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便要去观籣学府上学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得有一个伴读的书童或者是小厮,李潇想了想,单独将管家留下,向其问道:“管家如何称呼?”
“回侯爷,小的姓贾,京郊人士,在这府中待了近二十年。”姓贾的管家躬身立在侯爷李潇身前,敬声道。管家是账房出生,与其余仆从不同,有过进学识文,李潇一来便将其提为主府管家,又涨月钱十倍,更把百万两巨款放于起手,他对安平侯确真是心存恩敬。
“贾管家,一般倒不用称呼我为‘侯爷’,喊我作‘少爷’便是了。”踱入院厅之中,李潇看着地上打扫得颇为干净的石砖路面,在这秋意肃杀落叶飘零之下,还能够保持清洁,确实说明府内的管理非常到位,他赞许一声:“不错,贾管家在这府中往日打理的不错。”
“谢过少爷,这是小的本分。”贾管家脸上笑意满盈,兴声回道。本以为安平侯会如传言一般,是个难以相处的“超级纨绔”,这番面见下来,他算是放宽了心。
“本少身边还缺几个供使唤的小厮和女婢,管家可有人选?”李潇单手搓开折扇,也不嫌这秋天的凉意,放在胸腹侧的衣襟前方,摇掌轻摆出风。
贾管家缓步随在李潇身后,他回道:“少爷,京中有个叫‘任侍房’的地儿,那里有不少供选的仆佣,爷何不去瞅瞅?”
李潇摇着扇子,点头道:“嗯,走着。”
潇府立成没多久,但府内人员和物事倒是齐备,管家叫来马夫,驶过一辆轻简的车辕。这辆马车由一匹马拉拽,车座是双轮的敞篷,单马易车很适合在京城街道上代步。
贾管家驾马,李潇坐在没有轿帷的木构车座上,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其所说的‘任侍房’。在大宋贩卖人丁是入刑典的重罪,任侍房并不是买卖人员的集所,而是有点像现代的人才市场,只不过来此的招聘双方是主家和侍佣,穷苦人家将孩子送于此谋得差事,甚至也有不少普通的小资家庭把人遣来,以求攀得权贵门庭。
任侍房一般都是你情我愿的契约买卖,主人可以选人,在此供约售身的仆侍也能选择去处。然而,许多事都有例外......
“这对姐弟,我翊卫将军府要了。”厅内发出一道高喊,这道声音的意图很明确,既大声告诉其他雇主,我定好了,其他人别来争;又告诉这对姐弟仆佣,若是不跟他翊卫将军府,别人也不会要他们。
李潇迈上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一提向身侧的管家问到:“这翊卫将军府是什么?”
贾管家挽着袖子,出言道:“翊卫军是负责京城巡守的卫兵之一,这翊卫将军姓吕,是吕家一脉的近亲,来头不小。”
大宋朝内豪族巨阀众多,燕泸司马家便是其中最上层的一支,但除了皇室,真正算得上是历朝巨擘的氏族只有三家,顾、霍、吕三姓世家,他们贯穿整个宋朝的前史,不仅祖上是开国元勋,其后辈也是大宋的中流砥柱。
荆楚顾家以文立世,家中文豪大儒辈出,当今长女是皇太后顾氏,本朝皇帝的亲生母亲;苏扬霍家纵武相承,历代子孙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应王妃霍惜宸便是霍家的遗脉;冀东吕家则是出得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军将无数,遍布整个大宋,其中嫡长女吕宓更是高尊为皇后。
如若是单论名声威望,顾家和霍家之名在文坛和军中难有人望其项背,但顾氏一家书香浓聚,文人墨客多欣仰山水自然,不愿入朝为仕;而霍家一辈为国捐躯以致人丁凋零,这两家可算作最尊贵的“豪族”,却不能称之为“巨阀”。唯有吕氏血脉兴旺,担得起大宋“一等一”的门阀巨擘之名。
厅内的侧角处,身形佝偻的老农领着一对小姐弟,他是两人的唯一的亲属,自知行将就木,想将孙子孙女托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罢,总好过跟着他饔飧不济。
老农声音有些喘抖,对着眼前身着华服的男子说道:“这位爷,一两银子也太少了,我自是活不久了,可这些钱真连买副棺材都不够啊。”
华服男子面上露着狞笑,用及其刻薄的话语,嗤声道:“怎的,还想风光大葬不成?找个地扒拉扒拉埋了得了。你儿孙进得我将军府侍奉,该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爷...你...”老农被气得声音发颤,可想到对方来头又无可奈何。两姐弟站在爷爷身后,看着翊卫将军府的一干面色凶鄙的随侍,悸瑟不安。
“这里已经没人会再跟你们谈了,只能进我将军府。”华服男子甚是猖狂,他丢过去一颗纹银,扬头示意手下去牵走两姐弟。
“这对姐弟,本大爷要了!”李潇邪意一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挨在胸前摇抚着纸扇,他迈步走上前去,正对着翊卫将军府的人。
听见有人出言,华服男子侧身看向李潇二人,见对方衣着锦绣该是大府人士,他脸上堆起笑容,双手从长袖中露出,抱抱拳说道:“在下是翊卫军吕将军的外甥,现如今在将军府内供为人丁管事一职,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这京辎重地,达官贵人不鲜见,说不好会碰上什么大人物,华服男子先是表明自己与翊卫将军的亲属关系,后再说出自己的职位,便也是有所考虑。
“滚~~”李潇都不拿正眼看对方,他转头瞅向这对小姐弟——两人不过十五六岁,姐姐长的清秀可爱,弟弟面目伶俐有神,正合李潇的心意。
“......”翊卫将军府的管事愕然,对方尽完全不顾自家将军的名头。
立在一旁的贾管家见侯爷李潇话语如此“干脆”,又见翊卫将军府一干人仍旧无动于衷,当即便亮声道:“我家侯爷叫你们‘滚’,那还不滚?”
侯爷?这梁京城内哪来的侯爷?管事好一会都没想明白:“不知这位侯......”
贾管家话音更厉:“你们这群恶奴,碰到我主上‘安平侯’,还不跪地滚去!”其实贾管家点出李潇的侯位,是给了将军府一帮人借坡下驴的机会。
大宋“纨霸”安平侯?!将军府的管事脑门一个激灵,他们当然识相,赶紧带着随从跪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了侯爷......”
“滚吧,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家将军在此,我也叫他‘滚’。”李潇撇撇嘴,连对方的主子都骂了,丝毫不给所谓的将军府半点面子。
看着翊卫将军府的众人郁郁而去,贾管家轻轻皱了皱眉头,走到侯爷李潇身侧,好心出声道:“侯爷,这翊卫军吕将军虽万不及爷尊贵,可他携着这京城要地的巡守之职,其身后又是吕家。今日这帮庸奴回去,怕是会添油加醋,妄添我侯府和吕家的嫌隙。”
“那就,太好了!”李潇单手一划将分展开的扇子收起,拍在另一只手掌上,笑道:“你没发现这生活太过安逸而无趣了么,没点麻烦,怎么好调节调节氛围。”和众多穿越者的做法截然不同,李潇可不会让别人欺到自己头上再反击,一般他都是主动出手......
(作者:主动出手是什么鬼?你还能预料到别人会欺你?李潇:作者你可能把句子中的字打错了,我一般就是主动欺负别人。作者:你!李潇:这帮翊卫将军府的人可不可恶?作者:确实可恶。李潇:那我选择他们作为欺负的对象,怎么了?我的底线是不是特别高,我的人格是不是非常棒?作者:你最高...你最棒...)
“原来如此~”贾管家脸上讪笑,赶紧附和道,心中想的却是:连吕家的人都敢随意踩,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安平侯爷!
李潇让贾管家暗中付了老农五百两,定下了姐弟二人的身契。五百两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足够老人安享晚年、安排后事,银钱没有在明面上给,也是防止他人的窥窃。
老农千恩万谢后,泪别了孙子孙女,李潇让管家领着两个还有点认生而静静语讷的小朋友上了马车。
入得潇府,贾管家便吩咐侍婢带着小姐弟俩去洗漱一番,等其换过衣物后,又亲自将安平侯府的大体情况和需要遵循事项晓予二人,待他们稍稍明意后,便带小姐弟俩到了李潇所在的书房前候着。
“少爷。”贾管家在门扇的木梗上轻轻叩了叩。
“进来吧。”李潇放下手中的兵书说道。
这个书房是前兵部尚书所留,除了去职后被销毁的文册,其他书籍一本也没带走,因与皇帝意见相左,这位主张不出兵的前兵部尚书被委婉规劝罢职后,想来是心灰意懒,连任何书都不带便回乡去了。李潇将这些书都翻看了一遍,于他来说不过尔尔。
“少爷,俩人已经收拾好了。”贾管家将姐弟二人领了进来。
“见过侯爷,侯爷万安!”姐弟俩纳头就拜,稽首跪叩于地。
李潇挥挥手,言道:“起来吧,以后就不必拘礼了。”
姐弟俩从地上撑起小身板,他们倒是机敏,记住了之前管家关于侯爷称呼的交代,齐声道:“谢过少爷。”一对姐弟站起身来,洗浴换装后更显秀涩。
坐在正椅上,李潇直视着桌前的两姐弟,和声问道:“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可曾识字?”
从任侍房到侯爷府再到书房,过了这么久,姐弟俩淡了不少生陌之意,抬头看到侯爷主子是如此年轻,李潇又话中有柔、面上带善,他们心中的惶然也去了大半。
姐姐欠了欠身子,俏声回话道:“回少爷,小女子十五岁,小弟十三岁,皆能识字读文,我等名讳还请少爷相赐。”
在这个世界,李潇也不过十六七岁,不过他一直以来营养能跟上、锻炼不落下,长得也就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
“会识字噢~要我起名么...”李潇唇角微咧,用手摸了摸下巴,有点恶趣味的诙谐道:“就叫‘小贻子’和‘小邓子’吧。”
“......”姐弟俩,还有贾管家先是默然,谁叫对方是主子呢,两姐弟刚想磕头谢恩,却被侯爷李潇止住了。
“开个玩笑,我看大家太过拘谨,调笑一下罢了。”李潇用手指节敲了敲桌面,思忖片刻说道:“你们姐弟俩,姐姐就叫秐菁,弟弟便叫秆茗吧。一个做贴身丫鬟,一个做伴读书僮。”
“谢少爷赐名!”姐姐秐菁和弟弟秆茗齐声俯拜,他们以后就要跟着我们潇爷...潇侯爷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