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赶月轻拍沙夜二人,待二人回过头来看他,伸出手来点点划划,全是军营手语。他一阵比划,骇得云沙二人四目圆睁,二人素知他年纪虽轻,却不是莽撞逞强之人。夜红缨待要阻拦,被沙沉逸制止。
云赶月再不迟疑,走到众人之前,与玉律公子并排站立,逼视着白精灵与紫精灵,肃容说道:“二位,再来!今日之事定是你死我活,难以善罢甘休,这位枯藤家的少主,是我燕栖将士奉命擒取的人物,断断不能放过他。来!我跟你们打。”
枯藤宣城脸露鄙夷不屑之色,和车否归三人一起仰天哈哈大笑。白二,紫七见这少年指尖夹着两张兽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毫没来由的心底一沉,相互对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在刚才的两轮攻守中,边无霜数次想冲出厅外寻求援助,均被白箭逼回。族中好手甚多,今日贵客盈门,除了被兄妹们平日惯坏了的边无言,族中上下谁也不会轻易靠近族内这座核心大厅。
厅口封了禁幕,任凭厅内打得天昏地暗,外面却是丝毫不知。借此机会,边无霜一推幺弟,与边无言双双抢到门边,边无霜横掌警戒,边无言一拳打碎禁幕,两人纵跃出厅,呼叫救兵而去。
云赶月举起手,不慌不忙的,自钠戒中把一沓符篆取出,对白二紫七说道:“在望风城,曾经听我兄弟风雨说起布袋神功,今天一见,大开眼界,果然是所向披靡,真是三生有幸。可惜你我各为其主,阵营不同,多说也是无益,云赶月此番任务在身,这厢有礼了。出手吧,你们两个谁先来?”
一个名不经传的单薄少年,就这样毫无惧色的,站在一众修道巨头面前,向人人胆寒的诡异精灵挑战。
刚刚一番对话,人人听得明白,这少年郎的故交与面前白紫精灵的大哥黑精灵交情匪浅,但这明显不是少年郎徒呈血勇的原因。
刚才人人自危,本来无人注意到他,突然间见他挺身而出,人人不由纳罕不已。边蓓蕾怔怔地看着云赶月的背影,心中一阵甜蜜一阵担忧。
一团紫云缓缓悄立空中,猛然射出箭矢。云赶月灵光一挥,一个火球乍现,迎向了激射而来的紫箭。紫箭疾缩而回,紫云又射出两道紫箭,云赶月再次施放两个火球,紫箭果然遇火再次退避,不能寸进。双方的人怔怔的看着,纷纷后退,给大厅空出一片场地,只有白先生与玉律公子不动,互相对视着,负手相对而立。
不大一会儿,紫色云团变得稀薄。云赶月双手不停挥动,同时操纵数个火球,起落间起初稍显生涩,显得把控不住火候,渐渐才得心应手。
随着二者不停的交手与释放,大厅中,数十道紫箭和数十个火球互相追逐,紫箭与火球越来越多,上下左右乱舞,如魔术表演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幸亏云赶月灵力大涨,才堪堪匹敌。
突地,一个黑影纵身厅心,跃入紫箭火球群中,一声厉呼飘荡在大厅内久久不绝:“枯藤宣城,我好恨你!”
霎那之间,黑影被火球燃烧,又被紫箭化成虚无。
众人抢救不及,面面相觑。边宏图萎顿在地,嘶哑着嗓子嚎叫道:“妹妹!”
边凌霜以身殉情,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厅内顿时群情激愤。不知明处,也轻轻地,轻轻地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玉律皱了皱眉头,飘出一掌,缓缓朝白二打去。沙沉逸,夜红缨双双纵出,灵力激荡,对准失神的枯藤宣城攻去。边无涯领先,边无垢,边无晴,边无痕四人红了双眼,拼命冲车简,否泰来,归墨三人杀去。
边蓓蕾呆呆地注视着边凌霜消失的地方,一跤坐倒,泪花在眼眶里滚动。
一时间,大厅内灵力纵横交错,犹如狂风怒啸。
突地一声狂响,大厅屋顶被灵力掀翻。各种灵器闪耀着异彩,乍放在雪狐族园的上空。
天上地下人影重重,倏忽来去,灵力翻翻滚滚,呼啸声和着呵斥声狠命相扑。
伴随着房顶塌陷,四面八方,出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影,朝着族厅中心的上空飞掠而来。
场面形势瞬间逆转。
枯藤宣城大概隐迹境中阶巅峰修为,手握法宝“幻影枪”,使得枪影重重,与沙沉逸堪堪打成平手。夜红缨本来打算朝云赶月走去,但看枯藤宣城落单,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便盘旋在沙沉逸周围,拉开霹雳弹弓,觑准时机,不时射出一颗灵弹助攻。
越来越多的狐族长老赶来,在一旁虎视眈眈。枯藤宣城顿时感到压力如潮水一般涌来,他意气风发而来,此刻身遇强敌,旁遭偷袭,左右又失去了依仗,不由得斗志低沉。
被几记灵弹袭中后,光鲜的衣衫破裂,受了轻伤。沙沉逸身披黄金铠甲,就像一个传说中的战神重生,精神振奋,愈战愈勇,脚踏灵器,手中的敷神索法宝挥出一道道匹练,反把“幻影枪”逼得左支右拙,枯藤宣城连连倒退,狼狈不堪。
边无言拨开袭向枯藤宣城脑门的灵弹,蓦然出现在枯藤宣城身后,一伸手,用光幕囚禁了枯藤宣城。沙沉逸拾起“幻影枪”扔入钠戒,取出法宝“缚妖索”,贴近囚幕,口中念念有词,缚妖索碰着囚幕立即钻入,把枯藤宣城紧紧地缠缚,裹成了一个人粽。沙沉逸的修为明显低于边无言,这违反常识的一幕落到边无言的眼中,不由得“咦!”了一声。
白二被玉律公子追赶,前后遁入松林之中,一会儿化为漫天流矢疾射,一会儿聚合成一团白云飘荡,一会儿又消失不见。玉律犹如手捏海绵,拍打棉花,有力用不上,徒落了个着急。
狐族宫殿上空,几十道匹练重重地轰在小山一样的铁苍狼蛛身上,铁苍狼蛛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映着夕阳,抛出一道绚丽的弧线。铁苍狼蛛巨大的密爪,像一片竹林对天摇晃,身体笔直掉落,重重地砸在一只庞大的照背熊臀上,连带着同时砸塌了一片宫楼殿宇,四肢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照背熊躺在瓦砾堆里,纹丝不动,那是归墨的本体,已先它一步伏诛。否泰来看两个同伴先后惨死,四周又被边族众人重重围困,知道大势已去,索性罢手,被边无垢伸手一划,用光幕囚禁了起来。
云赶月古井一番奇遇后,体内灵液充沛,符篆又层出不穷,与紫七交战良久,一时之间,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精灵族的布袋神功出神入化,云赶月偏巧在过往无意中听过风雨提起,火术正是布袋神功的克星。本来,云赶月初时尚有顾及,火球术是否管用,又担心精灵一族的这个致命隐秘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日后对他们七使不利,不好跟风雨交代,但眼下形势逼人,白狐一族岌岌可危,更不用说还有此行的任务。不想冒险一试果然不出所料,竟然大展神威。
云赶月的火球术符篆所剩不多时,夜红缨与沙沉逸赶到,加入了战团。沙沉逸的敷神索数次与紫箭相碰,居然不被焚化,看来也是一件异宝。云赶月精神振起,一时间火球暴涨,紫七不得不退避下风。
紫七眼见得枯藤宣城与否泰来被擒获,车简与归墨双双毙命,白二哥被那白衣公子纠缠,不知所踪。当下再无心恋战,现出绝世容颜,咯咯咯的一串娇笑:“三个男人打一个弱女子,我不来。”说罢扭动腰肢,飘身退走。夜红缨揶揄道:“说话不脸红,你也算得弱女子?”边无言挡着去路,道:“且慢!女妖精,拿药来治伤。”顺手拾起脚边一大坛酒直直朝紫七砸去。
紫七伸手一抄,翻了一个跟头卸力,把酒坛抱在怀中,回头冲云赶月拋了一个媚眼,道声:“记着替姑奶奶给风雨那小子问好。”引身飞起,紫影冲松林飞去。
一旁地上,边宏图急喊:“不要放过她!给我妹妹报仇!不要放过她呀……”一片混乱之中,边无言欲追,却早已失了紫影的行踪。
一场大战,白狐一族宫宇楼阁损毁无数,雪地中到处是断壁残垣。众人站在雪泥中,全无欢喜之意,俱都心情沉重。
远远地,刚刚听得一声紫精灵的娇叱声从松林中传来,只见白影一闪,玉律公子现身厅外。
他一天之中突遭紫七两次偷袭,只因修为不凡,不但乔装无人可以识破,而且再次化险为夷。
玉律来到枯藤宣城面前,拍碎囚幕,说道:“你大动刀戈,逼死爱人边凌霜,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你还有什么话说?”
枯藤宣城悲怆地道:“逼死霜妹的不是我,是你们!我好心好意来此,是你们不识好歹!不听劝告!等着吧,我齐阳岛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沙沉逸走上前来,结结实实的甩了枯藤宣城一个大嘴巴,冷笑道:“枯藤少主,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再说罢!”
边无涯神情萧索,怔怔地望着天际,族人忙碌的身影不时在身边穿梭。边无垢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柔的说:“二哥,走!跟我一块儿去看看母亲。”
边无言,边无痕,边无晴也围了过来,边无垢眼眶湿润,点了点头,道:“好,一块去。”
入夜,天上月朗星稀,松林中黑暗幽静。
云赶月顺着雪地上的一串脚印,踏出一路咯吱咯吱声,走向一个单薄的绿衣身影面前。
踏雪声在黑夜中清脆响亮,一步一步的,就像踏在人的心坎上。随着脚步声的逐渐接近,边蓓蕾呼吸急促,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衣角。
“蓓蕾郡主!你早到了?”
“这么晚了,不知道云公子深夜相邀,是有什么事吗?”边蓓蕾一改日间的活泼温柔,矜持的问道。
云赶月笑道:“我约你来这儿,是准备送给你一样东西,你看了,保准喜欢。”
边蓓蕾闻言,欢喜一下子裹住了全身。闻着眼前少年郎的男子气息,想着日间被他贴身搂抱在地上滚动,仿佛又是一阵电流在身体里滚过,暗暗盼望这少年郎能再次把自己深深的拥抱在怀里。
心中是如此的期待,却隐隐地,又怕他真来这样做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心中空空荡荡的仿佛身在云端,又好像密密实实的肿胀着什么东西,只想呐喊,却又喊不出来,只化为一句话语颤抖着问:“什么东西?”
云赶月一把拉住她手,微笑着把狐令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低声嘱咐了一番,微笑着掉头而去。
次日,茫茫白雾笼罩了雪狐山脉,雾霭中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啼,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破晓,辞别白狐一族边氏众老,玉律公子领着夜红缨在前,沙沉逸遥控着枯藤宣城行走中间,云赶月手持符篆殿后,众人下得山来。
一趟艰巨之极的任务得以顺利完成,“地鼠”特战队的核心首领沙云夜三人倍感侥幸。本来,沙沉逸只是带领二人入山打探,不想在茅屋中巧遇玉律公子这个圣灵境巨头,不但化解了狐族一场危机,更是无形中得到暗助,擒囚了枯藤宣城,真乃贵人。
林间飘荡的细雾,遮住了路径,令人不安。众人不便御空飞行,缓缓向山下走去。云赶月途中对玉律公子表示一通感谢,待听说他是西行,路线相同时,当下极力邀请一路同行。
白精灵紫精灵丟失了枯藤少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倘若有了眼前这尊大神陪伴,境况便又大为不同,白紫二位精灵若敢来袭,就算不是胜算在握,那也是极为的保险。但玉律公子给怀中的鸟儿梳理着羽毛,眼望着西方天际,坚辞不允,他们也是无法可想。
雾气模糊了视线,鸟啼发起的地方,静静地矗立着一个绿色的身影,身影苗条纤弱,在朦胧中如诗如画,久久的俏立在树下。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边蓓蕾的脸颊滑下,她抬起皓腕擦了擦。直到几人下山的声息再无听闻,她稍抑郁闷,面露坚毅之色,扭过身,朝古圣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