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端着茶杯走到亭子的粱柱边,正是此时,从府外传来的爆竹声跃入耳中,他浅抿一口茶水,想到了王安石的那首《元日》,于是清声吟出:“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侯爷的诗句随手便来,而且每一篇都是这般好。”安巧芸的双手握在胸前,有些痴痴的望着亭柱边李潇的背影。
早年还身属二十二殿时,安巧芸经常在任务的间隙阅读诗词,居进潇府后,她也有更多时间拉着妹妹夏沂莲一道细细的品学。
然而,这个世界的历史在诗词一道上却完全跑偏了,压根没出过多少像样的句子,也难怪李潇仅仅是抄来几首前世的名篇,就有不少人将其拔高到“诗仙、诗圣”的程度。
“侯爷?”霍惜宸在李潇和安巧芸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出语道:“芸儿姑娘怎的还称潇儿为‘侯爷’...”
“我......”听到王妃之言,安巧芸羞的低下头去,碎碎声细而不敢回应。
楚仪萱笑着拉住母妃的手臂,巧声说道:“母亲,这大庭广众之下,巧芸姑娘当然称表弟作‘侯爷’啦,估计只有在自个儿私下里的时候,她们姐妹才唤潇弟作‘潇郎’~”
郡主此言一出,安巧芸和夏沂莲两姐妹俱是羞意闹脸。
楚仪萱侧转过身去,用手点在表弟李潇的腰肢:“老弟,此处就你一个男子,怎的不出声应应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不过,问起此话的是王妃霍惜宸,她也是早就关心侄儿李潇和安巧芸姐妹两的关系进展了,此前还帮安巧芸梳妆,让其晚夜里伺候李潇呢......
李潇回身轻甩去手臂,将表姐摁在他腰上的手指拂开,只得继续言声应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首清平调,小生谨献给在座的四位大美人儿!”(李白的《清平调》其一,作者喵呜非常喜欢的一首诗~)
云想......会向瑶台月下逢,霍惜宸唇间默念,她偏首侧目望了望桌边满脸羞红的安巧芸和夏沂莲,又是暗叹道:此首清平调一出,只怕天下间的女子又多了一道心心念的长情之句。
大清早,卧室的门牖即被“咚咚”的叩响,一道软软的女声隔着窗纸唤醒了还在酣睡的侯爷李潇:“侯爷,三皇子来了,正在府堂上等您呢......”
安平侯在京中少有与人往来,而应王妃也多是不愿会客,因此,这过完大年后,府中的众人都没想到,第一个来潇府上拜会的是三皇子楚泓祯。
楚泓祯毕恭毕敬的,向厅前正座上的应王妃霍惜宸施行见礼,应王妃是他的亲婶婶。而且应王妃霍惜宸的娘家霍氏一族满门英烈,楚泓祯的父皇和皇祖母又对应王妃情念甚多,所以在应王妃面前,他既心存敬意、又无比老实。
“婶婶,父皇着小侄给您送来些年前上献宫廷的贡品。”楚泓祯侧身坐在堂厅左边的方椅上。
霍惜宸的玉颜上笑意温和:“多谢皇上挂怀,也有劳皇侄亲身相送了。”
“是小侄该做的,还望这些东西能合婶婶的喜欢。”应王妃天姿丽色下倾展的笑容,让三皇子楚泓祯不敢抬头相视,他的眼睑垂望向了地面。以前,听说王妃和父皇儿少时便是为挚友,而今应王妃亦是此般容颜,想必当年更是卓艳万方,这父皇怎么就没......
“咦,”一身青衫白袖雅士打扮的郡主楚仪萱,走进大厅中,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三皇子,她稀奇到:“这不是小三皇兄么,怎么大清早的就来了。”
刚听到楚仪萱的声音,楚泓祯的躯体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这粱京城中应王郡主、青羽将军的威名可不是盖的,虽然楚泓祯年龄要比堂妹楚仪萱大,但被叫成“小三皇兄”,他一点也不敢反驳。楚泓祯的声音有点发怵:“那个郡...王妹,我是替父皇赐送礼贡来的。”
“礼贡?我听说小三皇兄你精于营商,该不会在路上从赐送的皇礼中偷拿些出去换钱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楚泓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话语中虽有些不利索,但他真的是不敢有半点谎言。
好在应王妃霍惜宸出言救场:“萱儿!怎能对你皇兄如此没大没小。”
偷偷朝着母亲吐了吐舌尖,楚仪萱靠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面向三皇子问道:“三皇兄除了来送东西,是不是还要找你的‘狐朋狗友’出去玩?”
说曹操,曹操就到,郡主楚仪萱口中的“狐朋狗友”——安平侯爷李潇,终于消了困倦步入厅中:“新年好,姑姑、表姐,还有三皇子。”
“潇兄。”三皇子楚泓祯起身拱手见礼,楚泓祯的本意是借着替父皇赐送恩礼的机会,到安平侯府上邀李潇出来玩,现在么......
楚仪萱插言:“等会我也跟你们去,”她转过头又对母亲霍惜宸说道:“母亲,我看也让芸儿和莲儿两姐妹一道同去可好?”
霍惜宸稍忖一下即许到:“也好,你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能有时间共行出游一番亦是好事。”
在应王妃的殷殷叮嘱之下,李潇和三皇子楚泓祯,还有潇府上的三女出了府门。
而出行之前,郡主楚仪萱竟找来她帐下的参将孙红玉,让其帮忙合梳发髻、巧作粉颜,以扮成男妆。本就高挑的身材配上一袭青衫,再添上英俊亦显秀色的面容,楚仪萱妥妥的变身为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女扮男装的郡主楚仪萱,一手一个,左右臂分别挽住安巧芸和夏沂莲二女。
夏沂莲曾在荷清苑中作清倌舞娘的头牌,不过她在曲舞时脸上一直蒙有面纱,三皇子这会儿当然没认出来。
看到跟在郡主身边的另外两位妍丽女子,三皇子楚泓祯用手臂碰了碰安平侯李潇,凑过身子一脸坏笑道:“潇兄弟,真是好福气喏。”
李潇懒得回应,转言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其实也不是什么远地,只是去到城中新开的一家“彩庄”。
彩庄是“赌坊”的雅称,其后有皇家资金的背景成分,正是有这样的信誉保障,吸引了不少赌客光顾。
坐落于西大街前坊的彩庄,名字叫“通宝庄”,三皇子楚泓祯笑脸嘻嘻的领着李潇四人进得庄内,看得出,他应该也是在这通宝庄中入了股,因而,楚泓祯理所当然的会想到请财大气粗的安平侯过来。
三皇子此人,李潇将其划入“损友”之列,即使用不上情谊去深交,其也算得上是一个为人不错的酒肉朋友。于是,李潇身揣着好几张十万两的银票,给足对方面子。
李潇四人中,对赌博最为好奇当然要属应王郡主楚仪萱,赌博这事儿她可都未曾眼见过,更别提亲身参与了。
一步入彩庄内,楚仪萱便亮起眼睛四处瞅看,围满人的赌桌、衣装斜披赤出半边胳膊的庄家、摇得叮当哐当响的骰筒...坊庄内的一切都似乎让她大开眼见。
服饰头妆皆扮作男儿的楚仪萱,这会儿也不怕有人认出她来,相较于平常在外表现的冷傲姿态,楚仪萱现在可要肆意多了:“潇弟,老姐...老哥我来时,可看你带了不少银票的,赶紧拿出来。”
无奈的摇摇头,李潇只得从衣襟中掏出几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旁边的三皇子楚泓祯,票面金额太大需要兑换些小面值的纸票和文银。
三皇子笑呵呵的送来银筹,楚仪萱朝赌桌边看了一圈,抬起手掌摸过嘴唇上画的两撇小胡子,郁闷道:“都挤满了,哪还有位子?”
三皇子楚泓祯当即咧嘴而笑:“王妹...”
“嗯?!”楚仪萱横眉瞪了三皇子一眼。
“不对,是王兄...”楚泓祯赶忙换过称呼:“王兄身子金贵,怎能和这些市井小民挤在一块,这大厅后边有宽敞的雅堂,还请王兄移步。”
赌坊内所谓的雅堂,即是身有厚资的人才能进入的地儿,厅堂中央有一个非常大的赌桌,桌旁的软垫靠椅上坐了几名衣饰华丽的男女,其身后也候立着各自带来的随从。
赌博的玩法是猜买大小,庄家手上的骰筒中有三粒六面骰子,又可称作色子,庄家摇定骰筒后坐庄五百两,客人再选买这筒中骰子点数的大小,买定单笔最少为一手,一手既一百两。
坐在桌上的几人都对三皇子点头示意,显然是此处的熟客。
三皇子楚泓祯引李潇四人到空位上,楚仪萱当仁不让的一屁股坐了上去,还伸手挽过夏沂莲的蛮腰,让她紧贴自己站在旁侧。李潇则是无奈的立于后边,准备看看表姐赌博有多少能耐。
“这是我的好兄弟,他是从扬州来京城玩儿的。”楚泓祯的脸皮堆起笑意,向桌上的其他几人介绍新进场的“王兄”楚仪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