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的夜生活丰富,街巷之间人流攒动,店铺上灯火通明犹比白昼。
问过行人,李潇很容易便在正街的铺面中,找到了皇家御商“裕隆”所开设的银号。李潇迈入店内,小厮迎身相接,拿出标有“裕隆”制样的十万两银票递给对方,小厮一见便知是贵客前来,将李潇领入雅座,并赶紧将银号主事的掌柜喊了过来。
掌柜弯着腰身,对李潇恭敬有言:“这位贵客,若是要兑换十万两的巨额银两,需要等上两个时辰。”能够在晚上数小时内兑出十万两现银,可见这裕隆银号资金之充裕、规模之庞盛。
李潇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先把这票压你这儿,你给我百两纹银即可。然后,把这小厮借我一用。”十万两的银票太打眼,李潇来此的目的其一是押兑银两,其二则是借用一个身份。
“......”掌柜的虽大惑不解,但李潇身为银号少有大金主,他还是欣然应允了。
李潇将自己和小厮两人的外衣互换,他扮作随从,银号的小厮装成少爷,两人步上街道,进入了夜色欢娱中的荷清苑。
步入楼厅,交过一百两的银资,着少爷装的小厮被领进了一处雅间,同此前一样,扮为随侍的李潇立在门外等候。稍待一刻,他趁着上厕所时,将小厮衣服口袋中的抹布用水打湿,涂上从辛九娘那里要来的迷药。
跟在走廊上传菜的仆侍后面,李潇往后厨走,行至厨房门前便被身穿管事服的人挡住了去路。
“小子是哪家的?这地方可是禁止进入。”门房管事皱着眉头,虽然对方是小厮打扮,但保不齐是出自哪个豪门的仆从,所谓“打狗还看主人”,他也不会一上来就恶语相向。
“这位大哥...”李潇从袖间掏出一碇银子放在对方掌心,谄颜一笑:“小弟听闻这荷清苑的菜肴有如天品,可一直无法得尝,今日难得有了机会,想尝尝。”
“原来是个馋嘴的小厮。”对方轻蔑一笑,还是将银锭收入怀中。
“要些菜品的边盘即可,劳烦大哥找个隐蔽之处,让小弟我享用享用。”李潇一副垂涎的模样,轻声道:“等老哥盛好菜品,小弟还有一定足银奉上。”
“跟我来。”门房管事想这小厮因嘴馋就愿花上数十两银钱,该是哪个大府的仆从,着实有钱。他将李潇领入了后厨侧房角落的清洗室,此时段这里不会有人过来。
等不过半晌,管事便端着一叠菜推门进来,促道:“来,赶紧......”
李潇笑着合上门,猛然从其身后发力,单手钳住对方的两只手腕,将融有迷药的抹布盖在他的鼻嘴之上。
管事被蒙住嘴,使力挣扎了一番,根本脱不开李潇的力道,几息后便被迷晕过去。
李潇将管事的服饰扒下换到自己身上,戴好圆顶帽、挂上身份牌,俨然就成了此处的门房管事。他将昏迷的管事拖到室内的盆洗间,盖上毡布,随即掩好门步出了清洗房。
荷清苑的前庭是宴客的主楼,苑场后端则是供仆从、女婢休宿的佣房。男女住处分隔,其中一处建有几方院落,是单独供给荷苑头牌的居所,而李潇的目标就在此中。
凭着一身管事的装扮和腰间的身份牌,借夜色掩护并有感知力的外放,李潇从容的靠近了一个较大的院子,附着灵气的渊涯匕首就在此间里边。
院墙不及郡主府的围高,用感知避过侍婢,李潇起身一段助跑后双腿弹跃,远超常人的劲力让他轻易的就攀缘上墙顶,翻身而下,探知过房内无人,他便推门进屋。
这是一间布置精致的女子闺房,灯烛长亮,可以看到床帏由轻罗柔织,妆台用乌木拼雕,一把价值不菲的长琴横在矮椅上以薄布相掩,凸显着主人的格调,房中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有熏香之气,也夹着女子身上的芬芳。
李潇静步走到闺床前,从绒锦制成的枕头下摸出了此前“送给”安巧芸的渊涯宝匕,继续用感知力查探,他从床垫的抑角下搜出了个同样的铜牌,其上刻有“癸宙”二字,与安巧芸身上的“癸宇”铜牌仅一字之差。蹙眉思忖了一下,想来这“癸宙”身份的女子该是和安巧芸出于同属,他伸手将铜牌放回原处,而把渊涯匕首别在了腰间。
正是此时,院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和开启门锁的声音,应该是此间主人回来了。宋代家居的床席一般都是四柱相支、三面围屏、塌上筑顶,李潇不慌不忙的爬上床顶,再借力跃身攀到房梁之上,蹲身移到了横梁一角的暗处。
“小姐,沐浴用的香汤准备妥帖了。”侍女恭声说道。
“放进房内便是。”小姐推开屋门,柔声回道。
随即便有两名女婢抬着装有热水的澡桶行入屋内,置于房间中央,一旁的侍女向木桶内倒入香液、洒下花瓣后一齐退出了房内,侍女关好门立在外侧:“奴婢在这候着,小姐尽管吩咐。”
“嗯......”女子声如莺啼,她步到已准备好的澡桶旁,用指尖探了探水温,便卸下身上所有的衣饰,将娇躯浸没于水中。
目不转睛...不对,目不斜视...也不对,应该是目不苟视......李潇自忖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行历三世什么美人没见过?然而,房中佳人用翠玉般纤臂拨水的声音,还是让李潇心生涟漪。
蹑脚走到房间中央正上方的梁段处,李潇调遣内息,墩身往下一跃,轻身着地落在桶中女子的身后。
相隔如此之近,再细微的声响也会惊觉,女子刚想出声呼喝,便被一柄锋露寒芒的匕刃贴在了细嫩的粉颈上。
李潇故意拉低声音作嘶哑状,沉声道:“不许出声,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夏沂莲起初一惊,而后便迅速稳下心神,她将双臂掩于身前,怯声道:“奴...奴儿夏沂莲,见~见过这位大爷,不知大人何求?”夏沂莲言音抖弱,嫩肩轻颤,一副惊魂未定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原来是心莲姑娘,”李潇的声音本是柔了几分,却是话锋一转,厉道:“前不久,你们家有伙人偷我的宝贝,该当何罪?”李潇持刃的手未动,他弯身将头靠近夏沂莲的耳侧呼出热气。
“这,这怕是大爷给弄错了。小女子如何认得贼人?又谈何偷得爷的宝贝?”夏沂莲觉得莫名其妙,耳朵被李潇嘴中的热息一吹,很是有些痒痒的感觉。
“嗬!那些家伙偷东西时被爷发现,竟想用长刀袭杀你大爷,真乃岂有此理。好在本大爷武功高强,打他们了个屁滚尿流。不过,偷东西的那人还是给跑了。”李潇满脸严肃的胡编乱造。
“那大爷可曾看清对方的相貌,怎会牵扯到妾身身上?”夏沂莲声如细丝,有如柔筋脆骨一般的弱怯。
“爷当然...当然没看清,贼子蒙着脸呢。不过...”李潇顿了顿又说到:“不过,他们掉下来的铜牌上写着‘卯肆’二字,想必与心莲姑娘有瓜葛。”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李潇将此前蒙面刀手追袭司马镬的事改动后,套在了自己身上。
“你......小女子不知大爷在说什么。”夏沂莲俏目微张,心中有了些许焦虑:组织派刀手袭杀司马镬失败的消息,她早有听闻,没想到有人竟找到了她身上,且对方夺得了“天地”令牌,而且还晓得这与她有关联。夏沂莲思绪纷乱:难道对方是司马家的人?刺杀司马家主的事情也暴露了?
“心莲姑娘可真是守口如瓶啊!”李潇继续装成狠人的姿态,他用手尖缓缓滑过夏沂莲细腻的肩肌,翳色冷言道:“小娘子肤白胜血,若是俏脸上被这利刃划上几刀,怕是......说!偷我的宝贝物件放在哪儿了?”李潇当然非心狠手辣之辈,他这么一步接一步,目的是为了逐渐扰乱对方的心境,破去夏沂莲的思想防备。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有哪个女人不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经李潇如此威胁,夏沂莲终于有了惧意,但她是真不了解组织偷了别人的宝物,更不知道将其放在哪儿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让爷在你脸上比划比划!”李潇将匕首贴着夏沂莲的皮肤移到她的下颚处。
“我真的不知道宝物在哪!”夏沂莲身在组织中多年,一直都受义结金兰的姐姐照拂,凶险的情况遇到过,但却从未经历过像李潇这般阴恻的手段。夏沂莲自感身陷囹圄,心绪有些倾溃,语气也带上了泣音。不管如何,她又怎可能知道李潇口中子虚乌有的“宝贝”呢?
见时机成熟,李潇赶紧开口讯问:“那!我手中的这把‘渊涯’匕首,从何得来?”
夏沂莲想也没想,带着哭声脱口而出:“是姐姐送给我护身用的!”她口中的姐姐指的是相濡以沫的金兰安巧芸。
“姐姐送的......”经过前面一系列的言语逼胁,李潇能够判断夏沂莲的这句回答确实为真话,原来是安巧云将宝刃赠给了自己的妹妹,之前因匕首换了主人而对安巧芸的担忧,他总算是放下了。
然而,现在最亟待解决的尴尬的是,面前这个半段身子泡在水中的心莲姑娘,还在嘤声啜泣,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