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佩奇家,亨利早已回来,看来,我们新教徒圣保罗教堂的仪式更简单,时间也便用得更少一些。西丁森请我们去进午餐,我感到很希奇:歌莉亚在家,你们就敢吃饭,反了你们了?
进到餐厅,看到满桌子的素食,我立时明白,歌大姐也不是不许我们吃东西,原来是要吃斋!
没有肉食,佩奇也便不来炫耀他的意大利葡萄酒,我们沉闷地啃着象砖头一样的面包,在歌莉亚的陪同下吃了这全英格兰最不好吃的一餐。
饭后,我们告辞,佩奇因为没让我们吃到肉,大约很不好意思,所以也没多留。
从佩家出来,我把表姐凯瑟琳给的小包给亨利,他拆开,拿出一封信,看了看封面,说:“这是给亨利霍华德的,委托你帮他的祖父抬柩。”
卡恩先生搓着手把信接过去看了看,说:“亨利霍华德先生已经正式袭了他祖父的爵位,那么,这封信就差不多是要请新的诺福克公爵关照我们家了!”
我点点头,有点明白伊丽莎白的用意了。
卡恩先生要陪我们一起去诺福克,这不由得让我大喜,有这个老江湖陪我们一起,我们还有什么要操心的?
我们骑着马走进东区的甬道,穿过那个堤下的通道,伦敦桥赫然呈现眼前,我纵马前行,口中不由得高歌: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途,进入另外一个陌生。咦,上次我和得莫利上诺福克去,走过这伦敦桥,我好象也是哼的这歌,为什么?难道,这歌有我穿越回去的关键和秘密?
亨利赶上我,说:“你很高兴?”
我说:“亨利呀,你觉不觉得,我们达德利家又要好起来了?”
亨利笑了。我们并马而行,一会儿,到了那个南画克大教堂,上次我们南游遇雨,回来时曾在这教堂住了几天。我提议再去教堂内随喜一番,亨利大摇其头。我觉得亨利把这天主教和新教的界线看得太重了,正想开导他一番,卡恩先生过来,说:“罗伯,你为什么要去罗马天主教的教堂观看?而且,你骑这样的马,多少会让他们瞧不起的。”
见鬼,我的马怎么了?这马是老子亲自去买的,大名鼎鼎的黄骠马!
亨利捂着嘴笑:“你怎么买了这个杂种马?”
卡恩先生说:“你这是在赫尔墨斯街尾那买的吗?”
我想想,那卖马的地点虽然离圣保罗教堂近,但好象还是属于商业街,便点点头。
卡恩先生气愤地说:“四个英镑!这马值四个英镑吗?霍斯曼这小子不想在伦敦城做生意了?他难道不认识我们家的人吗?”
亨利笑着说:“找法国人做生意就这样,他们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
我看看我的马,觉得这马也怪可怜的,跟着我没有好吃好喝,还被他们这么希落!我两腿一夹,马儿听话地往前直窜,一下子把亨利几个甩得远远的,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路旁一辆马车,看装饰,好象还是个有钱人家的车子,上面有银色的饰物,是的,这是子爵的马车,要是伯爵老爷的,那就是金色装饰了。我从马车旁经过,不忘回头看一眼,咦,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妹妹凯瑟琳吗?我勒住马,凯瑟琳后面跳下一个小人儿,原来是小妹玛丽!
我跳下马,小玛丽已冲过来抱住我的脖子,一个劲地乱跳,看到亨利过来,她扔开我,又去粘亨利。我看一下马车上的饰物,两把剑,一头狮子,果然是亨廷顿家的装饰,便问凯瑟琳她们要去哪里。凯瑟琳说:“我们去诺里奇呀,听说萨米过世了,我们去拜望拜望。”
我明白,原来她们在这路边本就是在等我们。萨米还很年轻,怎么就死了呢?我记得她来过我们家一次,圆圆的小脸,和爱米长得很像。
人群汇齐后,凯瑟琳说:“哥哥,爱米生了个小女孩,那孩子只活了几天就死了,你不要去看望爱米吗?”
我不由得呆住,认识伊丽莎白后,我尽量不去想爱米,但是,这问题,迟早还是要到我的面前来。我把亨利拉过一边,说:“你去帮我探望爱米?”
亨利耸了耸肩,说:“你觉得我去可以?”
我想了想,说:“你把我们放跑玛丽那事说给爱米听,就说家道这样,都是我害的,不把家门振兴起来,我不想去见她。”
凯瑟琳似乎猜到了,她过来说:“哥哥,你怎么事事都要逃避?你这还象个男人吗?”
唉,老妹你这就不懂了,哥子我外号小诸葛,你几时看到诸葛亮冲锋陷阵的?上前线的当然是关张黄马赵了!
我王某人的作风,那从来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反正躲了初一,一心躲十五就是了,别的也懒得去操心。
小玛丽爬到亨利的马背上,两人并乘一匹马,这样,速度就快不起来了,到傍晚我们才到那个以前住过的旅馆,这旅馆什么都好,就只客房离马厩太近,有一股气味,我提议换一家,卡恩先生说:“英格兰的客舍,大多是意大利人开的,格局都一样,这间还算是好的!”
我心一动,问得莫利:“我们以前陪亨利叔叔在哈特福德住的旅馆也是意大利人开的吗?”
得莫利说:“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想想也是,上次没有带这个家伙去,看样子这老小子还有意见来着!
卡恩先生说:“连我们在赫尔默斯街的租屋也是意大利人的,罗伯你没注意到吗?他们的口音那么的不同!”
我不懂装懂地点点头,说:“意大利人在英格兰都是做旅店生意吗?”
亨利说:“是呀,意大利人对房屋的装修很有一套呢,他们不象法国人,总还是些绅士。”
我奇了,说:“法国人怎么了?”
卡恩先生说:“别提法国人,那都是骗子,小偷,肮脏的下等人!”
我呆了,说:“那么,西班牙人呢?”
卡恩说:“那是贵族,上等人!”
我又问:“希腊人呢?”
“那是神的后代!”
难怪伊丽莎白平时说起希腊,很显得尊敬,这倒真他娘的长见识了!
我很想再多问问,但是大伙儿都进了客店,老板亲自出来招待我们,我留心看他和英国人的不同,也便忘了再追究这个关于人种贵贱的问题。
对亨利同意去塞德斯顿我是又安心又内疚,毕竟他代替我去了,我就可以好长时间放下爱米这一头,但是,想到亨利答应得并不痛快,我又觉得自己太他妈没用了,这走丈母家是能要兄弟代替的吗?老子自己的难堪是有人替了,亨利的难堪呢,去找谁来替?
刚到诺里奇,还没进城,亨利和凯瑟琳玛丽三人就和我们分了手,原来这挂了的霍华德老兄虽然是属于诺里奇,却是在城外,亨利三人往西进城去,我们反而折而向东。卡恩先生一定去过这霍家,因为他驾轻就熟地一直领着我们前行。
前边一群人守在路口,我疑心是霍家人,果然,走近人群,大家伙哄地迎上来,为首的一人躬身说:“公爵大人命小的们在此恭候爵爷!”这人抬起头来,却是维尔卡,我心中一喜,正想和他打声招呼,却听卡恩先生说:“听说你投奔了诺福克公爵,可贺可贺!”
我扭头看看卡恩先生,觉得他说的话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便不出声。
维尔卡红着脸过来,牵着我马的缰绳,带我们拐过路口,约两百米,就到一个庄园门首,规模也便和我的切尔庄园差不多,和我们的西昂庄园那是差得远了,哼哼,这什么公爵,也不过如此!
霍家庄园不大,房间却多,有好几排,我们在最前面的一排安顿下来,维尔卡命仆人给我们传菜吃晚饭,我见他站在旁边,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卡恩先生挥挥手说:“让他滚吧!”维尔卡低下头闷闷不乐地出去。
卡恩先生哼一声说:“这没有一点气节的东西!简直是败坏我们英格兰做管家的规矩!”
我不知卡恩先生在生什么气,也便不好答言,连忙快速地吃完饭,然后告辞出来。得莫利在外面见我出去,跟着我,我们两人便在这庄园里转悠,一会儿,我们转到后面一排,中间一间屋里有鼎沸的人声,我过去,在门首张望,里面出来两个人,见到我,行了一礼,我也躬一躬回礼,那两人离去,我从那没关的大门进去,一看,呀,里面好多人,都在一张排桌前拥着,对面高高地踞坐一个金黄色服装的年轻人,正在发着扑克,哈,原来这里是传说中的赌场!
我到人丛中,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热闹。每人是发三张牌,一张盖着,两张是明牌,哈,这不是我们仙桃人玩的“三匹子”吗?对面那庄家穿的是贵族服装,这边的一众闲家却都是白衣灰衣的普通人,哈,这倒真应了那句老话:赌博场上无大小!
老子王某人以前见人家赌博,那是只有吞唾沫的份,现在,嘿嘿!我摸摸钱袋,只觉沉甸甸的,知道里面有十几个金币,二十多个银币,另有三四十枚铜便士,再看看场上,清一色全下的是铜便士,嗯,这博老子也赌得起!
对面那庄家抬起头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清秀,似乎颇不以与贩夫走卒聚赌为耻,他看着我,微笑说:“罗伯特,要不要玩玩?”人群早已闪开一个位置,我心里只犹豫了一秒,就上了前去。表哥开药厂,是发了财的人,他有句名言,叫作“赌博输寒钱”,意思是说,只要赌本雄厚,心里就不慌,就不会大输,我心里算了一算,一个金币能换二百四十个便士,这样一个一个地输,又能输到哪儿去?老子现在可是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怕个鸟!
那庄家发牌了,第一张都是盖着的,我看看我的,是个Q,发第二张,是明牌,是张J,那庄家也是张J,我知道,发第三张我要是十或是K,那就嬴了,那叫“顺子”,是很大的牌。那庄家扔了个便士在桌上,我探手进钱袋,也摸了个铜便士扔桌上,我发现,钱袋都是用彩线束着袋口,要用钱时,伸两指头进去一分,那袋口就张开,非常好取钱,就象是专门为赌博设计的。
桌上的其他人都弃牌了,就我和庄家对赌,第三张牌发下,我的是张K,庄又是张J,我心一阵狂喜,老子是“顺子”,他除非下面还是张J,三张J,成“三匹子”才能嬴我,我伸手进钱袋,抖一下,食中指挟了个钱币出来,那庄家笑了,回身在个仆人手上的托盘上拿过一个金币,说:“罗伯特,你想诈唬我吗?”
我看看我手上,原来,一不小心挟出的是个英镑,那庄家又说:“达德利先生,只要您敢下,我一定奉陪!”
我迟疑着,身后得莫利碰我一下,说:“您输了,弃牌吧。”我回头看看他,妈的,老子是顺子,怎么会输?我拿起那张Q,让得莫利也看见,又郑重地放回桌上,得莫利仍然说:“弃牌吧,您想诈卡文笛西先生,那是诈不过的。”
我呆了呆,妈的,这里的赌牌规矩不同?我盖上牌,眼睁睁看那叫卡文笛西的家伙用根棍子把我的铜便士拨了过去。我不由笑了:妈的,老子规矩都不懂,就冒冒然下场,那不正是韦小宝韦爵爷说的羊牯吗?
卡恩先生挤过来,低声说:“诺福克公爵请您一见!”
我看看场上,那庄家又准备发牌了,他说:“罗伯特,才下了一把就准备跑了吗?”
我回头看看得莫利,说:“你会赌这个?”
得莫利耸了耸肩。妈的,你一个下等人,也学老子们贵族耸肩装酷?但这老小子的意思我是懂得了的,我把钱袋解下来,扔给他,说:“慢慢下,帮我占住位置。”
得老兄高兴地靠近桌边,熟练地用两指头点点桌子,示意那卡文发牌。看他这样子,我心稍安,大约这家伙比我这羊牯是强些的。
我随卡恩先生出得人丛,心里不由得纳闷:那诺福克公爵不是挂了吗?怎么还要请老子相见,莫不成诈尸了?
回到我们前面那排,在最当头的一间大屋,一个身穿大红服装的青年接待了我,这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稚气未脱,但脸上似笑非笑的,显得大是老成。是了,那诺福克公爵的爵位是让个叫亨利霍华德的接替了,那么,就是这小子了!
新任诺福克公爵和我拥抱了一下,说:“达德利阁下受公主委派,不辞辛劳,前来为小爵外祖父扶柩,小爵万分感激!”
我说:“荣兴之至!”
亨利霍华德看看周围,见卡恩先生已出去,说:“我们也不闹虚了,你是怎么回事,忘了海军大臣阁下的下场了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耸耸肩。
亨利霍华德笑了笑,说:“是你劝伊丽莎白放弃圣公会,加入的天主教吗?”
我又耸耸肩。
亨利霍华德说:“我也这样做了,不这样,玛丽根本不会让我袭爵。”他顿一顿,又说:“我们这样三返四复,连上帝也会厌烦我们的,那么,谁来拯救我们的灵魂呢?”
我笑了。妈的,好象老子会拯救一样!
这家伙一直盯着我。哦,这句话是要回答的?
我说:“上帝在我们心中。”
小子还盯着我,我又说:“上帝说过,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拯救!”唉,我他妈才是受逼迫的人,伊丽莎白逼,你这小子又来逼,非要搞几句启示不可,这要不是老子以前在电脑上东看西看看到过这句话,这还不被你们逼死呀?
亨利霍华德高兴了,他抱住我,我想挣开他,想一想不礼貌,只得算了,唉,也不知得莫利那家伙把老子的钱输得怎么样了。
亨利霍华德说:“罗伯特,我预感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我心一动,说:“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除非你不认我这个朋友。”
小子笑了笑,说:“你在和伯顿赌牌吗?他有个习惯,使诈时会用左手的小指摸他的鼻子!”
这么说,那卡文笛西只是那家伙的姓,伯顿才是名字?我点头微笑,亨利霍华德说:“那我不耽误你赌牌啦!”
我躹躬出门,门外的卡恩先生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们走进先前两人吃饭的那屋子,我知道,这是我晚上要睡觉的地方,因为得莫利把我的衣服行李都放在这屋的床上。进得屋子,我看到,维尔卡在等着我们。
卡恩先生板着脸,说:“你没有请示我们,就跑到诺福克公爵家里做投奔,英格兰有这规矩吗?”
维尔卡红着脸,低着头,不出声。
我说:“没事,亨利霍华德这人很友善,我预感我们以后会成为好朋友,维尔卡在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卡恩先生说:“小公爵放弃了圣公会,加入了罗马天主教,这样的人爵爷你要当心!”
我笑了,说:“时势如此,我们不要强责于人。”
卡恩先生点点头,说:“霍华德家给你什么待遇?”他还是对维尔卡不依不饶。
可怜的维尔卡说:“我是公爵家的第三管家。”
卡恩先生笑了:“三管家,那是什么?”
维尔卡说:“这几天是招呼客人,平时主管土地买卖的账户。”
卡恩先生奇道:“小公爵要卖掉诺福克的资产吗?”
维尔卡说:“我不知道。”
卡恩先生沉呤着:“不为卖资产,他设这个三管家干什么?”
我笑了,这亨利霍华德有点约翰的味道,也许,仅是为了排场呢?
门外,得莫利进来,我心里一惊:妈的,输完了?但看到他手里钱袋沉甸甸的,我又放下心来。
得莫利把钱袋递给我,说:“明天还有正事,赌场散了。我没有输,还嬴了十几便士。”我把老得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嘉许,想问问他为什么我那个顺子牌会输,想想掉面子,只得算了,留待以后问亨利吧。
卡恩先生说:“你能在卡文笛西先生手里赢钱,不错呀!”
我说:“那人是叫伯顿吧?这卡文笛西听起来好耳熟。”
卡恩先生说:“伯德卡文笛西,贝德福德伯爵,这伯顿是伯爵之弟,人称牛津赌王的便是!”
我笑了,这伯顿既是贝德福德伯爵之弟,地位那是很高的,可是都和些什么人在赌呀?想想那些下注的,都是些得莫利这样的家伙,老子去算是给他场子增色不少了,还赌王!叫他赌棍就不错啦!
这一晚,我做梦都在想我那顺子牌,梦中,伯顿揭开底牌,原来他是三张J,三匹子!怪不得怪不得!早上醒来,我又想,得莫利又没看到伯顿的底牌,他怎么知道对方是三条J?
白天,我们给老诺福克公爵抬棺材,那棺材两侧各安有一根扶手,一边四个人,很好抬,那伯顿原来也是抬棺材之人,而且位置就在我的同侧紧挨,这又害老子想起那手牌来,唉,冤家牌呀!
我们把棺材抬到庄园外的一块空地,放进早已挖好的一个坑里,一人抓一把土撒下,任务便算完成,这英国佬没什么礼节,没放鞭,也没用乐器吹吹打打。
回到庄园,伯顿告辞离开,亨利霍华德过来留我们多住几天,想想伊丽莎白,我便答应,晚上,我又下后去那赌博场,果然,没有伯顿,这临时赌场便开不起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得莫利跟着我,我亲眼看到他也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