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石凳上,风雨眼望洞顶,心中思潮起伏。自打醒来,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洞府中。
不管是在外面明亮的草地上,或是在这个四方小室内,仿佛都有一双眼一直在窥视着自己。
是那女子吗?不是的,是那两条巨蟒吗?也不是。
说不清道不明。
这双眼睛好像无处不在,只能感应到却看不到,若有若无。
不知为何,他隐隐的直觉这窥视不含敌意,只是平静地审视着,还貌似夹杂着一丝一缕莫名的亲切意味。
他身子不能动,这种异样的感觉便越发强烈。后来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了。
百无聊赖,注意力渐渐被幼蟒吸引。幼蟒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他所表达的意思,渐渐地与他达成一种默契:当他说对了的时候,幼蟒就会飞舞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说错了就任他继续猜,一直到说对为止。
这个游戏很有趣。在这个童真的游戏中,他掌握了某些答案。这个洞府的主人曾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而幼蟒的奶奶曾是这个老人的座驾。当风雨笑眯眯地消化着这个讯息时,那窥视变得不再安静,一丝一缕的意味好像也炽热了很多。
游戏正玩得不亦乐乎,小布意外的进入了洞室,风雨格外喜慰。忆及傍晚时黑谷中的遭遇,心中都感栗栗。短短时光历经此番劫难,二者再见,恍如隔世。
风雨总算见到了那名白衣女子。她凤眼细眉,直鼻樱唇,身似扶柳,肤如凝脂。站在面前,犹如广寒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美丽得令人不可逼视。
药先生本来儒俊潇洒,可是站在她身边,就好像那东葫河畔山茶花旁的狗尾巴草一样。
风雨伤势太重,就算伤养好了,资质再好也已不在重要,一辈子难与修道有缘。女子怜惜,给了他一颗疗伤的药丸,好像叫什么“紫复龙丹”。药先生甚是震惊,代他千恩万谢的领了,还说了一堆客气感谢的话。
他想:一颗药丸,值得这样吗?
这颗紫红色的药丸好霸道,一入喉腹,浑身就像在油锅里滚炸一样,五内俱焚。他咬破嘴唇,汗如雨下,晕去时,看到药先生向他扑来,面前闪烁着小布焦急的目光,耳中听到的是小布尖厉的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懵懵醒来。
圆珠散发出微光,四周朦胧,让人不知身处白天还是黑夜,一伸手,周身虽然痛楚,已不是那么难当,他居然坐了起来,大感意外。
幼蟒不见了,药先生和那白衣女子也不见了,小布睡在旁边的石桌上相伴。
风雨轻轻下地,看到小布睡得香甜,不愿吵醒它。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召唤,顺从着来到室门外,对面的石壁无声无息的裂开一个洞,明亮的光辉照耀在他身上。
仿佛九天梵音在耳畔聆唱,又仿佛九幽之火熊熊燃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使命,似沉沦,诱惑着他踏入那片光辉中,挣扎不得。
他走了进去,石洞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闭了。
这是一方很奇怪的天地,蓝天白云,碧水潺潺。桂花树下,一位苍老的妇人坐在厚厚的虎皮毛毯里微笑地看着他。
对的,就是这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就是这双眼睛。
老奶奶和他说了很多话,他也问了很多问题,但他听了就忘,说过的话也忘,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
临走时,老奶奶把一张薄薄的晶片放在他头顶,收回手时薄晶片不见了,他突然觉得头有些昏昏涨涨,不知道老奶奶在搞什么玄虚。老奶奶同时给了他一把小斧子的挂饰,嘱咐他任何时候都千万不可以弄丢了。
这种斧子挂饰,葫芦腰城中店铺都有出售,他自己就有好几个,每个都比这个好看。
这个斧子黑黝黝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是沉一些,也看不出哪里好。他觉得多余,可是又不忍心拒绝这个一直笑眯眯地,待他极好的老奶奶。老奶奶要他保守秘密:不能说出她来,不能说出这方天地,不能说出看到的薄晶片及小斧子挂饰,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善待这个小斧子挂饰。他答应了,只是想想需要瞒着小布,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活。
次晨醒来,风雨只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记不真切。走到门外,他在对面的墙壁上翻来敲去地寻找,可那明明只是一个石壁,与洞顶及旁边石壁浑然一体,毫无异状。
无比的郁闷着,风雨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的只是个梦,那么,此刻正贴身挂在脖子里黑黝黝的小斧子吊坠,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摇摇头,昏昏涨涨的感觉消失了,一切都好好的,也并没有觉得脑袋有什么不妥。
正要转身离开,石壁上突然掉下一块菱形的晶石,滚落在他的脚边。风雨蹲下拾起,疑惑地望向石壁上蓦然多出来的一个菱形凹槽,把晶石按了回去。
严丝合缝。明明一块菱晶,嵌入石壁后,顿时收敛了所有的晶芒,竟与石壁浑然一体。风雨感到惊奇,玩心兴起,把菱晶抠了出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晶芒明灭之间,他竟有点爱不释手了。
小布看他一夜之间身体好了不少,欢喜得绕着他周身飞上飞下,问长问短。药先生在一旁惊奇感叹:紫复龙丹真不愧是龙域第一奇方,筑基修身,脱胎换骨,成效竟然如此显著。
霓凰公主对小布格外青眼有加,送了许多东西给它,又拉着它到一边去私密传授了半晌。
午后,药罐子带同一人一鸟告辞。霓凰与他约定此间之事不能外泄云云,直送到水道边,挥手作别。
出得深潭,只见暖阳在天,满谷青翠,一挂瀑布飞流直下,一溪清水出潭流淌。
谷间细雾缭绕,二人一鸟直觉说不出的清幽入胜,与来时迥异,有再世为人之感。
药罐子运行灵力帮风雨烘干衣服,指着寒潭,又叮嘱一遍,要他务必严守此地宝洞的秘密。
收起戏谑之心,风雨不再回复“知道了,第三遍了……”“哎呀!烦,烦,烦!第五遍了……”而是郑重的点头,药罐子这才放下心来。
三者打了点野味,寻到花伯,看到渔船内满仓的鱼跳鳖爬,三人相视大笑,小布在一旁飞上飞下,振动着欢快的翅膀。
这一趟,真可谓是满载而归。晚上,在花伯小院的葡萄架下,药罐子居然少见的饮酒,与花伯直喝得酩酊大醉,四者方才安歇。
这一天的经历仿佛是一场梦,让风雨难以入眠。看布哥哥已经酣然入睡,风雨干脆从床头书架上抓过几本书来翻看。
《长生论》:“世间之事本来云波诡异,离合无常,多有天灾人祸,人力所不能抗。自来那九天之上,有神仙之流传说于世;也有被神化之物,被世人寄为倚托,希望在冥冥中获得庇护。
不管哪般,碌碌众生,都畏惧那九幽黄府,祈盼长生。不管为善一生死后入天堂,或者为恶一世死后入地狱,甚或碌碌无为一生,心有不甘沦为尘土,但生命轮回,七情六欲缠身,任世间诸般生物如何挣扎,大限到时,皆是一抔黄土,埋葬所有。
不过,既然生而为人,来到世上走这一遭,总要有所追求。因而神州之上派系林立,修仙修道者千千万万,总梦想得到长生,因而拼尽全力朝着修炼顶峰攀登。”
看了几页,索然无味,扔到一边,另换一本《人族修真》:
“万千年来,尘世间的诸般生物,因为生存法则和信仰有别,导致相互之间矛盾累累,激烈冲撞不休。
人族相比兽族,一直处于劣势。
不知自何时起,有才智之士发现,修真炼术到极处时,竟然可以在灵气充沛之地中剥吸一丝灵气入体。灵气入体后,美妙难言,诸多人力做不到的事,随着灵气入体的逐日增多,居然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轻易处置化解。再辅以灵丹得以驻颜延寿,辅以灵器得以上天入地,端是神奇非凡!
至此,人族与兽族方始彼此顾及,共存而相处。
从自然中剥吸灵气入体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修道。人的先天资质不好,再努力也是枉然,就好比一颗石头是怎么都孵化不出小鸡的。
许多年后,又有修道至大神通者在灵气充沛的盛境之地,发现了一种充满灵力的圆珠体,创造出种种方法,使得这种圆珠体可供人体炼化吸收。顿时,人族修炼速度一日千里。
至此,人族大昌,聚居于繁华之地,而兽族因为只能吸收自然灵气入体,相较修炼速度缓慢,慢慢的处于下风。随着人族修炼速度的拔高,兽族身躯雄壮的优势也得到了遏止,被迫迁入荒凉不毛之地,托庇于兽族至尊龙域凤巢才得以不被灭族,苟延生存。”
看到这里,风雨灵机一动,换过一本专门介绍灵珠的书籍阅读:
“灵珠,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刀砍锤砸不破,火烧油煮不烂,食之不化,非吸收不能消灭。
原来此珠为灵气浓郁到极处时,所自然凝结而成,成形后宛如羊脂,晶莹剔透,内有光华流转。小珠如豆,大珠如蛋,有更大者则极其珍贵,等闲难以得见。
神州市肆中,普通黎民以各国钱贯,碎银,金铢进行交易。而修道者则喜用灵珠互为交易,灵珠成了不分种族国界的硬性流通货币。
神州地大物博,秀美山川,险泽古岛多为灵气浓郁之地。但真正能够凝聚成脉成矿,已经被世人发现的,历来传闻,世间也不过三五处而已。”
脑中出现那寒潭宝洞中的漫天灵珠,风雨咋了咋舌,一翻手,掏出一块菱形晶石,举到眼前,只觉淡淡光华在晶石内流转。
菱形的灵珠么?从没有听说过呀!一字一字的把书本翻到最后,也没有一丝关于菱形的记载。
一番感叹过后,风雨又翻起了一本介绍灵器的书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世间神兵,三六九等,凡是可以承载灵力灌入的器具,统统可以称作灵器,发挥出莫大威力。
一些匠师搜罗天材地宝,毕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所打造的器具,珍稀至极,已超出了灵器的范畴,被称作法宝。
持法宝者一旦修炼到人器合一的境界,此法宝便只能为持有者一人使用,外人无法驱动。
此为法宝之独特异能,除非修为高过持有者,才能慢慢祛除原持有者的神识,让法宝变换新主。
而法宝之上,万年来更是诞生了三件法宝之王,被人兽两族恭称为无上神器。
相传,无上神器的每一任拥有者,都被赋有着传承者使命,不到危难时刻,难以现世。”
旌旗出,战鼓藏,煌煌天威不可让。
这句教人猜测不透的话在天下流传极广,不说修真界,便是平常黎民百姓都耳熟能详,风雨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可是,这本书中对旌旗和战鼓的描述,都是不详。而这句流传千古的话,也是叫他极其费解,不懂何意。
因为,旌旗和战鼓虚无飘渺,已经好几千年没有出世了,若不是这句几乎人人皆知的话,都让人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而描述位居第三的大力神斧,风雨则是非常熟悉了。
作为风族子弟,这把无上神器自然被传说得神乎其神,可是距今也有两千五百多年没有现世了。
传说,澹台鼎天老爷子正是最后一任大力神斧的传承者,带领着人族硬是杀得天残地愁,日月变色,把自认为天选骄子,自诩为神族的兽妖族驱逐到了蛮野边荒,从而奠定了他人族至圣的光环,受到后世万民的敬仰和摩拜。
便是他的徒儿,燕兆丰和风海云,也与齐阳岛的枯藤邀月,极北冰凌之地的半兽人毕其功,还有薪火世家的薪火荣光,因一生步鼎天公后尘,功绩标榜而被合称为人族五圣,同样受着敬仰和摩拜。
……
想着这些自小被人说烂的传闻,风雨合上书本,从脖子上取下小斧子挂饰,拿在手中细细观看。
在菱晶的微光映照下,小斧子挂饰沉甸甸的,棱角分明,通体黝黑,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并无一丝无上神器的神韵。
在燕栖皇朝和天南风族中,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小派土民,风靡于大街小巷的,便是各色各样的小斧子挂饰。
木斧,石斧,铁斧,玉斧,风雨就收集了好多种,个个制作精良,五彩六色,真的比此刻拿在手中的这个,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黑符都要好看。
“记住,孩子,不能说出见过我,不能说出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能说出我给你的薄晶片及小斧子挂饰,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善待这把斧子。什么都不要问,等你修炼到隐迹境,你就会什么都明白的,知道吗?”
老奶奶的面容是什么样的,已经模糊不清,但她交待的话语,却是那么的清晰。风雨揉揉头,心里面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