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两仪殿。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李世民屁股还没坐热,卢毓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卢卿有何事要上奏?”李世民的声音不疾不徐。
“臣要参奏蜀王,昨日蜀王与犬子卢敏之在平康坊烟翠阁起了争执,在犬子归家途中指使护卫行凶,打断了他的手脚,如此暴行,望陛下严惩蜀王。”卢毓言词虽然简单,可语气中的悲愤表现的淋漓尽致,再配上跪地请求的动作,瞬间赢来了不少朝臣的同情。
“望陛下严惩蜀王。”卢毓后面接连站出来几十号大臣,大部分都是昨夜卢毓派人送信去联络的故旧,明显以山东世家出身的为主。
“平康坊?蜀王才9岁,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卢卿是不是弄错了?”李世民表现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样。
“父皇,平康坊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三弟不会去?”李承乾好奇的问了一声,却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李承乾不是每天都会来参加朝会的,只是今日李世民特意通知了他来,果然有事发生。
“微臣绝不会弄错,昨日烟翠阁多人在场,均能作证。”卢毓信誓旦旦的说道,卢毓自然是认得李恪的,描述了李恪的长相身材之后与卢敏之两相印照,绝对是李恪没跑了。
“就算如此,此事也该由万年县衙审理,朕这两仪殿是讨论小孩子打架斗殴之事的地方么?”李世民勃然大怒,把事情推给万年县衙,在其他大臣看来这是准备护着李恪了。
“陛下,蜀王贵为一品亲王,万年县令只七品,如何定的了蜀王之罪?请陛下亲审,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卢毓毫不松口,定要公审李恪之罪。
“请陛下亲审此案。”与卢毓通过气的故旧大臣们再次支持卢毓。
李世民从龙椅上站起来审视着下方跪着的卢毓以及卢毓身后的一大片支持者,君臣双方都不说话,就这样僵持在了两仪殿。
“来人!通知万年县令就在朱雀门外设置公堂,通知涉事双方到场,朕和诸位爱卿一起去听审。”似乎迫于压力,李世民不得不做出让步。
“吾皇英明!”见李世民退让,卢毓一班人不介意给李世民戴个高帽。
朱雀门外
“啪!”
“升堂!”万年县令战战兢兢地敲下惊堂木,宣布了升堂审案。两侧列坐的都是两仪殿上的君臣,更远一些是李世民特许听审的围观百姓。
“如果真是蜀王行凶,必不轻饶,让长安百姓也见识一下我李唐皇室的家风。”李世民给的理由那是无比的正当。
俗话说前世作孽,今生才会在京畿之地做县令,品级低不说,治下随便都会碰到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每天上职都心惊胆战的,生怕有大案子落到自己头上。
万年县令温泰来今日的例行祈祷还没结束,就接到了李世民传来的口谕,吓的他差点想当场倒下去装病求去,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自衬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才熄了这心思。
“带原告上堂。”李世民吩咐了就当正常案件审理,不用顾忌周围听审的大臣们,温泰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学生卢敏之见过县令大人。”卢敏之是坐在椅子上被下人抬过来的,以前的他自然瞧不起一个县令,不过今日却不敢对主审官有任何的不敬。
“状告何人?”温泰来见卢敏之那惨状,和外围的百姓一样,产生了些同情之心,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蜀王李恪。”
“所为何事?”
“学生这右手与左脚便是蜀王带人打断的,请县令大人为学生做主。”卢敏之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卢毓为他造足了声势,今日必须要定李恪的罪,否则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带被告蜀王李恪上堂。”
“不知县令大人传本王来所为何事?”李恪施施然的走到卢敏之旁边,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蜀王殿下,卢敏之状告你带着家丁护卫打断了他的手脚,可有此事?”温泰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述说,没定罪之前他也不敢对李恪不敬。
“胡说八道,是谁诬陷本王?”李恪表现出一副被人冤枉,气的跳脚的模样来。
“就是你诬陷本王?”李恪环顾左右,仔细的打量了卢敏之一番,才装作终于认出了旁边的卢敏之。
“蜀王稍安勿躁。”
“卢敏之,你将事情经过详细的说一遍。”旁边那么多人看着呢,温泰来当然要把事情问清楚,任何一点疑问造成的误判都可能结束他的政治生涯,温泰来可不敢不小心。
“昨日酉时末学生去了平康坊的烟翠阁,参加烟翠阁的赛诗会,后来蜀王殿下带着5个随从护卫也来了烟翠阁……”
“戌时一刻,学生带着两名家丁回家,路过务本坊的巷子时被人袭击晕了过去……”
“学生被人制住,紫烟那个贱婢用木棒打断了学生的右手和左脚。”
“当是抓住学生手脚的两人正是昨日在烟翠阁的蜀王护卫,虽然眼睛上被蒙了黑纱,但是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服饰,学生绝不会认错。”
卢敏之对昨日遭受的一切刻骨铭心,想来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何况案发到现在也才几个时辰。
“不错,不错。”李恪见卢敏之记得完全不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忍不住对卢敏之点了点头,似乎是称赞,把卢敏之都弄懵了。
“蜀王,你这是承认了?”温泰来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李恪这是认罪了?
“认什么罪?本王是说卢公子编的故事不错,有点意思。温大人你听明白了么?”李恪倒是反问起了主审的温泰来。
“这……”以温泰来多年的办案经验,很快就察觉出了里面的许多疑问。
按卢敏之说的,李恪在烟翠阁是占了便宜的,要说记恨也是卢敏之记恨李恪,没道理李恪反而去打击卢敏之。
再说既然蒙住了卢敏之的眼睛,为什么蒙的不彻底,而且还出声让卢敏之听到,怎么想也想不通啊?
“蜀王殿下?卢敏之言之凿凿,你这是拒不认罪。”看到温泰来迟疑,卢毓忍不住站出来发声了,他自然知道李恪的动机是什么,只以为温泰来是畏惧李恪的身份,有心偏袒。
“卢侍郎,今日本官才是主审,请你不要扰乱公堂。”温泰来平日绝不敢这么硬气的怼回去,只是他看到卢毓出声之后李世民明显铁青的脸色。李世民的儿子在受审都没出声,他卢毓算什么?
“卢敏之,本官问你,你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蜀王殿下?”温泰来必须要搞清楚里面到底隐藏了些什么,解不开他的疑惑他不敢妄下判断。
“这……”卢敏之当然知道原因,李恪说的很清楚,紫烟脸上的两道疤换他卢敏之的一手一脚,只是在李世民和大臣百姓面前要如何说他在飘香院对一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霸王硬上弓,逼的紫烟自残还差点死了?
“若你没有得罪蜀王之处,蜀王有何动机要打断你的手脚?”见卢敏之迟疑,温泰来心里总算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卢敏之做了些不敢说的事,惹怒了李恪,而李恪动手打断他的手脚应该也是真的。
“若你说不出什么事实来,本官有理由怀疑是你在烟翠阁被蜀王殿下羞辱在先,心怀怨恨,蓄意诬陷蜀王。你可知诬陷一个一品亲王是什么罪行?”温泰来存心吓唬卢敏之了。
在场的大臣们也都看出一些苗头了,点头附和温泰来的人不少。
“是紫烟,飘香院的紫烟,学生上个月在飘香院……”卢敏之知道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差点逼死紫烟的事。
“原来是这样。”
“畜生。”
……
不管是在座的君臣还是外面围观的百姓,听到卢敏之交代的事实,发现自己被卢敏之欺骗了感情,对于卢敏之的同情瞬间被怒火取代了。
“青楼女子也是我大唐子民,卢氏子弟就可以视女子清白人命于无物么?真是好一个范阳卢氏。”李世民当然不会在意一个青楼女子的生死,只是这么多百姓看着呢,他当然要展现出他爱民如子的胸怀。
“微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治罪。”卢毓早就看出形势不对了,可是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想停就可以停下来的了,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卢敏之算是彻底完了。
李恪朝着围观的人群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个脸上蒙着面纱的紫衣姑娘走了出来,越过了李恪和低着头的卢敏之,一直走到温泰来案前一丈之处跪了下来。
“请县令大人为紫烟做主。”
“砰、砰、砰。”跪地不起的姑娘连着磕了三个头,磕的声音响亮,像是在围观众人心中敲了一下鼓。
“紫烟之事我认了,但是蜀王带人对学生行凶的事还请大人明断。”卢敏之知道自己过不去这关了,但是临死也要拉着李恪垫背。
“蜀王殿下,还请把你的护卫叫到堂上来,由卢敏之指认一下。”温泰来知道紫烟的案子不是今日的主题,最终还是要断李恪是否真的行凶了。
李恪没有拒绝,招呼蜀王府的护卫十多人全都上前来,方时、钱进二人则混在人群中间一个一个的从卢敏之面前走过。
“就是他们,我不会认错的。”卢敏之眼神倒是不错,很快就把两次都跟在李恪身边的护卫四人组给指了出来。
“他们两个从后面制住学生,学生不敢完全确定。”卢敏之指了指苏渐离和李仲义,之前已经说过了是被人从后面制住,不可能看的到面容,卢敏之也就轻轻带过去。
“但是他们两个抓住学生的手脚,然后让紫烟亲自动手打断了学生的手脚,学生绝不会认错。”卢敏之指着方时、钱进,还有前面跪着的紫烟,语气斩钉截铁。
“蜀王殿下,你还有何话说?”温泰来心里已经清楚了事情始末,不过还是希望听到李恪亲口承认。
“卢敏之,你可知诬陷本王下场是什么样的?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你认错了人,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李恪凶相毕露,似乎是想要威胁卢敏之。
“我没有认错人,就是他们,紫烟这个贱婢亲手打断了我的手脚,我就是死也要她陪葬。”卢敏之指着前面还跪着的紫烟状若疯狂,他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形势发展到现在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只是想到紫烟当初对他的拒绝才招来这后面的祸事,他感受这手脚传来的疼痛,心里如何能甘心。
“卢敏之,你要确定没认错人,若是后面再想反口就由不得你了。”温泰来希望卢敏之能松口,抓住这最后的退路,只是他也知道机会渺茫,略尽人事罢了。
“学生没认错,请县令大人为学生做主。”一切都豁出去了,卢敏之反而平静了下来。
“哎!何必呢?”李恪对着卢敏之叹息的摇了摇头。
“蜀王殿下,事实俱在,现在你可认罪?”温泰来知道该下判决了。
“起来吧。”李恪没有回答温泰来,只是对着跪着的紫衣姑娘说话。
“你不是……”卢敏之见“紫烟”起身转过来,揭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他不认识的脸,惊急之下只凭一只右脚就站了起来,指着“紫烟”说不出话来,不过马上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