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瞳看了这棵樟树很久。
她总觉得这棵樟树有些奇怪。
但又说不上来。
星星点点的碎花落了下来。
而且，这棵树真的会结缘吗？
姜沉瞳忽然间想到了宋时胥。
那个她第一次算错了的人。
“姜沉瞳，你还真是有些意思。”
一个微冷的声音打断了姜沉瞳的思绪。
姜沉瞳有些惊讶。
宋时胥竟然就站在这棵树底下。
他已经在树下站了很久了，姜沉瞳之前并没有发觉。
“晚上好，称意。”
虽然很惊讶，但姜沉瞳还是选择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宋时胥皱眉。
可她觉得称意这个名字挺好的。
顺口又好记。
“你觉得这个名字顺口又好记？”他目光凉凉地望向她。
姜沉瞳忘记了，和宋时胥结缘之后，他能读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顿时有些懊恼。
但转念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师父说，做人应该坦坦荡荡。
“嗯，我觉得称意这个名字挺好的。”姜沉瞳索性承认了。
宋时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姜沉瞳突然间说：
“对了，称意，谢谢你。”
宋时胥完全没有明白这个少女的脑回路。
“什么？”
“你刚才说我有意思，是在夸奖我吧。谢谢你夸奖我。”
“.......”宋时胥选择了沉默。
“你是不懂人情世故么？”他淡声。
“嗯，应该是不太懂。我确实是没有明白你为什么突然间就夸我。”姜沉瞳诚实道。
她跟他想的都不是一回事。
宋时胥微微笑了，眼里却有些冷。
“你听清楚了，我没有夸你。”
“你放走了那两个鬼，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么？”
“两个鬼的存活意味着将来很有可能会产生两个恶鬼。”
“还有一个血衣恶鬼，你没有除掉她，而是将她送入了轮回。”
“天师是有一种秘法能为恶鬼洗去污垢，但其中牵涉的因果之大可想而知。”
“你就不担心自己会被因果反噬？”
“你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宋时胥问。
意义是什么？姜沉瞳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于是她果断放弃了。
她的注意力被“因果反噬”四个字吸引了。
“嗯，你是在担心我吗？”姜沉瞳眨眨眼睛。
她心里忽然有点点开心。
“我不过是在担心我自己而已。”
姜沉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宋时胥没有看姜沉瞳那双眼睛。
他只淡淡道：“你和我结缘了。你的因果会影响到我，我不想被你牵连。”
“这样啊。”姜沉瞳觉得那点点开心似乎消失了。
她慢吞吞地说：“你竟然看见了，却没有阻止我，难道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吗？”
她倚在了那棵樟树上，有些零碎的花瓣落在了她的发梢。
“没有阻止你，是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宋时胥说。
他抬手，那双修长的手指里正夹着两张薄薄的纸。
那两张白纸上开始渐渐地浮现出两个名字。
魏哲思与魏哲慕。
姜沉瞳微惊。
这是一种驭鬼的术法。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驭鬼术法。
普通的驭鬼的术法一般会是鬼和人都交了一丝灵韵再契约。
鬼和人就联系在一起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在这两张纸上，姜沉瞳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这说明，是让鬼单方面的服从。
这样强大的术法令姜沉瞳惊讶，但她的内心却有些抵触。
“这是驭鬼的术法吧，但为什么会和普通的驭鬼术法有这么大的不同？”
姜沉瞳直接将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声。
“是啊，这是我家祖传的术法。”
宋时胥看着手里的两张纸，神色有些难以捉摸。
他说：“不同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将这个术法稍微改了一下。”
“你是想让鬼怪无条件地服从你吗？”
“只有让那些非人之物有了束缚，他们才会畏惧人，才不会去伤害人。”
“这也是现在大部分玄术界的人的想法。”
“与其消除了他们，不如借他们的力量，为人所用，为人所驱。”宋时胥说。
姜沉瞳思考了一会，却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这样的做法我不能认可。”
“我也并没有想让你认可。”宋时胥低声。
“这样啊。”姜沉瞳有些苦恼。
虽然应该尊重每个人的想法。
但这个驭鬼的术法会伤到魏哲思与魏哲慕。
而那两个人是她的朋友。
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于是姜沉瞳说：“你能把这两张符咒交给我吗？我可以答应帮你做一件事情，来交换这个。”
有借有还，是她的行事风格。
“什么事情都可以？”宋时胥轻轻笑了。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
对于那些很奇怪的要求，姜沉瞳想了想，自己还是不会答应的。
“那你能做什么事情？”
“比如说，我可以帮你算一卦。”
她一直都很擅长算卦，上次的错误大概只是偶然？
“可你上次就算错了。”
“上次应该只是偶然。”姜沉瞳弱弱地补了一句。
“可我并不相信偶然。”宋时胥毫不留情。
那就没办法了。姜沉瞳叹了口气。
古人说：先礼后兵。
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打架的。
姜沉瞳往前倾身，抬手就向宋时胥探去。
这只瘦小的手拥有着与之不相符的力气。
她的体术并不弱。
“怎么，还想动手抢？”
“这不是抢，这是先礼后兵。”姜沉瞳纠正说。
“那你可要失策了。”宋时胥笑了。
他一侧身，反手就握住了姜沉瞳的手腕。
姜沉瞳努力地想挣开。
却惊讶地发现那只禁锢住她的手纹丝不动。
宋时胥的手比上次在金碧辉煌时的力气更大。
进步好快。她心里惊叹。
“你想错了，不是我的力气变大了，是你现在的力气变小了。”
“你连续用了两个术法，又洗去了那个血衣女鬼的污垢。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了。”
可姜沉瞳觉得自己还是能自行抢救一下。
她左手伸向口袋。
那里面还有最后一张符咒。
这张符咒应该可以定住他一瞬间。
“你是忘记了么？我们结缘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时胥的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
他抢先扣住了姜沉瞳的想去拿符咒的手，将她往树干上一推，倾身而下。
他们的距离很近。
姜沉瞳甚至可以感觉到宋时胥的温度。
她看见了宋时胥的眼睛。
很深很沉，明明很平静，但这样的平静却像是一个深渊。
冷漠地注视着她。
她背后抵着一棵树，已经无路可退。
“你这么做是为了那两个鬼吧。值得吗？”
“他们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姜沉瞳说。
“朋友？人和鬼之间能有那样的联系？”宋时胥低声问。
但这样的问，反而更像是一种嘲讽。
“嗯，为什么不能呢？”姜沉瞳反问。
“大多非人之物一旦滞留于人间太久，就会浊化成为恶鬼。这一点你身为天师不是最清楚么？”
“但是这也就说明也有些鬼怪是例外的啊，他们之中也有善良的。”
“而且我的那两位朋友是不会成为恶鬼的。他们能守住的他们的执念。”
“无论是人或者还是非人之物，只要是善良的，就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姜沉瞳笑着说。
“这就是你的想法么，姜沉瞳？”宋时胥看着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善与恶的界限从来都是不分明的。
就像光和影子一样，互相依存。
姜沉瞳没有看懂他眼眸里的想法。
只能通过结缘感受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你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怎么去判断对与错？”
“我会算命呀。遵循这个天道，不就是正确的吗？”姜沉瞳说。
天师所算出来的结果，是这个天道的意志。
她对自己的算命技术很有信心。
但可惜的是，她现在也没有算到宋时胥的想法。
宋时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但被姜沉瞳的一句话完美地打断了。
“对了，你现在离我这么近，是因为想用头撞我吗？”
姜沉瞳有些不明白。
要是说话的话，明明可以好好说啊。
宋时胥现在离她这么近。
是为了防止她反击，然后随时可以用头撞她？
她确实是很怕疼。
宋时胥顿时就松开了姜沉瞳的手。
“你想多了。”宋时胥道。
这个女人是从小就住在山里么？
脑回路这么清奇。
“那是为什么呢？”姜沉瞳继续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