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宏图匆匆进厅,来到边无涯身后附耳道:“妹妹回来了,枯藤宣城也一块来了。”
边无涯道:“先送回府里休息。”
边宏图焦急地道:“那枯藤宣城傲气得很,非要投递拜帖,正式拜山。”
边无涯道:“你没说燕栖皇朝派了人来,这会儿正在跟族长对话。”
边宏图道:“说了,他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他说来的正好,还说齐阳的脚步任谁也挡不住!”
边无涯跟边无痕对视一眼,正要起身说话,玉律公子先端起酒杯站起说道:“贵族热情好客,玉律铭感五内。借一杯水酒聊表寸心,敬在座诸位一杯。”说完,跟边无垢碰饮一杯,走下座来,先敬三位首座,再敬沙云夜三人。跟云赶月碰杯时,附耳说了几句话走回。
云赶月附耳沙沉逸,沙沉逸再附耳夜红缨,刹那间都知道,枯藤宣城来了。
玉律又拐回边无涯面前,借酒闲话,如此耽搁得一会儿,只见一名狐族管家来到大厅门口,大声宣告道:“齐阳岛前来拜山,少主枯藤宣城到。”
族长和三位首座一齐来到厅口迎接。沙云夜三人腾地站起身来。玉律公子走回座位,端坐着一动不动。
只听一阵清越的笑声自天而降,一名英俊的年轻男子携着一名黑衣冷艳的女子脚踏白云,有如一对壁人般缓缓落地。
白云倏然消失,一个高瘦的白衣白发男子出现在英俊男子身旁。玉律见了这等情形,脸上肌肉突地一抖。
三人身后又陡然现出三人,或黑或胖或丑,大喇喇的站着,个个神情倨傲。
“齐阳岛枯藤宣城冒昧来访,见过族长。”男子一掸衣服,拱拱手,潇洒地笑道。
“少主客气!少主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芒背谷车简先生,黑水城否泰来先生,上熊山归墨先生突然驾临雪狐山,真是令我白狐一族蓬荜生辉啊!恕老道眼拙,不知道这位白衣先生如何称呼?”边无垢拱手道。
黑胖丑三人拱拱手,也不答话。冷艳女子展颜笑道:“四爷爷,白先生不爱说话,你就叫他白先生好了。凌霜见过爷爷,五爷爷,十二姑奶奶。请客人们进厅里说话吧,站在这里好累哟!”
“请!枯藤少主请,白先生请,三位故人请。”边无垢盯了边凌霜一眼,侧身让开一步,大手一挥说道。
枯藤宣城一行人进得厅内,只朝沙云夜三人淡淡一瞥,目光一齐注视在玉律公子身上。夜红缨打量着这一群人,沙沉逸有意无意的眼光不离枯藤宣城,云赶月则目不稍瞬的盯着那个白衣白发人。
边凌霜见上首端坐一人面如冠玉,英气内敛,一身凤表龙姿呼之欲出,神采淡漠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枯藤宣城已是人间少有的俊美傲男,但与此人相较,却显得风采稍逊,少了五分温润镇静,多了五分傲气激昂。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身旁,枯藤宣城鼻子微微哼了一声。
边无垢令撤掉残席,重整杯盘。给双方一一引见,礼让枯藤宣城坐了身边右位。白车否归四人坐了西席上首,边无晴,边宏图,边凌霜三人作陪,边无涯边无痕坐了东席沙云夜三人下首。
众人目光炯炯,在玉律公子和枯藤宣城身上来回竣视。边无垢坐在中间颇感尴尬,正待说话,厅外突地乱糟糟地一阵吵嚷,绿影一晃,抢进两个人来。
只见,边无言横眉竖目,手扯着边蓓蕾来到大厅中心,吓得舞女们纷纷躲避。边无言伸指戳着车否归三人,怒声喝道:“你这三个老家伙,横蛮闯山不说,还欺负到我孙女身上,我可不干,快快来赔礼道歉,要不然,休怪我边无言无礼!”
边蓓蕾急叫:“爷爷……”
“二十六弟,不得无礼!没得让人看了笑话。”绿衣首座边无晴站起,一边喝阻边无言,一边上前把他推到身边坐下,同时拥着边蓓蕾,回到座位柔声细问。
边无垢熟知边无言性情,又看边蓓蕾无碍,就压下要说的场面话,由得这个幺弟胡闹。
现如今,燕栖齐阳两国正在交战,打到了雪狐山脉附近,双方的来意不问可知。
这样一来,场面就有点尴尬,边无垢只得频频举杯劝酒,待酒过三巡,闹声渐弱,方才说道:“狐族千百年来不问世事,山中岁月依山傍水,行坐安然。今日几方道友齐聚雪狐山,令白狐一族蓬荜生辉,若有什么不周失礼之处,万望海涵。”说完对左右拱手为礼。
“少主亲来雪狐山,有失远迎,不知何事要劳动少主大驾,还望明言。”边无垢眼望枯藤宣城,问道。
枯藤宣城略略回礼。先眼望边蓓蕾,柔声问道:“我这几位朋友都是粗人,初临贵地,不知狐族规矩,若有什么失礼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边蓓蕾刚要摇头,不再追究,边无言在一旁愤怒抢白道:“你试着不明不白,强凶霸道的被人用囚幕给囚一下试试?”
原来,车否归三人与枯藤宣城分道入山,恰好与蓓蕾姑娘相遇。蓓蕾突然遭遇生人,又见三人面相不善,自然上前阻拦盘问。三人都是当世的一方枭雄,对方虽然言行有礼,但总归是被一个小姑娘东审西问,惹得极不耐烦。归墨脾气暴躁,当即出手,举手之间便幕囚了边蓓蕾,扬长而去。
狐族自当年一战后,太平了两千多年,从来无人嚣张跋扈欺负上门。边无言七天前受挫于玉律公子,正耿耿于心,待一拳打碎囚幕,救出了孙女,信心立马十足。问明了缘由,信心又添十成,不管不顾的找上厅来算账。
众人听了边无晴一番解说,弄明白了原委,并不算是如何大不了的事,看蓓蕾姑娘好端端的,都呵呵一笑作罢。
归墨被人当厅述说,玉律公子又在一旁推波助澜,小事大作的给他扣了以大欺小的帽子,顿时气得黑脸更黑,酒糟鼻子通红。闻听这小姑娘是凌霜郡主的堂妹,看边无言又不依不饶,想起此行有重任在身,当即忍气给边蓓蕾赔了个不是。边无言听了,似乎打赢了一场大胜仗,一时间心情大好,谦逊道知错就好,知错就好,连带着对玉律公子也和颜悦色起来。
归墨只气得浑身簌簌发抖,不住灌酒泄气。
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边无垢旧话重提,枯藤宣城道:“齐阳岛虽孤悬海上,却久闻雪狐山脉仙狐一族大名,渴慕已久,苦于没有机缘拜见。数月前幸喜巧遇凌霜郡主,霜妹与宣城一见颇为投缘,蒙霜妹青眼抬爱,宣城极感荣宠。”说到此处,取出一枚高级钠戒,置于掌心平举,提声道:“宣城此来,原因有二,一是奉家父之命献礼,齐阳岛历来喜欢结纳天下各路豪杰,各路豪杰往往也很给面子。齐阳岛极愿与仙狐一族交个朋友,以后祸福与共,希望族长不要嫌弃宣城来得冒昧。”说着递上钠戒。
边无垢摇了摇手道:“狐族历来与各方为善,少主不用如此多礼,纳戒还请收回,不知道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
枯藤宣城举着钠戒的手颇显尴尬,讪然一笑,钠戒轻轻飞起,停落在边无垢面前的桌上。
车否归三人一齐站起。否泰来白胖富态的脸上,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满脸堆欢地说道:“这二嘛,我哥仨区区不才,受了枯藤岛主他老人家重托,不吝来做个中媒,向贵族提亲。枯藤少主人品俊雅,家学渊源,与凌霜郡主可谓是郎才女貌。他二人情投意合,以我看,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岛主胸罗万丈,不忌讳人神两族隔阂,愿与仙狐一族亲上加亲,结永世之好,打造上一段佳话。特备下聘礼一份,万望族长与无涯公笑纳成全。”
车简自怀中又取出一颗高级钠戒,递于归墨,归墨黑乎乎的大手捧了,小心翼翼的送至上首桌上,与前一颗摆在一起。
玉律公子嗤的一声,讥笑道:“齐阳岛好大的手笔,搜刮来的东西不用花钱,出手就是阔绰!什么好东西要用高级钠戒来装?光这两颗钠戒就是两万多颗肚灵珠!如此大礼,边族长若要不收,岂不是非常可惜?”
边无垢朝边凌霜望去,见她脸颊红若朝霞娇艳欲滴,双目蕴含着湿气,似乎蓦地惊觉众人一齐在瞧她,深深地低下头去,长睫毛不住颤动。
枯藤宣城怫然不悦:“阁下又不是狐族中人,难道也管得狐族之事?我齐阳岛手笔大不大,边族长还没发话,不知道阁下操的是哪门子闲心?”
玉律公子正待反唇相讥,边无涯站起,伸出双臂拦道:“此乃我族中家事,玉公子一行是否应该暂时回避一下?庄内已经备下客房,来人呐,请玉公子几人先去休息……”
“慢着!如月公主一生深明大义,怎么生下了你们这帮糊涂子孙?这件事情干系不小,边老爷子还是多动动脑子吧。”玉律公子身子向座位一陷,凝视完边无涯,再斜睨着枯藤宣城,语气一变:“哼!旁的事我管不得,偏偏这事让我撞上了,这个心,我就操得!你们齐阳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收买各路枭雄给你们卖死送命,如今眼看着仗要打到狐族地盘了,算盘也就跟着打来了。这可不成!你说呢?边族长。”
枯藤宣城一怒站起,威风凛凛,顿时就要发作。
边无垢扬声道:“枯藤少主,玉律公子,你们远来是客,休要为此伤了和气,令老道难做。枯藤少主请坐,三位好朋友也请坐,稍安勿躁!”
边无垢冲边无涯压压手,道:“玉律公子不是外人。”
边无垢向在座的扫视一圈,又道:“你们怎么看?”
边宏图朝族长施了一礼,道:“祖奶奶当年曾立下一条规令:我族与人族与神族的其他各族须和平共处,不得破坏,违者斩。这么多年来,狐族子弟一直秉承祖训,这才使得雪狐山逐步兴旺,有了今天的兴盛局面。我以为,只要不违祖训,就没有必要破坏了妹妹的幸福。”
黄衣首座边无痕附和:“宏图言之有理,五爷爷深表赞同。”
边无言站起道:“二十六爷我有看法。母亲大人立此祖训,是要我们后人凡事以和为贵,在和各族的交往中,什么事都保持中立,不要插手外务。可是据我观察,枯藤少主此来,目的并不简单。现如今,你齐阳岛正在攻打燕岐皇朝的节骨眼儿上,雪狐山脉又是你们武军的必经之地,这时候,你们跑来联姻,不能不叫人多想。有一点要先声明,雪狐山脉可是两不相帮的。若真要成就姻缘,我认为,枯藤少主若能放弃少主身份,入赘到雪狐山来,做我狐族郡主的驸马,如此才不会坏了我族规令,也遂了你的心意。如何?”
绿衣首座边无晴道:“二十六弟此言不差,如此一举两得,既保全了凌霜这孩子的幸福,又不使得我族陷入困局,妙极妙极!”
黑衣首座边无涯笑道:“这样做确实是一举两得,可是却太一厢情愿。老幺,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枯藤少主会甘愿入赘?若是不然,岂不是硬生生的拆散了一桩美好姻缘?我们答应与齐阳岛修好,并不代表结盟。八妹,你说是吧?”
边无晴魅惑一笑,看向上首,边无垢与她对了一个眼神,低头问道:“凌霜,你怎么说?”
边凌霜抬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目光望向枯藤宣城,再也移转不开,声音细若蚊鸣:“家族规令事大,儿女私情事小,我父母又过世得早,一切但凭爷爷们作主。”
边无垢点点头,眼望枯藤宣城,道:“祖宗遗训,无垢和弟妹们,是断断不敢违背的。少主如对凌霜这孩子情真,二十六弟之言,也还使得。至于燕栖王朝要说什么,自有雪狐山出面化解。少主,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