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时候,萧逸的童年生活转场到了欢喜孤儿院。
萧逸7岁那年,园长出去买菜,在地下通道里发现了穿得破破烂烂,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的他,园长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了他,还牵起了他的手,很是和蔼地对他说:“走,我们回家。”那个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触碰邋里邋遢的他,那双手很温柔,很温暖。
“到了这儿,你就尽管欢喜。”这是园长带着他走进欢喜孤儿院说的第一句话。
“欢喜”这两个字他认得,他母亲教过他,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愿你一生欢喜,不为世俗所及意思”。他看着孤儿院的门匾,看着看着就湿润了眼眶,他立刻紧紧地抱住园长啜泣起来。那时候园长一直安慰他,安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他才平复了心情主动牵着园长的手进了这欢喜孤儿院。
园长收留了他,抚养他长大成人,他自然记得这份恩情,悦然稳定之后,他便开始定期地向孤儿院捐款了,并且一有充裕地时间他就会回孤儿院去看看。
园长已经六十三岁了,身体状况日益愈下,却仍旧每天都悉心照料着孩子们,萧逸每次去都会忍不住啰嗦两句,嘱咐她不要太辛苦了。
“园长,不要再折腾您的身体了,您就看着这群小屁孩儿就好,别老是跟着跑来跑去的。”萧逸扶着园长在园子里转悠着。
“你忘了你也曾经是个小屁孩儿啦?养大了你,就不让我养别人了啊!”园长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萧逸扶着自己的手。
“您以为您还年轻啊,一批一批地送,身体会拖垮的,不是非您不可的事,您就让其他人做吧。”
“知道啦,知道啦,我每每看见他们那么可爱啊,就忍不住地想亲近,想多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园长说着摇了摇头,她的确是老了,时常觉得忘了些什么。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儿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儿梳小辫儿;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儿吃饼干……”这声音,萧逸越听越耳熟。
当一个纤细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园长,她经常来吗?”他不用看正脸就可以确定了,那个小身板除了苏苏还能是谁?
“你认识?”园长略微惊讶,“她有个哥哥,叫苏烈,你走之前就来这儿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苏苏来上海读书就是因为有邻居说在上海看见过苏烈,她想来碰碰运气,万一她也遇见了呢?哪怕遇不到,离他近点儿也好。
“自从她知道苏烈在这里呆过后啊,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希望会有苏烈的消息,但是苏烈这一走啊,什么也没留下,这些年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更别说回来了。”园长讲到苏烈眼神微暗,苏烈的性子跟他的名字一样,又烈又犟,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苏烈?”那么特别的一个人,萧逸当然记得,苏烈性子刚强,跟他一样不喜欢和大家一起玩。不同的是,他性格稍显温和,和人不易发生矛盾冲突,苏烈脾气较为暴躁,和其他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
苏烈是孩子们都不喜欢的那一类小孩儿,尽管如此,萧逸却觉得他很酷。
萧逸还记得苏烈不是园长带进园子里的,而是他自己找来的,那年萧逸已经18岁了,他才13岁,他一个人站在门口,不哭不闹,只说了一句话:“我是孤儿。”
那时候萧逸就猜测苏烈应该不是个孤儿,没有丝毫的怯懦,眼睛里满是坚定,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看来,还真让他猜对了。
说起来,他当初离开欢喜孤儿院的时候除了园长外,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苏烈了,他们年纪相差不小,相处的时间也少,苏烈兴许没将他当回事过,但他却很欣赏苏烈,他觉得苏烈为人正直坦荡有气魄,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友。那时候他还想着日后与苏烈多联系,哪知道在他离开欢喜孤儿院的第二年苏烈也离开了那里,并且这一走便没了音讯。
离家出走的孩子家里人总是惦记着的,他猜测苏烈大概是做了什么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情,所以才选择了离开,并且不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一个会把自己的踪迹擦得如此一干二净的人大概一直都在自责吧。
“说来也奇怪,你们俩都来得挺频繁的,竟然是第一次遇见。”园长看着苏苏的眼神也满是温柔,她性子单纯,招人喜欢,她不在的时候,孩子们总是问园长:“苏苏姐姐什么时候来啊?”
“萧逸哥哥也来了!”一个小女孩儿一看见萧逸便放弃了围绕在苏苏身边,她立刻冲过去抱住了萧逸的大腿,其他的孩子看见了萧逸也陆陆续续地围了过去。
萧逸弯下腰,抱起了领头的那个小女孩儿,“最近大家有没有乖啊,惹园长生气是要被打屁股的哦。”
听见“萧逸哥哥”,苏苏还想着大概是同名同姓罢了,扭头一看,吓得瞠目结舌,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但更让她惊讶的是萧逸那张冰块脸,竟然可以笑得那么温柔?语气和本人完全不符!
“我们都可乖了,没有惹园长生气,我还给园长捶了背的呢。”小女孩儿像争宠一样,边说边往萧逸怀里蹭,其他孩子也不示弱,纷纷嚷嚷到“我也有”。
“萧逸哥哥这次带了好多礼物来,既然你们这么乖啊,就快去房间里选礼物吧!”萧逸放下手中的小女孩儿,孩子们听见有礼物欢呼着散开了。
苏苏和萧逸一起陪着孩子们做游戏、看动画片,吃过午饭后他们准备离开,孩子们都不舍得他们走,但苏苏下午还有课,萧逸也有会要开,只能安慰孩子们下次见。
苏苏是蹭萧逸的车回学校的,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除了下车前她说了一句“谢谢”外,全程二十五公里,他们愣是一句话没说。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萧逸摇下车窗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话来。
苏苏刚抬起左腿,一下子愣住了,回头怒视萧逸,“你这不是顺便吗!”
“我们可不是那种可以顺便的关系,欠我三顿饭了,再见。”萧逸不等苏苏反驳直接开车走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啊!”苏苏双手叉腰对着车尾巴大吼,她越想越亏,还不如自己打车回来呢,又欠上一顿饭,吃一堑长一智,她得吃多少堑,才长得了一智啊?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一旦开始,好像处处都是缘分了,以前他们从没在孤儿院遇见过,自那以后,他们却会时不时地巧遇一下了,每每遇见苏苏必定是蹭萧逸的车回市区的,为了不吃亏,她后来学聪明了,上车之前总会问一句,“顺便的吗?”
也是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缓解。总会去孤儿院看孩子的人,心肠一定不坏,所以苏苏也就不再跟萧逸针锋相对了,而萧逸,从来就不想要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