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在探寻内在的那个‘他’。
内在的那个‘他’时不时会冒出来,说出一些让他惊讶的话语。
就象在清晨,鸟儿在窗外鸣叫,他想睡会儿懒觉,内在的那个他忽然说,‘该起床啦,早晨正好呀!’于是,他放弃了梦中追求的姑娘,起床了。
那个内在的他会在早晨迎来金色的阳光,站在窗前,迎着金风习习。
那个内在的他会渐渐展露出欣然的微笑。
那个内在的他会在人丛中边走边展露出微笑。
那个内在的他会在和熙的阳光里站在大河边展露出微笑。
那个内在的他也会忧郁,会冷漠,会迷茫,会沉痛,会苦苦寻找着出路。
那个内在的他会在他夜晚下班乘车回出租屋时透过车窗冷冷地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繁华。
那个内在的他喜欢朝后回望,当他在北国,他却回望烟雨迷蒙的江南,当他前行,他却看见身后的事物纷纷老去,雨声呜咽,落叶成阵。
11
还记得那个内在的他觉醒的时刻吗?那年他刚初中毕业,他挑着破旧的行李离开学校,当他眺望着学校山脚下美丽丰饶的大地,一片片成熟的金黄稻浪时,他忽然有了感触,那时的他便回头再望了一眼学校,突然,一阵剧烈酸痛袭来,没来由的酸痛,把他钉在那里,令他不能动弹了。
那是内在的他苏醒了,并且挣扎着跳出来在向他的学校作最后的告别。
12
小边还记得他父亲遇车祸的那一刻,他向他父亲跑去,那个内在的他想要超过他飞奔着跑向他父亲,但内在的他跑到他的喉咙口却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剧烈的情绪全部涌上来,都堆积在喉咙口,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嗓子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呼喊着他父亲,那就是内在的他情急之下发出来的声音吧!
13
年华已逝,一无所有,一无所成,小边对外界事物也是毫无反应,也没有真正规划好自己的生活,这时,内在的他已开始为他感到一阵阵焦虑了。
当他漫步于清静的大河边,无争无闹的小世界时,内在的他却翻卷过一阵阵莫名的焦虑。
他焦虑于他的不争气吧,他的无规划吧,他的太随意吧,他太让人失望啦。
内在的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一个认真的人,一个渴望呼吸新鲜空气的人,一个追求自由与浪漫的人,现在则是对他变得有些气愤了。
14
他没法跟内在的他一起行走了。
很多时候,他跟别人走,看着内在的他站在原地,惊讶地望着他,疑惑着他为何作出这种抉择?他没办法,他没有跟内在的他一起走,这是他人生的一大悲伤,他不忍回顾,他太无奈了。
那个内在的他会不会对他彻底失望了呢?会不会有一天挥别他而去呢?
那个内在的他会不会站出来对他作出最终的判决呢?
他害怕,但他又莫名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永别的到来。
或许,这一天真的就要到来了吧!
15
自己对自己的判决可以生效么?也许这才是最生效的判决吧!
人们长久地只注意对他人的判决,却忘了有一天回过头来,必须对自己进行判决的那一天,那一天到来了么?他在那一天的日子里颤抖了么?
有多少人在判决中消逝!他们只沾沾自喜于自己的逃避,从来没有想一想自己在判决之下该做些什么?在判决之前该做些什么?因为他们根本不承认他人对自己的判决,但自己对自己的判决呢?如果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呢?
无可逃避的这一天,也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判决到来的时候呢?他意识到它的严重性了么?他会否在自我的判决下消逝呢?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日复一日,他感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和日益紧迫。
16
他自己在这种判决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自己又犯了什么罪呢?依据哪一部法律定罪的呢?是由他自己的哪一部分作为最高的裁判官来审判的呢?
真正的人必将接受自己对自己的判决,他将自我盖棺论定,自我消逝,别人对他的判决没有什么用,因为,他还没有被冤枉,被误解够么?
17
在自我判决面前,谁是最高裁判官?谁是受审者?何谓犯罪?这些都是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
那么,谁是他心中最高的裁判官呢?是他心中的上帝吗?是他的大志向吗?是他的良心吗?他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自我的判决就要上场了。
要是能抓住那个最高裁判官,早一点确定他自己行为的方向,那该多好啊!可是,自我判决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的最高裁判官是谁!是他自己中的谁最终判决了他自己!
18
外在的判决,很容易知道这些答案,也很容易逃避;内在的判决,却无法知道答案,无法逃避!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逃避,越认真,越无法逃避,希望那一天他在大醉中死去,免得他亲眼看见自己倒在对自己的判决里!
19
既然预知到这种自我判决的不可避免,那么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做一点什么呢?这种自我的判决对社会的影响又是什么呢?
时代在前进着,它似乎不因某个人而停留,但确曾因某个人而改变,自我判决是自我毁灭和自我消逝的基础,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但今天他确曾为他自己提前叹息。
20
判决应当是对过去行为的一种宣判,它是一个时代无奈的总结,它又代表着时代的进步。判决从来没有阻止过事件的发生,因为事件在一定的人生中按自己的规律向前发展着,该发生的都要发生。这样的宣判,无需要时代加以接受。
一个真正思考的人,他创造了一个新时代,他也将在某个地方止步。难道一定要让自己在路边迷茫地倒下么?时代大行其道的是那滚滚向前的洪流,一定要把他自己的思想贯穿到无限的洪流中去么?或者从没有让自己有一个回头的时刻呢?
21
能够回避社会判决的人,即使他逃到天边,他也发现不得不接受自我判决,即使是最无人的地方,他还是要接受,一切的努力都得重新评价。
真的,每时每刻他们都在评价着自己的行为,但那一天还得重新评价。
现在么?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凭他的直觉和勇敢,别担心有一天站在自我的法庭上,别对自己吐出一些伤感的认罪的话语,真的,谁知道那些自我的判决!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存在!他们都一样,既不理解,也不懂!
22
他会有判决么?判决对他可以生效么?
有两种判决。
法院的大墙外总是贴满了各种判决文书,画着大红勾,宣布着本法院的判决已经生效,路过的人们在那里仰头张望,看着各种人的命运在判决中将会怎样。
人们长久地只注意法院对人的判决,某某有期徒刑,某某无期徒刑,某某死刑……人们从来没有想一想被判决者在这种判决之下该做些什么。
23
如果他被如此判决了,他该做些什么呢?他还是他自己,只不过被限制了自由,被强制了身体,但他的心是自由的。
人生来不是被管理的,他至高无上,他的心翱翔天宇,谁能限制!
现在,他被如此判决了,他的名字挂在法院墙外的公告上,他将如何呢?
24
他在这种判决里还是一个真正的人么?真正的人将必须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判决么?
如果他不接受,那么他还能在这里做一点什么呢?他在牢房里能做点什么呢?他在临死前能做点什么呢?
革命者从来不会服从反动派对他的判决,临死前他们还会高呼革命口号……和平年代的罪人呢?他们会服从吗?
判决对社会的影响又是什么呢?
判决肯定对社会产生了影响,对他人产生了影响,否则人们不会乐此不疲。
25
人们从判决中看到了权力。
有时,他们不得不屈服于这种权力,形成秩序,交出自己的产品,维持一个国家机器,这便是判决的效果。
各种力量横亘在这个世界,其中最大的一个力量姓‘公’,行走其中的人不能不小心翼翼,小心别踩到这个‘公’字,这便是判决的效果。
判决是一种力量的宣示。
26
在这些力量到达的地方,人群被他们规范成一种莫名其妙的形状,他们名之为社会。
判决能完全阻止事件的发生吗?从来没有。因为事件在一定的人生中按自己的规律向前发展着,它无视他人的宣判,无视理性,他更听命于自身的完善。
于是,被法院判决过的行为还是一再地发生了。
一个真正有思考的人,他会完全服从判决吗?他会完全依据判决来规范他的行为吗?
未必。
27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比如革命者吧。
难道一定要让自己的信念在时代中大行其道么?难道一定要得到有利于他的判决么?难道一定要把他自己的思想贯穿到时代中去么?或者一定要在战斗中争胜,从没有让自己有一个回头的时刻呢?
握有权力者或许是这样想的,他们控制局面,他们操纵。
28
能够超脱判决的人,现在还有么?或者是他们都必须站在法庭之上呢?在那儿接受赞美与杀灭?如此,无论他等待的是什么判决,他能在那种判决之下做点什么呢?
在判决之前,他的这一切努力都还不能真正算数么?谁的判决具有那么大的权威?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人对他自身的判决——第二种判决。
在他的内在,他开起了法堂,在那里,他对他的所有行为进行着判决,无论是暴力还是欺骗,无论是被侮辱还是受伤害。
在那里,他凭藉这种判决完成他内在和行为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