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众人起身,匍匐在地,头低得不能再低,高声呼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整个大殿安静得仿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楚听见,只有那宫靴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砸在人心上。
直到头顶传来,“众爱卿平身吧。”
这声音与华初所想极不一样。若说有帝王的威严,却比太后还要弱了几分;若说威严不足,只是这语气中的镇定自若,却又让人心中油然生出几分尊敬。声音明朗,富有磁性,着实好听。
“谢陛下。”
片刻后,华初与众人一同坐定。
华初忽然想起,当今陛下是随了国姓的,单名一个朗字。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人如其名,清清朗朗。
只听得陛下问了一句,“母后安好?”
那声音那语气,真的是像极了自己平常向父亲母亲请安的样子,只是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多的是男儿的硬朗。
华初忍不住偷偷抬头,往龙椅上偷偷瞄了几眼。玄金色的龙袍,黑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冷色薄唇中却含了三分笑意。眉宇间是不同于华墨的少年气的成熟稳重,也是无可比拟的俊朗。
华初没料到的是,陛下秦朗虽是在问候太后,却是一双眸子在扫视殿中众人。冷不防地,华初就这样和陛下对上了目光。华初有些愕然,却被陛下目光中像是一闪而过的凌厉与警告惊讶到了。赶紧低下了头,依旧是心有余悸。
“哀家很好。”太后语气中是慈爱。
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戏码。不过,华初却觉得那些情感流露不像是作假。
“容丞相近来身体可好?”依旧是同样的语气。
容之宪也是笑容满面的回到,“承蒙陛下关怀,臣身体康健无恙。”
“那就好。”
紧接着,秦朗又问候了一众老臣。才把目光转移到了华鹤秋身上,“这位便是华老板吧?大秦各种生意往来一直由华老板照顾,才有了今日欣欣向荣之景象。”
华鹤秋起身作揖,不慌不忙道,“陛下言重了。为大秦效劳,是每个大秦子民分内之事。”
秦朗心中划过一丝讥讽,忠于大秦,却未必忠于他。
“华老板的忠心,朕是看在眼里。华老板请坐。”
这一句话,倒是意味深长。
“谢陛下恩典。”沉默寡言就是最好的盔甲。
华鹤秋坐下后,华初只感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缓缓打量了几次,才转开。
接着秦朗又道,“哪位是揽月公子?”
“回陛下,草民揽月。”
揽月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秦朗上上下下打量了揽月几分,不错,与自己派出去的探子报上的信息没有大差。倚华楼的威逼利诱,农庄的人心收服,相府中的才华流露,军中的侃侃而谈,是个人才。
“孤听闻了揽月公子才名,心生仰慕,深觉此等人才怎能埋没于俗世。孤今日就请揽月公子在莫池手下先做个军师祭酒,来日必定大展身手。”语气间是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秦朗真的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话没说几句,直接就明确了旨意。
华初一时困惑,这是让莫池看住揽月?但是,陛下就不怕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华初能想到,华鹤秋一众人等也自然想到。他们并不意外,只是惊讶陛下如此直接把揽月安在了莫池麾下。
看不清揽月的神色,只听他道,“臣谢陛下恩典。”
“好——”秦朗似乎很是满意,环顾一周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因此,请了众卿一同入宫庆祝。既是阖家团圆,众位爱卿就不必拘束。”
“宫里新酿了梨花白,也请众卿一同品赏一番。”
这一句话,就是要开席了。
“开席——”
待首领太监话音落下,弦乐升起。舞女手中持了那团扇一步一婀娜,踩着节奏入场。几队宫女托着盛了清酒的玉壶,也如流水般进入了大殿。一时间,热闹非凡。
众人虽是不敢完全太放松,却也席间少不了阿谀奉承之语。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杯,好酒下肚,美乐作陪,一时间仿佛有些醉了。
华初一人百无聊赖。这乐舞是极好的,只是让人拘谨,没了在倚华楼的随意。华墨和林琰又离得远,一人独自品着酒。
突然,华初感觉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双玄色靴子,还绣着祥龙团云花纹。这是陛下?
华初瞬间清明了些许,起身道,“臣女参见陛下。”
刚准备行礼,却被眼前的人挥手拦住了。
“不必拘礼。”薄唇轻启,想来应该是华府独女华初?”
“正是臣女。”华初因记着刚刚那一双有些凌厉的双目,此刻就紧紧把头低着,不敢直视天子容颜。
“抬起头来。孤与华墨是表兄弟,听闻你与华墨情同兄妹。既然你刚才唤了太后姑母,按理,你也应该随着华墨唤朕一声表哥。”这语气轻松,声音明朗。若不是记着他是陛下,华初真觉得就像一个邻家表哥的亲切。
如此想着,华初抬起了头,报以微笑。“那臣女就逾越了,见过表哥。”
华初这才愈发看清了秦朗的容貌,虽是唤着表哥,那容颜的确与容太后和华墨没有半分相似的。到底不是亲生的表哥。
秦朗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有婚配?”
华初心中一时愕然,“并无婚配。”
华鹤秋心中总觉得不对,生怕秦朗为难自己女儿。又平白无故问起婚配,实在是怕他就这么为华初指了人家,卷入更深地漩涡。因此,想要开口为女儿脱身。
却被秦朗伸手阻止了,接着说道,“容貌迤逦,有大家风范,将来必定有个好夫家。孤觉得林琰和莫池都不错,你可有意?”
“陛下说笑了。臣女与莫将军不甚相熟,与林将军也是情同兄妹。”华初实在是不明他这是何意。明摆着自己会拒绝莫池和和林琰,却还在询问。
“嗯——”秦朗若有所思道,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二人皆是卓越不凡,没想到还是入不了你的眼。”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华初有些无奈着急。自己的意思怎么就这样被曲解了?“臣女是觉得……”
秦朗却挥手阻止了华初的解释,“孤知道。”停顿后又道,“他日若有良配,孤一定先想着自家表妹。”
华初不敢再拒绝,只当他是客套话,又生怕他再说出一些让自己无法应答的话,只得说到,
“谢陛下。”
秦朗招手示意,随行太监立刻递了杯酒。华初明白,也自行斟了杯酒,饮了下去。
秦朗就说了句,“孤去看看华墨,华老板和表妹请自便。”
一声华老板,一声表妹,既生疏又亲近。
“恭送陛下。”
华初和华鹤秋目送秦朗离去。
华初却总觉得那在大殿中穿梭的身影,在热闹的弦乐中,有几分孤单,几分落寞。
“爹,陛下此话何意?”
“不过是客套话。”
言外之意则是各种缘由,此地不方便言语。
华初就自行坐下,看着秦朗走到了华墨和揽月面前。三人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外面是皎皎孤月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