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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尽。
再一次看见大地,洗漱过后穿着轻松干净的衣裳走到大河边,登上高处的河岸,俯视脚下的河面,河水静静流淌,缓缓向东流去。
这是他经常造访之处,又一次最真切地看见故乡的大地,苍老古朴遥远的青山,美丽而永远青春的大河,娇嫩的油菜花块块金黄,它们是多么地真实美好啊!
深呼吸,如他童年的记忆一样。
在这块大地上,人们依然劳动着;看见大地,看见静静流淌的大河,想起这一切多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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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看见大地,从漂泊的梦境中走出来,从极寒之处回到温暖的故乡原点,满怀感激,必然要对他自己作一番检讨。
想想他站在世界的什么地方了?他现在是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呢?还是在故乡,这么多年,他还是未能走出去呢?
再一次高临此地,再一次看见大地,今后的路还有必要再走下去么?应当是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生存的空间,因为人生不可能想得长远。
他为自己设定的后路到底在哪儿?生存空间在哪儿?他的底牌是什么?他居然全给忘了!
这不是好笑么?这不是悲剧么?他把他自己的路给忘了!
他居然把为自己设定的前程全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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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清晨,他一个人来到大河边,一个人站在这里望着故乡的山水,迎来河上的风。
然后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一生的经验,就是不能放弃自己的思考,无论面前等待他的是什么!在这个时候,任何别人的帮忙都没有用!谁还有他对自己的思考多呢?找一个靠山有用么?没有用。
他从来不渴求靠山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甚至有意躲避诱惑。
但现在,青春已过,收获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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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歌颂那些最平凡的往事,他要歌颂往日。
他依然站在故乡的大地上,站在原点。
他多想长成家乡的一棵树啊!一棵枝干茂密的大树,顶住风雨,矗立在故乡的河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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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人生有意义,就要确立最高的生活目标。
在那沧海横流的年代里,如何站住脚呢?
抬起头来,确立一个最高的生活目标,将他的锚固定,如此不要随波逝去。
确定了人生最高的目标,照亮了眼前的路,他的道因此才能走下去。
他不困惑,不惶惑,他有更多的劲头,他可以走更远的路,他可以穿过更多的黑暗,他不轻易感觉疲惫。
但走到这种极高处的时候,当没有一个参照物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
尤其,没有朋友在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
好在他从未走到最高处,他只在奔向最高处的半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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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边经过一段时间的写作,他变成一个莫明其妙的人了,一个都市的弃儿,一个人间的异类,他成了一个异样的人。
人们看他以及他看人们都需要忍住呕吐,他脸色仓惶,现在更显现出来疲惫与衰老,他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了。
最高的生活目标,让他变成了一个异样的、不受欢迎的人。
心中火热的激情慢慢消逝了,象干涸的河床终于露出了丑陋的礁石,他脸上虽然残留着尴尬的笑容,但那一块块的斑痕,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美,最终也可耻地穿越曾经年轻的皮肤,一块块显露出来了。
最高的生活目标,在哪儿呢?它们在哪儿呢?这些年,他渐渐地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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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他其实什么也不是,他没有找到最独特的事物,他没有建立事物间横向的联系,他没有恒久的毅力与有效的方法,他孤立在追求最高处的山路上,上下无着,一阵风吹过,差点把他吹倒。
还要不要努力追求下去呢?还要不要爬这座山呢?如果明知爬不上去,如果明知山上其实只是皑皑的白雪?
他站在山路边,就这样被荒草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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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疾病者,他被荒草覆盖了。
秋天的大雁从树梢头飞过去了,离得真近啊!谁能象大雁一样,自由地来往于天地间,天南地北,高远地追寻自己人生的目标?或许它们的目标本是天生,从基因里带来的。
谁能超越大雁的目标,飞翔在更高的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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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没有给过他训示呢?他是如何确定他的最高目标的?还是本就是盲目的一个冲动,一次幻想?他的那一步走对了么?现在是否他还要从头再来呢?
焦虑,象一条恶龙,盘踞在他心里,令他翻检着自己的一切;过往的故事,象电影般一幕幕闪现,重新评估着自己的一切,惶惑,还有冷汗,自愧不如的羞惭,一条条汗水从脸上流淌了下来。
或许,一万个或许,正因为他确立了最高的生活目标,所以他才在现实的生活中迟迟没有扎下根来,象一朵漂泊的蒲公英,没有让自己安定于一个地方,长成一棵大树,或伴着爱人,睡在一张固定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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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当初的设想么?当一步步向目标迈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窄了,越来越荒芜了,越来越无法通往目的地了,甚至,越来越落后于时代了。
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儿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后悔了吗?要停下来找个睡觉的地方了吗?
不!要死就死在路上!他注定是一只候鸟,注定要迁徙。
同伴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他的生活是什么呢?他的生活便是没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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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何要鄙薄自己的欲望呢?谁给了他们这种错误的教育?谁让他有了超越自己的欲望,确立一种可笑的所谓最高的生活目标——这样一种人生模式呢?
痛心,一千种,一万种痛心刺穿了他!谎言汇成的河流淹没了他!错误累积的小山压死了他!
还是他心甘情愿地编造谎言,为了掩盖这种痛心,从来就在欺骗着自己呢?
要认识自己,要认清周围的一切事物的真相,要在生命的大河里探出头来,吸一口新鲜空气,要真正地面对生命之父,要在那血与火中完成优美的舞蹈——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地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