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内,某座荒废了许多年的院落似乎又有了人的生气。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一位蒙面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对着一片黑暗很是恭敬地说道:“主子,您交代的事都已办妥。”
“退下吧,等下一步指使。”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极是沙哑,不高不低,又有一种故意捏着的腔调,令人听起来极不舒服,却又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是。”黑衣人恭敬地离去,片刻也不敢多有停留。
……
那日清晨华初醒来,总觉得有人来访。房间里除了焚了一夜的合欢香,似乎还掺杂了别的气息。问了晚照和晴空,二人皆说从未发现任何人。如此看来,要么是自己的错觉,要么是此人实在高深莫测。
往后几天,晚上她都睡得很浅,却连一只夜晚乱窜的野猫也没有。想来是她多心了。
收起心中的疑虑,在府内忙忙碌碌几天,看账本,向爹爹讨教商贾之术。几日未曾出府,这一晃,竟然就到了中元节了。
华初伸了个懒腰,抻了抻有些酸痛的胳膊。今日,想来该去祭祖了。中元节是初秋庆贺丰收、酬谢大地的节日,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像往年一样,还要再请道士作法安抚亡魂,夜晚去放河灯。其实,在华初想来,不过就是一群假道士装神弄鬼,说是安抚亡魂,就是来骗吃骗喝来了。真正的世外高人,哪里肯轻易出世。不过,听说今年是与众不同。往常都是只由附近山上的道士受了邀请,下山来做法事。今年,却有东虞来的人。东虞向来是道教盛行,来的人说不好有几分真本事。还有那个老道,她在大秦百般打探都无从知晓。那这东虞来的人可不就是一个线索。
华初眯起了眼睛,看来,今晚又有事可做了。突然又有些惆怅,若是今日去放河灯,不知是否还能偶遇那位洛公子。想想那道月光下的黑色身影,真是让人有些惦记。
想来吉时也要到了,自己也该去祠堂了。倒是不知道父亲请了哪家的道士。若不是东虞,还要去让晚照和晴空出去打探一番,看看东虞来的道士被哪家请了去,现下又落脚何处。
华初回了房中换了身素净衣裳,就径直去往祠堂了。流程都熟悉了,不过就是再走个流程。
此刻,华夫人和华鹤秋却是忧心忡忡。
“秋郎,今年有从东虞来的道士。”华夫人眼中含忧。
“我知道,找人打探过了,那一行人中皆是后辈。想来是东虞道教体系过于盛大,修道之人甚多,才来大秦讨口饭吃。”华鹤秋不急不缓的道。
“那道士真的不是寻常之辈,并非你我可以探查啊。”华夫人是真的忧虑。“若是不告诉她那道士救了我们母女的事,该有多好。”
“谁能想到,那次寻到他,竟会撞到如此诡异之事。”华鹤秋暗暗叹了口气,也是无奈。门窗皆是紧闭,黑袍裹着的人影却凭空而来。那个诡异的画面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不怪任何人。只是原想着我们能够瞒过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华夫人握紧了自己丈夫的手,以示安慰。
“彼儿就不是任人左右的性子,我们就是忧心过度了。”华鹤秋也在安慰自己的夫人。
“他毕竟不是……”普通人。
华鹤秋打断了自己夫人的话,“自己的女儿我还是护得住的。”
此刻的华鹤秋虽然上了年纪,双目有些浑浊,眼神却异常坚定。
“下午,我去观里上香时,多添些香火。”华夫人向来相信自己的丈夫。
“咱们快些去祠堂。”
外面已是鞭炮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火气息。烟灰在空中盘旋。
华鹤秋和华夫人携手一路走来就看到在祠堂外等着的女儿。
“爹、娘!”
华鹤秋看着女儿欣喜的模样眼中,含了慈爱,还是故作严厉道:“祠堂内外,不准大声喧哗。”
“娘~”华初挽上华夫人的手臂,撒娇道:“娘,你看爹~”
“好了,你们父女俩一个样子。听你爹的,不准喧哗。”
华初也就不再嬉闹,“刚才女儿已经检查过了。今年新出的稻谷已备好,供奉的牛羊也已备好。除了主持祭礼的道长,其余道士们也已在厅中候着。只待爹娘上香行礼,就可作法了。”
说着,到了祠堂门口,华鹤秋往里瞅了一眼,牛羊摆放整齐,稻谷安置得得当,香烛也在案边备好。彼儿做事,是稳妥的。
说着下面小厮捧着水盆走上前去,服侍三人盥洗净手。
在盥洗时,华初还是悄悄问了一句,“爹,听说今年有东虞来的道士。爹怎么没请?”
华鹤秋伸手取毛巾的动作一滞,又马上恢复正常,“爹与这九霄观的文清道长是旧识了。听说今年东虞来的大多是末流之辈,祭祖乃是大事,爹不愿扰了祖先清净。”
“还是爹思虑周全。”华初也不再言语。
祠堂内要肃静,除了风声,也只剩在晃动的烛火了。
主祭进祠,迎请祖先,宣读祭文,供献祭品,宗亲祭拜,焚烧纸钱,鸣炮结束。这一场下来,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
华鹤秋已年近五十,多年操劳,身子更是疲惫。这一场下来,叩拜大礼不再少数,有些体力不支。华夫人本就身子病弱,此刻面颊也有红润。
华初看着爹娘,有些心疼,“爹娘先回去,剩下的女儿来看着。”
华鹤秋欲言又止,还是有些不放心。
华初看出了爹娘心中所想,“爹娘莫担心,有李叔在。”
华鹤秋看着自己女儿坚定的神色,也不再拒绝,自己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就吩咐李好好协助彼儿,莫要出了岔子。李管家自然要自己老爷夫人放心,只剩道士作法了,也闹不出什么事了。如此华鹤秋就同自己夫人先行回去了。
剩下的事倒也简单。
召请部分――召请相关司职神灵降临法坛行功理事,召呼亡魂入坛。沐浴部分――举华幡接引天尊,请亡故灵魂进入香汤沐浴。道师和法师站于灵台与浴房前,其余道众持灵幡站立于后面,道众唱道词。度桥部分――道众盛唱“法桥偈”及“过桥偈”,道师吟白及发简启奏通意,召魂上桥及至送导而去。朝参部分――导引亡魂进入天界后,启功行法引带亡灵朝参各司相关神灵,入籍天域。安位部分――道师法众行法启请“安魂定魄天尊”,引领亡灵上位入灵台,从此生身天界仙域。诵上“安位偈”及“登天箓”。至此法亊告成。
一通下来,华初和李管家紧紧盯着能出什么岔子。这边,华初就回了院子,留李管家一人善后。做法事前,偷偷吩咐去打探的晚照和晴空也回来了。二人带话来说,那些道士的确都是年轻之辈,就落脚在城外的远来客栈。今日去作法的人家,大都是小门小户。达官显贵人家没有人去请他们,毕竟是年轻之辈。
华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若有所思道:“去容府找华墨,说我今晚约他去放河灯。”
至于林琰,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
“顺带悄悄告诉他,老地方备好夜行衣。”
“是。”
此时已近中午,日头正盛。晴空下,落栖拿扇子挡了挡炙热的阳光。
阿初,你这是又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