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目的地,苏苏在车上睡着了,醒来之后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问:“到了?这是哪儿?”
“下车吧。”萧逸率先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取出了鲜花和蛋糕。
苏苏不情不愿地下了车,接过了萧逸递过来的鲜花,她环视了四周一圈,觉得这里的氛围格外安静,她来不及细想,发现萧逸已经离她有些距离了,她赶紧提步追了上去。
当他们走到一所大门前时,苏苏结结巴巴地指着牌匾问:“你还在这儿当义工?”他们到的地方是一所养老院,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以为萧逸真的是个孤儿。
自她认识萧逸以来就从没听他说过他家里的事儿,他们在一起之前,她觉得这事关别人的隐私,她主动询问不太礼貌。他们在一起之后,她觉得自己有资格知晓他的家庭情况了,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他本人了,一般是想要结婚的人才更想要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她可没有想要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可她又实在是好奇,尤其是乡下的那间屋子,所以她曾向李姨打听过,李姨说他没有家人,老刘也说跟了他八年了连一个远亲都没有见到过,这个结果倒也合理,毕竟他在孤儿院里长大,没有亲人实属正常。
萧逸仍旧没有作答,脚步没有半分停留地向养老院里走去。
萧逸越靠近这里脸上的表情越是让人猜不透,苏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凄凉,她赶紧追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萧逸带着苏苏轻车熟路地绕到了一个房间,一个大概四十五岁的护工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看见他满意地笑了,“来了啊,我刚跟她说你肯定会来的。”她又看了眼苏苏,笑得更开心了,“终于带女朋友来了,去吧,她会很开心的。”
萧逸点了点头,苏苏也甜甜地笑了笑。
萧逸牵着苏苏的手走进房间,把蛋糕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好好吃早餐了吗?”
张静怡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一片树林,她喜欢绿色,喜欢生机。她听见萧逸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吃了。”
萧逸抱过苏苏怀里的花递向张静怡。
张静怡微微皱眉,“我还是更喜欢山茶花些。”
萧逸解释道:“这个季节剩下的山茶花都是些入不了您的眼的。”
听到山茶花,苏苏的瞳孔微微扩大,她猛然想起去年萧逸曾带她去过一次乡下,那间小屋子里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的正是山茶花,她说她喜欢山茶花,所以那间屋子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今天是五月的第二个周末,是母亲节,所以她面前站着的是萧逸的母亲?
张静怡舒展开眉头,接过鲜花温柔地闻了闻,“都五月了啊。”
她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将花一朵一朵地挑出来,不紧不慢地修枝,手法娴熟得像位专业的插花师,插在花瓶里之后竟比花束本身更漂亮了些。
张静怡柔顺的黑发中已经有了几缕白发,及肩的头发被一根皮筋绑了起来,整张脸展露于人前,秀雅绝俗,白色的长裙,卡其色的开衫毛衣,端庄秀丽,就像是一副美得出奇的画卷,苏苏不禁看得入了神。
“这个小姑娘是?”张静怡插完花,把剩余的枝叶扔进了垃圾桶,这才想起自己失礼了,竟忘了招待客人。
“您儿子的女朋友。”萧逸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拆开。
“又胡说,我儿子才七岁,怎么会有女朋友?”张静怡轻轻拍打了一下萧逸的胳膊,像是有些生气,又像是有些开心,“我看啊,是你的爱人吧!”她右手搭在左手上,看向苏苏的眼神里竟多了些疼爱。
“是啊,是我的爱人。”萧逸神色不动,显然是早就习惯了,他把刀叉递给张静怡,“是你喜欢的黑巧慕斯。”
“过来吧,孩子,你也会喜欢这蛋糕的。”张静怡走向苏苏,拉起她的手,走向了萧逸。
那双手白皙纤长,明明握得很轻,苏苏却能感觉到根骨分明。
苏苏脸上还挂着笑,但那笑容实在是太难看了,她的眼里竟突然之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再蠢也能确定张静怡是萧逸的母亲了,她再蠢也看得出张静怡的记忆很乱了。七岁?缝纫机上的那件蓝色童装是给七岁的萧逸做的,那时候,他就不得已去了孤儿院吗?
苏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告诫自己一定不要说错话,“阿姨,我不想当他的女朋友,我想等您的儿子长大。”她主动握住了张静怡的手,俏皮一笑。
张静怡一愣,像是没有猜到苏苏会突然如此亲近,“还以为是只羞涩的小兔子,没想到是只小野猫啊,调皮!”她伸手轻轻点了点苏苏的鼻子,那一下,苏苏觉得她像极了吕一。
“也是,你的性格啊不适合养小白兔。”张静怡拉起萧逸的手,把苏苏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转身切蛋糕去了。
萧逸刚想把手抽回去,苏苏握得更紧了,看着他的眼神坚定不移。
“吃蛋糕吧,小野猫。”萧逸终于正眼看向了苏苏,嘴角微微上扬,他明白,她会一直站在他身旁。
所有人都以为张静怡已经死了,八年前,萧逸也这样认为。
张静怡是萧逸永远的伤疤,所以他没敢告诉任何人,直到苏苏出现,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他想要一点一点地把真实的自己完全展现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看。
但是他还是没能原原本本地描述整个故事,他的故事太长了,太悲伤了,太奇幻了,太难以启齿了。
他只告诉了苏苏,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他小时候和张静怡住在乡下的那间屋子里。张静怡不想错过他的成长,便待在家里通过帮别人缝补衣服赚钱,她心善,遇到贫困的邻居,也不好意思收钱,所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是清苦。他从来没见张静怡吃过一口肉,所以他七岁那年留了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表示自己不想成为她的累赘就离开了。
他告诉她,等他长大。
可张静怡没能等到萧逸长大就疯了。
看见那封信之后,张静怡找了萧逸三天三夜,累到晕厥,醒来之后她就疯了。
萧逸是八年前才找到张静怡的,他本想带着张静怡回家,医生却强烈建议让她留在养老院里,因为她的病反反复复,需要专业的护工照看,他不得已将自己的母亲留在了养老院,医生又告知他尽量少去探望自己的母亲,因为他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颗定时炸弹,他本人才最容易刺激到他的母亲。
苏苏知道萧逸跳过了很多情节,但她没有追问,她不急,她还有大把时间去了解他,他们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可以一起度过。
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如何做到留下一封家书就离家出走的呢?那是一份来自于一个七岁男孩儿的担当。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苏烈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连一封家书都没有留下,她多想告诉苏烈,她要的不要道歉,不是愧疚,她要的只是一个哥哥。
苏苏都没机会解释,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弹钢琴,她也无数次想过放弃,她也曾一度认为弹钢琴很无趣,她只是不想辜负大家的期望。她从来没有梦想过当一个真正的钢琴家,她只当自己是多了个兴趣爱好,这个兴趣爱好可有可无,但他的哥哥却不可或缺。
就像被逼疯的张静怡,她要的不是一个人的轻松自在,她要的是七岁的萧逸的陪伴,永远的陪伴。
那两年,苏苏也像张静怡一样难过,比张静怡幸运的是,陪伴她成长的人有很多,她还不至于感到孤单。而萧逸是张静怡的唯一,失去了萧逸的张静怡,从此,失去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