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也有个哥哥,叫苏烈,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哥哥。
苏家很疼孩子,总是让苏苏和苏烈吃得好,穿得体面,读最好的学校,所谓穷人富养,苏家就是个典型例子。
吕一最常对两兄妹说的话是,“你们将来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过上好日子,这是妈最大的愿望!”倒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有出息”指的是比他们这一辈过得好她就满足了。
每当这个时候,苏烈总是会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妈,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你和爸爸住一套大别墅,妹妹住一套,我也住一套!”说完,就咯咯地笑。
吕一总是笑着欣然应一声“好儿子”,然后摸摸他的头,满是慈爱。
苏苏则每次都会学着哥哥的样子,拍拍胸脯,可她没有什么力气,软绵绵地很没气势,像只刚睡醒的小猩猩,“我也要像哥哥一样,那我们每个人都有两套房子了!”然后三人一阵嬉笑。
但是,自苏苏11岁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回答吕一的话了。
苏苏的姥姥“崇洋媚外”,觉得隔壁家黄大仙拉的二胡不仅难听还刺耳,常跟人显摆她年轻时候有幸学过几个课时的钢琴,琴声婉转悠扬,别提多好听了。实际上,她老人家只是“有幸”路过过一场钢琴独奏会,琴声的确婉转悠扬,十分悦耳,她着了魔般地怀念那段旋律。
自那以后,她便自称是个懂得欣赏音乐的人,听见不好听的音乐会皱眉,听见舒适的曲子会点头微笑。久而久之,姥姥的骨子里竟真的开始散发出优雅的光环来,大家也都信了,姥姥是个学过钢琴的人。
姥姥喜欢听钢琴曲,姥爷就每个月都去全北京所有的CD店里逛一圈儿,问人家,“最近有新的钢琴曲吗?”有的话就喜笑颜开地掏钱,也不议价,没有的话就丧着脸说,“怎么没去多掏点儿来?”
后来,姥爷斥巨资买了架钢琴回来,姥爷一脸骄傲,家里人都调侃姥爷几十年的私房钱全没了,可真舍得,姥姥嘴上抱怨这钱花得不值当,眼里却含了些许泪花,大伙儿都看得出来,姥姥心里欢喜得很。
姥姥当然没有弹奏过钢琴,一次都没有,一个键都没按下去过,每次摸个三五分钟,像是弹奏完了一首短曲,再心满意足地合上大摇盖,一抬屁股优雅地回了房间。
钢琴是用来养姥姥的眼的,但没人弹奏,钢琴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大伙儿越来越觉得买了个不值当的玩意儿回家。
直到苏苏5岁那年,年幼调皮,在姥姥家玩耍的时候,站在钢琴椅上打开了钢琴,明明是胡乱拨动黑白键,姥姥却偏说她有学钢琴的天赋,逼着吕一和苏亮给她报了钢琴培训班。
吕一一直不支持逼着孩子学东西,但每次看见苏苏学得一心一意,她都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还好,这孩子是真的喜欢。
苏苏果然不负众望,认认真真一学就是6年,大家都叫她“小钢琴家”,每年春节必备节目之一就是“小钢琴家”的独奏。她每每坐在钢琴面前,瞬间起范儿,像是变了个人,高贵得像个小公主,纤纤玉手一伸,一串美丽的音符就漂浮在了空中。
苏烈13岁,上初一,一下子多了5门科目,让他在学习上有些力不从心,每次考试之前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读四年级的苏苏想象不到苏烈每天的作业量有多大,题有多难,所以她大概玩个十来分钟就会跑去猛敲苏烈的门,问他做完功课没。苏烈的思路经常被她打断,被折腾得火冒三丈还不能轻易对小祖宗发火,只能轻声细语地说:“快了,再等会儿。”
苏烈期末考试前夕,苏苏依旧没眼力见儿地不停敲打苏烈的门,苏烈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了火,骂哭了她。她挂在门上,小嘴一嘟,眼泪不停往外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一次,苏烈并没有心疼她,把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重重地关上门。
苏苏的尖叫声响彻云霄,门被弹开了,苏烈没有看见她的另一只手在下方也紧扣着门。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苏烈一下子慌了神,站得笔直,看着妹妹红肿的手说不出话来。
苏苏疼得龇牙咧嘴,哭声越来越大,苏烈终于反应过来,跑到客厅打通了苏亮和吕一的电话。
苏烈一直紧紧地抱着苏苏,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苏苏疼得只管放声大哭,如果她挣开眼睛看向苏烈,就会发现哥哥的眼泪不比她少。
苏苏食指骨折,术后只能保证可以正常活动,却不能像以前那般灵活了,钢琴只能作为一个爱好,她成不了钢琴家了。
犹如晴天霹雳,苏烈脸色煞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亮和吕一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没有过多责怪苏烈,他有多疼爱妹妹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小孩子间玩耍哪里避免得了磕磕碰碰?一直以来,他们也并没有望女成凤的意思,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疼得厉害。
姥姥却指着苏烈大骂起来,苏苏钢琴练了6年了,她多希望家里可以出一个钢琴家,这下子期望落空了,姥姥骂得很难听,骂着骂着也哭了起来,苏亮和吕一的安抚完全不起作用。
姥姥是个会一碗水端平的人,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各式一份,绝不偏心,喜欢孙女多少也就喜欢孙子多少。所以她也并不是有心想要责怪苏烈,她只是觉得可惜,她只是需要发泄一下。
苏烈不敢进病房去看苏苏,姥姥的哭声扰得他心烦意乱,他自责地跑开了,转身的那一刹那,泪如雨下。
苏苏睁开眼的第一句便是:“哥哥呢?”但她的床前不仅站着她的爸妈和姥姥姥爷,还站着安家一家人,可唯独不见苏烈。
苏亮和吕一以为苏烈只是愧疚,只是无法立刻面对自己的妹妹,所以跑到某个角落哭去了,但自那以后,苏烈再没回过家。
苏苏之所以会选择来上海读大学,是因为有人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说,曾在上海见到过苏烈,可他后话也接了句“看着像”,毕竟小孩子张开了也不好说,可苏苏却只听进去了前半句,所以她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三个志愿都选了上海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