浆突然大发,把玲珑修长的玉腿玉臂统统遮掩,阻止了观望者的串联的遐想和探究。
“唉!”人群不约而同的发出一片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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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乌云压顶。
北方天虽冷得早,但一抹绿色仍是恋恋不褪,把雪狐山脉渲染得姿容如画,钟灵毓秀。
雪狐山脉地处神州偏北以东,浩绵起伏,占地纵横八百里。峰顶积雪终年不化,据传有白狐一族长居于此,雪狐山脉便因此而得名。
人间多有传说,白狐性狡而多情,喜与人间男子相恋。
兽族式微以来,白狐族因仁性温婉,从不危害人类而得以在雪狐山脉留存,是兽族中唯一处身繁华之地,未被撵入边荒穷地的兽族种类。或许是得益于不少美丽凄婉的爱情传说,或许也得益于白狐化为人形时,柔桡轻曼妩媚纤弱,顾盼之间明然生辉?然则到底是因为什么,世间却流传不一,或许是白狐能够撩动人的心怀的缘故。
山脉周围有八座小城,其中通瞿关贯通东西,地处入山要冲,因地势险要而最是繁华。
当一场雪花零乱飘舞时,驻扎在通瞿关城城后山麗的通瞿关军营,迎来了一群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这群人于夜半时分马蹄裹布,黑色风衣混肴着夜色,顶风冒雪,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中掩近通瞿关军营。
这正是来自望风城的“地鼠”特战队。这支有沙沉逸率领的奇旅,一入前线,出其不意之下,连创战绩,受到燕乐侯爷的连番赞赏。这次被秘密派到雪狐山脉,便是执行一项棘手且不容有失的任务。
“地鼠”特战队员全部隐避在林中待命。沙沉逸带同云赶月和夜红缨两个得力臂助,进入中军帐内面晤北陵军通瞿关旗本黄一彪。
黄一彪披了重裘,睡眼惺忪,读过不速之客递上的通关文书,一头雾水。文书上盖了南陵军统领府的公章,书内不提来者何人,只说来者秘赴本地公干,望自己一力协助云云。阵营虽然不同,但两军正协同作战,当下不便多问,殷勤接待。沙沉逸问了些狐族的详情,辖区近期的备战状况,托付完属下,便告辞了。
安顿好人马,沙沉逸秘密召集三个中队的小队长集于一处会议,布置任务。
次晨,风停了,四野苍沉。
雪下了半夜,遍地皆白。此刻更是鹅毛大雪,搓棉扯絮般铺天而下,一片沉寂中,只听得簌簌飘落的雪花声。
沙沉逸穿一身锦衣,貂皮帽子上的一块碧玉被雪光映衬的更是宝气生辉。迈步在雪中,昂然有如潇洒阔少,显得气度不凡。云赶月,夜红缨扮作了随从。如富家子弟一般踏雪游赏,迤逦入山,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