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高的贵人来访,即便府中主人不在,众仆侍也是以最高礼节相待。潇府的主事贾管家躬身站在堂厅的门外侯伺,安平侯的贴身婢女秐菁,则立在厅内一侧,端捧着玉釉银盏为王妃斟茶。
霍惜宸婉身坐于大厅的主座上,看着眼前为自己沏茶的可爱俏嫩的小女婢,她心头因挂念女儿侄儿的忧郁稍许缓了缓,柔声细语的问道:“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奴婢叫...叫做秐菁,是安平侯爷给...给取的。”小侍女秐菁双手端着茶盘,脑袋快要低得与举起的盘子齐平,应王妃此般融沁人心的温婉柔美,让她这个初次识见的小女孩儿完全不敢直视,话语中也是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了。
应王妃霍惜宸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举世皆闻的菩萨心肠,这二十几年来广传宋境不曾有平歇,即便秐菁日常侍候着同样是有天香国色姿容的安巧芸和夏沂莲两姐妹,但哪怕只是初见一面,她也觉得府内的两位女主子比之王妃而有不及。
看着小侍女弱弱懦懦的鞠态,霍惜宸和颜笑了笑,玉手接过茶杯,红唇与杯壁相触,浅饮了一口清茶。
来时,便听到潇府的管家说侯爷早已离府,但院中还住着两位年轻的女子,霍惜宸先是一愣,后又是有些许的恼意和恍然,想到小潇儿翅膀硬朗了,不仅瞒着自己北去征金,还在这府中“金屋藏娇”......
安巧芸拉着妹妹夏沂莲行步到府厅的侧室,隔着镂空的窗扇,瞅见了一身锦绒合躯的应王妃端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即使只有一张半月如皎的侧脸,但霍惜宸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和无与伦比的容貌,仍旧让两姐妹痴痴的看了好一会。
自己姐妹二人都已与安平侯李潇有了肌肤相亲的连系,安巧芸当然知道眼前的应王妃是李潇至亲,也是她们今后必要亲尊的长辈。安巧芸抚理下身上的裙褶,又帮妹妹清捋好头侧的青丝,然后拉起夏沂莲的手,柔步走入了厅堂之中。
“小女子安巧芸,见过应王妃。”“小...女子夏沂莲,见过王妃。”两姐妹双手叠于腰侧,稍稍屈腿欠了欠娇身,齐声见礼道。
好一对闭月羞花的娇俏姐妹,霍惜宸的亮眸轻轻打量着面前两位秀丽的姑娘,心道是以这姐妹俩的绝美姿色,难怪潇儿会开建府邸来“温养”佳人。
如果要是李潇听到了姑姑霍惜宸此时的心声,他绝对会大呼冤枉。
“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坐吧。”霍惜宸柔语含笑。
“多谢王妃。”虽然安巧芸两姐妹已经居于潇府之中多日,但面对雍容清雅的应王妃,她们表现得反倒像是初来乍到的羞涩。
“芸儿姑娘,莲儿姑娘,在这府中可适得舒服?”霍惜宸放下茶盏,一双玉手轻合,缓缓的置于大腿上,她婉秀端坐,仿佛晰水净泉的一双眼眸,望向主厅两侧椅子上的安巧芸姐妹。
应王妃的柔言温语有如和风相拂,吹去了安巧芸和夏沂莲两人心绪上的紧张。安巧芸侧身坐着,面向霍惜宸轻声道:“谢过王妃关心,我姐妹受侯爷照顾,在府中过得很好。”
“何来这么多‘谢’字,”霍惜宸嘴上抿着浅浅的笑意,宛声道:“芸儿不必如此见外,现在这京府中啊,仅仅留得我等三个弱女子,你们姐妹呀,当要和本宫多为亲近才是。”
应王妃的言语有怪责安平侯李潇的意味在,但安巧芸和夏沂莲都能听出她的话中满满的挂念之情,姐妹俩齐齐点头应了一声:“嗯......”
霍惜宸与安巧芸、夏沂莲两人又聊过一些家常,期间问道了两姐妹的家世,虽万般不愿欺瞒,但安巧芸心想,姐妹俩此前的身份又怎能让王妃接受,她只说是“亲眷早亡,唯遗二女相依为命”,其实对于两人本就是孤儿的身份,这也并不算是捏造之语。
来得京城之中,除了往宫中拜见皇太后,应王妃霍惜宸根本不想在皇宫大内多留,正好侄儿的府中有两女相陪,恰是排遣了她不少的伤忧,霍惜宸也就留下来和安巧芸姐妹俩一同住在了潇府。
与姐妹俩相处多日,在霍惜宸眼中,姐姐安巧芸是恬静淡雅,妹妹夏沂莲是活泼乖巧。自从来到潇府后,俩人就一直陪着自己呆在府中,霍惜宸也能感觉到,身为妹妹的夏沂莲憋在宅院中似乎有点儿闷了。
“芸儿、莲儿,久在府中也是有些心闷,你们平常往何处游玩?尽可去便是了。”安巧芸安身立在府院的花园中,看着已尽凋零的草木,对着身旁的安巧芸姐妹出语。
两姐妹来得潇府后,可再没出去过,安巧芸颔首低眉,伸手将鬓角的秀发拨往耳后,她粉唇轻启:“我们不经常出去,也就在这周边的街巷逛逛。”
居家的好姑娘啊,霍惜宸对姐妹俩更是满意了,她转过身来将安巧芸和夏沂莲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中,柔声道:“要不,本宫带你们去城外透透气罢?正好我也想到那处去为潇儿和萱儿许个平安。”
“这...听凭王妃的吩咐。”安巧芸看到一旁妹妹夏沂莲眼中的希冀闪如星点,考虑到距离之前“诈死”的事也过去了月余,若是再换些装束打扮一番,组织中应该没人再能认出自己俩姐妹,想到如此,她就回声应允了。
李潇在府中时,可没有应王妃霍惜宸想得周到,她早让贴身的侍女柳桃准备了很多女子的冬衣,既是出门赏游,三人便换上了衣装——内衬是绒毛细密的裳裘覆躯,身后罩着素白的锦缎披风,棉袖口沿上绣着金丝云波,腰间系上菁蓝色纹带,脚尖踏住玄纹暖靴。
再华贵的衣饰,也不过是衬配,三人丽资天成,俏然站在一起宛若那九天仙女降凡尘。
特意带上了郡主楚仪萱府中的数十名青羽军女兵,霍惜宸同安巧芸姐妹,乘马车去往京郊十里外的俣琅山。
俣琅山并不算是特别大的山脉,且离京城不远,尽管天入凉寒,仍有京人往之游山。
“此径前去是俣琅山左脉的山峰,其周遭视野宽阔、景色壮丽,更能远眺京都,俯览梁京楼宇,本宫年轻时经常与友人来此游玩。虽然时入寒冬少了翠色,但整个京郊的景状当属此边最好......”霍惜宸坐在厚毡覆嵌的马车中,对身旁的安巧芸和夏沂莲描述着俣琅山的冬景。
“嗯...”安巧芸端身而坐,安静的听着应王妃的言语,仿佛是亲姑姑在向自己述说,她感受到的是亲如长辈的暖怀。
夏沂莲不时挑起侧边的窗布,看向窗外的景色,习习的寒风灌入辕帐内,姐姐安巧芸拉了拉妹妹,示意别让应王妃受凉了。
霍惜宸温婉而笑倒是全不介意,出身大将军府的她可不是娇弱女子,只道己身无碍,尽管让着莲儿赏景。
车辕的轱辘在偶有石砾的泥土小道上,不时压出“咕吱、咕吱”的声响,应王妃霍惜宸一行慢悠悠的登峰,若是见得美景,三人也下得车来欣赏一番,等快到山顶时,已然近的正午。
“前边的山顶应该有座名为‘真然’的道观,以前就是颇有名气的道家圣地,现在看这条路上往来的行人,想来应该也还是香火旺盛。”霍惜宸柔音缓缓:“这会儿到了午时,真然观的清斋很是不错,我等也正好去尝尝。”
真然道观所占的面积不小,几乎将整个峰顶都纳其中,到了道观的院前,霍惜宸三人步出车辕,在青羽军女兵的随侍下,进入了供奉着三清和玉帝王母的道观大殿之中。
应王妃一行人皆是衣着锦丽,算上随行的青羽军女兵,个个俱是气质不凡,观中的道士见是贵人来访,忙报得观主以见待尊客。
真然道观的观主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道士,他头戴木簪混元巾,身着长袖大襟得罗衣,脸上气蕴中敛,脚下亦然步似生风。老观主走到霍惜宸三人跟前,他将拂尘甩搭于手肘上,提臂秉掌出以道教之礼:“原来是霍施主,还有两位小施主。”
“不想老观主还记得妾身。”应王妃霍惜宸用“妾身”自称,是身在这真然观中,对老观主示以尊重。
“霍施主天资自在,贫道怎会不识?”观主语声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过花甲老人。
霍惜宸三人跪在道君神像前的蒲团上,虔诚相拜后,霍惜宸让安巧芸和夏沂莲姐妹去往殿外观览院景和山色,她则继续在供殿中,由老观主引读诵经,为身出宋境的李潇和楚仪萱求取平安。
山峰上寒风劲喧,但吹扫不走两姐妹盎然的兴致,安巧芸和夏沂莲凭倚在山崖边缘的石铸栏杆上,俯瞰缭绕云雾中苍茫的山色。
“姐,这里真美。”夏沂莲贴靠着姐姐臂膀站,额头两边乌黑的秀发,随着从山壁下窜上的寒风,在耳侧轻舞。
“是啊,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体会。”安巧芸的红唇中叹出一口温湿之气,在空中化为清雾。
夏沂莲挽住了姐姐的手臂,脑袋缓缓的靠上安巧芸肩头,她语中言出无尽的暖意:“应王妃待我们,就像...就像是母亲一般...”
“嗯...”安巧芸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握住了妹妹夏沂莲揽抱在自己臂上的手掌,她的目光眺望向远方,心中的安然,仿佛能随着视线所至,镇住这从群山中涧涌而出的风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