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大条如高甜甜,也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家和新二家是不一样的。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家的拮据朴素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反而时常感恩自己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但是偶尔也会哀叹命运的不公。
长大后的甜甜听到一句歌词,觉得很有道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就是因为越没有,越是心向往之,羡慕着拥有的人。
可是她独独漏了后半句,“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真正美好的事物,在拥有的时候都不曾被察觉。
她心生不甘,并非只是因为那晚见识了新二家里的大气与奢华,还因为在学校里发生的一点一滴的小事。
一年级上学期期末的时候,美术课已经结课,蔡老师就用教室里的电视为大家放映《名侦探柯南》。
甜甜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指着屏幕对新二说:“你看,动画片的主角叫工藤新一,跟你的名字真的好配啊!”
新二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爸爸就叫新一,他很喜欢这个动漫,所以给我取名叫新二。”
甜甜啧啧感叹,新二的爸爸还真是个骨灰级粉丝,不然谁会给自家儿子取“新二”这种名字。
甜甜看似大大咧咧、勇敢无畏,其实胆子是很小的。看到女孩玩捉迷藏躲在车子的后备箱中,在一片黑暗中摸到塑胶袋中有一个头的时候,半个班的女生都害怕地低下头,甜甜抓住了新二的袖口。
“你、你看到了吗……”
新二这个剧透狂魔淡然地打断了甜甜发颤的声音,“没什么好害怕的。这个头其实只是个道具,不是真的。”
甜甜很快就发现,当下最流行的电视剧,老师在课堂上放映的动漫,新二全都有成套的光碟,很多经典的动画片,他很早就看过。
那时候,日本动漫的碟片在音像店并不容易买到。于是班上的女生都围着新二这个剧透狂魔,追问柯南时候到底有没有变回新一,男生们则争相借他的碟片。
久而久之,新二有些头疼,甜甜却觉得,他的负担都是值得骄傲的负担。毕竟他有被人关注的资本,而她没有。
甜甜原本想趁周末时对外公撒个娇,让他帮自己买,大不了再送外公两张免费按摩券,没想到临出门前就被妈妈拦下了。妈妈确实比外公难说话许多,她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是未果。
她灰头土脸地关上房门,胡乱抹掉泪痕。想到新二,心里觉得更加凄凉。新二要是想要什么东西,绝对是一句话的事,哪里会像她这样既破坏了形象,又伤害了感情。
她有些累了,直接坐在地板上,倚着房门,依稀听来客厅里传来妈妈和外公说话的声音。
她家的房间很小,而且隔音很不好。很多时候,妈妈以为甜甜在房间里听不到她和外公的谈话,其实甜甜听得到。
“爸,您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惯着她?要是让她从小就养成了乱花钱的毛病,那可怎么办啊?”
客厅里传来外公无奈的笑声。虽然外公确实比妈妈好说话,可是很多时候,在妈妈的唠叨的轰炸下,也只能败下阵来。
“爸,您说甜甜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跟那个叫宋新二的孩子坐同桌坐久了,就开始想着要跟人家攀比了?”
“上次我去他们家接甜甜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家跟咱们家不一样,虽然那个孩子挺懂礼貌的。当时我就在担心他可能没办法跟咱们甜甜坐同桌。但是现在跟她讲道理应该也听不懂。”
“我看啊,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去跟吴老师说说,要么个甜甜换个同桌,要么就还是让她一个人坐算了。”
甜甜家和新二家不同,甜甜自己都知道。
新二的家是一个藏满玩具与动漫光盘的乐园,而她的家一览无遗。
新二的爸爸叫新一,而甜甜家里没有爸爸。
其实甜甜平时还是能见到爸爸的,每次放假前,爸爸总会在学校门口等着她,然后开着漂亮的轿车带她去吃肯德基。偶尔也吃昂贵的西餐,可是甜甜还是觉得,炸鸡可乐土豆泥才最吃得惯。
爸爸的车里弥漫着薄荷糖的香气,甜甜穿着土土的红色背带裤,总觉得自己与车里那一方干净的空间格格不入。
甜甜无法与同学解释她家那样奇怪的境况。但是在一次班会课上,班上有个叫张小奥的男生的发言,重击她的心灵,给她以深沉的共鸣。
张小奥是个有些内向胆小的小男孩,他的“奥”字,在同学们看来是个生僻字,他跟大家解释说,那是因为申奥成功的那一天刚好是他生日。
那次的班会课上,吴老师让大家就“亲情”的话题发言,当然首先点了冯宝宝和詹佳娜来回答。她们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叙述着自己在家里帮父母做的家务,听得崇拜者们目瞪口呆。
本来是这样一个走过场的活动,谁也想不到沉默寡言的张小奥却犹犹豫豫地举了手,全班的同学朝他看过去,让原本想开始总结班会的吴老师不得不点了他起来。
周围的孩子切切私语,认为张小奥测验总是得不到满分,不应该在家里做家务。
甜甜也是在褪去幼稚后才填补上了这个逻辑漏洞,测验是不是满分,跟做个好人,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结果张小奥并没有讲自己的父母,他坦白说,自己的父母早就离婚了,都不愿抚养他,他就被爷爷带大,等他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爷爷。
张小奥讲到爷爷的时候就哽咽了,导致后来他说的东西听起来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加之词汇量匮乏,有些词不达意,但却愣是把甜甜给讲哭了。
甜甜的哭相让新二闻所未闻。因为她哭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任凭一滴泪划过脸颊,凄美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其实,甜甜这样哭是因为经常被妈妈骂,她也就渐渐学会了无声哭泣,最高的境界是翻开漫画,笑着流泪。
异样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小奥身上,所以除了新二外,无人留意到甜甜眼角的温热。
新二不知道甜甜为何要流泪,只能当作是她这人容易笑,更容易哭,并不全是没心没肺,至少是对张小奥的故事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