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意早,驿路杨柳色上新。
徐璞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衫,在大街上游荡,时不时买上一些精美宣纸,以及一些文房墨宝,颇有几分儒士风范。
在他身后不远处,姜十年一手提着一坛子好酒,一手提着一些吃食,屁颠屁颠的朝着徐璞跑去。
如今姜十年在城中可算是数一数二的“江湖高手”,虽然他也深知自己在城中的一言一行都会备受关注,可是每次在徐璞面前,这些东西仿佛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他走到徐璞旁边,提了提手中的美酒和吃食,笑道:“咱们走一个?”
徐璞摇了摇头,指了指肚子,示意自己已经吃过了,现在吃不下。
姜十年撇了撇嘴,将徐璞的动作置之不理,便开始飞奔,嘴上嚷嚷到:“快点啊,晚了就没酒喝了。”
徐璞摘下腰间的雪白色酒葫芦,轻轻摇了摇,便满脸无奈的朝着姜十年掠去。
刚追上姜十年,徐璞淡然道:“想喝我的酒就说一声,你这偷偷给我倒走算什么回事儿?”
姜十年嘿嘿一笑,停下脚步,轻轻的将那坛子酒抛给徐璞,淡然道:“那不是城里没有找到能和你那酒葫芦里的酒相媲美的吗,不然你也不爱喝。”
徐璞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我发誓,只要是你掏腰包,再难喝的酒我都喝的下去。”
姜十年一愣,随后笑骂道:“行啊,这就成了守财奴了?那以后有了媳妇那可得了。”
姜十年神色一变,满脸邪笑,说道:“你小子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去那青狮楼居然和那清婠手谈,你徐剑仙可算得一绝,要放在我家乡,你就是这个。”
说着,姜十年便伸出了大拇指。
徐璞挠了挠头,脸颊两侧泛起红晕,引得姜十年捧腹大笑。
听着姜十年无邪的笑声,徐璞便想起可那个常常身着一袭白色长裙,手腕上还绑着一段丝带的少女,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低声喃喃道:“你在干嘛呢?”
青城洲,大梵王朝京城。
这一日,皇帝陛下亲自出城迎接五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山上修士,在京城瞬间爆炸,上到庙堂,下到江湖,纷纷猜测这五人的来历,有人说这五人是中土神洲来的大修士,也有人说他们是天上来的仙人,众说纷纭,也没有人信以为真。
那五个他们口中的天上仙人,大修士,正是江歌一行人。
桃红,柳青,梅赤,竹绿。
身形如猿猴一般的柳青走在最前边,然后便是痴迷棋道的梅赤和竹绿二人,最后才是江歌和桃红。
或许是因为末尾有两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在,街道两旁围观的人以男人居多,喧嚣声堪比举国欢庆一般。
江歌有些反感那些人的眼光,便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璞玉,御剑远逝。
桃红四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徐璞分别之后,江歌便在桃红,柳青,梅赤,竹绿四人的指点下,学会了这一看似容易,实则困难无比的御剑术。
在这以后,江歌常常御剑而立在云海之上,看看日出日落,欣赏月出于东山之上,便觉得世间万般事皆莫过于此间逍遥。
江歌还是和往常一样,御剑云海之上,在长剑璞玉上坐看日星隐耀山岳潜形。
满目春风百事休。
这柄长剑璞玉,是在她和徐璞在山图镇分别以后,刚到扶摇洲时,一个腰间悬挂着一柄银色无鞘长剑的中年男人相赠的。
剑身通体天蓝,是以一块寒铁用鲜血祭奠而成,削铁如泥,在剑柄之上刻有春风二字,剑尾有凤尾一般的雕刻,剑气盎然。
江歌有些犯困,便以白云做枕,天地为被,就这样睡了过去。
无虑亦无忧。
徐璞在和姜十年喝过酒以后,已然日落西山,姜十年说晚上还有点事儿,便和他在城头分开,他又回到了客栈里,将买来的精美宣纸铺放在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书桌上,提起姜十年相赠大雪锥,下笔如有神助。
锥尖似一尾锦鲤,在纸上便如得水一般,畅快淋漓。
徐璞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眼天边,柔声到:“宣纸太短,笔墨太浅,写不进对你的相思入骨。”
他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个多情种,轻轻的点上一个句号,便将大雪锥放在砚台上,朝着门外走去。
春风拂过,淡淡墨香萦绕在这幽静雅间内,似那多情的春庭月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在不远的中土神洲,有一卷书画缓缓摊开,文房四宝墨香弥漫。隔窗而望,春日难得的雪花点点摇进。香炉灰烟燃尽,檀香不散,余温尚在。有一人伏于案前黑发凌乱,这人生似是黄粱一梦无谓愁苦,又如那惊蛰春雷满是痛彻。瞳孔睁开的刹那,失神恍惚,不知自己何处何人又为何无故生悲。
他看着眼前炭雪同炉怔怔入神,低声喃喃道:“清欢百味,不过粗茶饭,风雨满山川,莫道行路难,阴晴冷暖,无非布衣衫,做个凡夫俗子也超然。”
他笑了笑,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方的千秋雪,脸上笑意更甚:“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要我说啊,还是这一年四季总有黄沙铁蹄声相伴的北疆安逸,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人间,值得人们觊觎一眼。
他轻轻提笔,在纸上写道:“人生乐事四十项:高卧、静坐、尝酒、试茶、阅书、临帖、对画、诵经、咏歌、鼓琴、焚香、莳花、候月、听雨、望云、瞻星、负暄、赏雪、看鸟、观鱼、漱泉、濯足、倚竹、抚松、远眺、俯瞰、散步、荡舟、游山、玩水、访古、寻幽、消寒、避暑、随缘、忘愁、慰亲、习业、为善、布施。”
“这人生悲事一项:我处江湖之远,你居庙堂之高。”
轻轻的放下了笔,他便伏案睡去,大梦一场空。
忆年少,青衫负雪说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