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斗嘴,有完没完。若是还这样,我就一个把你胡子剃了,另一个把你给我留在京城里长胡子。都多大了,像孩子似的斗嘴,还争论起外貌来了,你们是大姑娘吗!”
大伯过世的早,章守成早已担起长兄的担子,他一发话,其他两兄弟自然不再贫嘴。
“守春,你还不快快入座。”赵氏招呼着自家小叔入席。
“哎呀,这是从哪幅画上走下来的仙子?我们家靖宛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章守春落座之后,就看到坐在章守成和赵氏下首的靖宛,不由得乐道。
“靖宛见过小叔。靖宛哪里比得上小叔生的好看,小叔这可是折煞我了。”靖宛起身向章守成方向俯身见礼,低头掩笑。
自家小叔素来不爱那些繁文缛节,主张遵从自己的内心生活,通身做派带着一股子魏晋余韵。但其实心里依旧是以章家祖训约束自己,也不曾做出过什么“穷途之哭”之类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是因为行事又一向乖张,着实让父亲记挂。
可对于靖宛来说,小叔算是极为亲近的人了。
小时候父亲忙于公事,不能常常去江南探亲。而小叔在中了举人之后,却转头做了商户,见天儿天南海北的跑。每年里总有几回要跟着货船到江南,顺道到庄子上来看望祖父,尽一尽孝道。因此,靖宛和小叔见面的机会,倒是比见父亲的还要多上许多。
记忆里,是小叔手把手纠正自己的笔法,把枯燥的兵书掰开了揉碎成一个个有趣的事例倾囊相授。祖父虽然疼她,但因为姑姑的前例,对自己的教育却一刻也不松懈。也是小叔偷偷带着她上山捉野鸡、爬树摸鸟蛋、下河摸鱼捉虾,给了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
祖父去世时二婶下的绊子,也是小叔先发现了姐妹两个的问题,点醒了自己,助她和靖婧化解了矛盾。
可以说,小叔在自己生命的前十年里,一直担当着父亲和兄长的角色。
见他夸赞自己的样貌,靖宛就知晓这位叔叔的性子又来了,便悄悄打趣了回去。
“不用不用,都是一家人,我们家自来不讲究那么多礼数,”章守春见靖宛起身向自己行礼连忙摆手示意不用,后却听这大侄女嘴上也是个不饶人的,不由好笑。抚着干净的下巴哈哈大笑道,
“哎呀呀,岁月催人老呀,这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气不行咯!”
靖宛不由得想要扶额,这小叔,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
章守成怕自家弟弟等下又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忙示意管家带着仆人下去。等厅里只剩下围坐在席前的自家人之后,便发话道: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就开席吧。”
说罢,便动了第一筷子。他一动筷,家宴便算是开始了。
“小叔,你这次回来,还回不回肃北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章守成发话之后,一席人便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吃东西。可靖婧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姑娘,章家素来不甚拘着姑娘家一定要做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因而她便忍不住地在饭桌上向她十分喜欢的小叔问起以后的去向。
对于靖婧来说,她从小便觉得小叔叔生的极为好看,可以说在她心里,就没有比小叔生得更好看的人了。若是呆在京城,只怕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七皇子都要让贤。可他却偏偏爱待在肃北那么艰苦的地方,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在婧婧心里,肃北就是黄沙遍野,茹毛饮血的野蛮之地,也不知芝兰玉树的小叔如何待得下去的。
见大哥并未阻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女,章守春就知道自家兄长也想打探一番的心思了。略一思索,哈哈一笑道,
“你这小妮子,还学会管起大人的事情来了。怎么,京城的少年郎看着不如意,打算跟着叔叔去肃北挑夫婿了?”
“小叔!你…你……”
靖婧虽然古灵精怪,但仍旧是个半大孩子。乍一听夫婿二字,脸都要羞红了,恼羞成怒地向她小叔叫嚷,却因为情绪激动,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只一口气憋在那里,瞪着大眼睛表示着生气。
章守成原本想借着爱女的童言打听一下小弟的规划,可没想到他依旧是那个浪荡的性子,连他自己的亲侄女都要调侃。见他又使了法子绕开话题,心里便也知道这个弟弟怕是还不想回来。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的失望,又气恼他没大没小的不正经样子,板起脸来就一顿训斥。
章守春见兄长发话责备自己,就知道这话题要揭过去了,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刚刚拿那样的话来对待关心自己的侄女十分抱歉,就悄悄向靖婧扮了几个丑角。惹得靖婧噗嗤一笑,又想着不能这么快就原谅小叔叔,别扭地转开视线不再看他。但因为被章守春的嬉皮笑脸逗了个开心,加上看小叔叔也挨了父亲的训,也已经不再刚刚一样羞恼了。
守春看靖婧的心情转好,便也放下心来,安心低下头好好吃饭。
一时间,饭桌上只听得到碗筷轻轻触碰时的声音。
胡氏原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一番,说一说靖婧这样子实在是目无礼法,再好好刺上赵氏一顿。但她素来惧怕大伯,一时没拿定主意,便错过了接话的时机。
加上章守业今天也怕她作妖,扰了一家人团圆的气氛。因此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再拉着她的袖子防止她做出什么来。
故而这顿饭便能够安安稳稳的吃到结束。
直到吃完饭后,胡氏也一直没挑得到刺,心里自然是憋着口气,又怪罪于自己丈夫刚刚的举动。所以一吃过饭便带着丈夫领着儿子回了院子,只怕是要关上门来撒气。走出门口的时候,一脚踢倒门口摆的一盆“花开富贵”。赵氏也只当没看见,继续指挥着丫鬟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