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偏院,大云应声出来,赶忙扶住寻竹,小云也端着醒酒汤走出来,见寻竹与姬玄都抱着酒坛子,担心地问道:
“怎么又拿酒来了?方才都醉得不成样子了,小姐赶快把醒酒汤喝了吧!”
寻竹放下酒坛,推开小云的手,转身就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边兀自开着坛封边说:
“这点酒还醉不倒本姑娘!你们看今夜的月色如此难得,可惜啊,怎奈何这人间佳人团圆日,却正是月中嫦娥寂寞时,既然同是寂寞人,不如我来同她对饮成双罢!”
说着将酒坛送到嘴边,仰头大口饮起酒来。
姬玄见她饮得急,本欲止她,却忽见两行清泪由寻竹眼角滑落下来,姬玄顿觉心中凄凉,便不再多言,挨着寻竹坐了下来,也打开酒坛豪饮起来。
转眼间一坛酒下肚,二人的话便多了起来,看来伯尧这酒果然不俗,方才期期艾艾的气氛早已无影无踪。
姬玄开了第二坛酒,递到寻竹手中,又为自己开了一坛,两人笑着将酒坛重重地碰到一起,酒顿时从坛口溅出,弄脏了两人衣衫,二人见了笑得更欢。
姬玄指着悬在空中的冷月说道:
“丫头你看,嫦娥姑娘冲我笑呢!”
寻竹听了,认真地向着伯尧手指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咯咯地笑着说:
“你就会胡说,嫦娥姐姐如何是冲着你笑?分明是冲着我笑的!你身边的女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嫦娥姐姐才不会看上你呢!”
姬玄瞪圆了眼睛,咬着喝大了的舌头含混道:
“怎么数不过来?我现在就一个月娥,前些天还伤了脸,如今是一个也没有了!”
寻竹不屑地冷哼一声道:
“如今是没有了,可你不会再寻一个来?你那个什么什么…春华苑还是华春苑里还能少了你姬玄的女人?
你这么花心,我们这些坐在闺阁里不出门的姑娘都听说了!你现在倒装清纯来骗嫦娥姐姐!哼!坏人!”
说完又嘻嘻笑着,仿佛得逞了一般得意地仰头灌了一口酒,这一口倒有一半撒在了罗裙上。
“我花心?!我花心?!”姬玄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回过身指着寻竹道:
“你只知我身边女人多,可你却不知…”
姬玄重重地在自己的胸口拍了几拍:“不知我心中却只有一个!”
说着比出一支食指伸到寻竹面前:“就一个!”
寻竹眯起眼睛看了看姬玄摆在自己面前的手指,突然一口咬了上去,姬玄疼得大叫一声,赶忙收回手,只见手指上印着深深地两道齿痕。
姬玄被咬疼了,朝着寻竹喊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好心陪你喝酒,你怎么还咬人啊!”
寻竹也不怕他,斜乜着眼睛说道:
“你个花蝴蝶!鬼才信你!”
姬玄站了半晌,只觉头晕得紧,将头甩了几甩,一屁股坐回台阶上,又往寻竹身边挪了几挪,忽然柔声说:
“丫头,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呢!
我姬玄的确是常流连于女人丛中,但我心里…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知你为了元容很是伤情,见你为他做了这么多,见你为他买醉糟蹋自己的身子,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疼!
丫头!我是真心喜欢你!我……”
话未说完,只见寻竹将手递到自己面前,手中物什几乎贴住鼻尖,姬玄略向后仰了仰,才看清寻竹手中拿的是一只香囊,借着月光,见那香囊上绣得是一丛翠竹。
姬玄望向寻竹,疑惑地问道:
“这是…何意啊?”
“送你!”寻竹嘟着嘴,又将手向前凑了凑,差点将香囊杵在姬玄的脸上。
“送给…我的?”姬玄难以置信,自己刚向寻竹表白,这么快就得到回应了?这望月之日的月老果然是功效非凡啊。
正喜滋滋地伸手要接,转念一想,便觉不对,这香囊上绣的是竹子,分明是送给元容的,必是方才见了元容与女子月下相拥,寒了心,这才转送给自己的。
他姬玄虽爱慕眼前女子,可又怎肯接受她原本为他人准备的礼物。
“丫头!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姬玄打着酒嗝说道:
“你这香囊分明是送给元容的!对不对?虽说我喜欢你,可我姬玄也是顶天立地的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收下你本打算赠与他人之物?!”
说着用力将寻竹的手一推,嚯地站起身来,指着大门方向道:
“如今他元容既然已有了别的女人,你便不要再想着他!他元容虽是皇子,但我姬玄也是世家名门之后,论相貌,论武功!我姬玄都绝不输给元容!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你伤心落泪!”
说完一把抢过寻竹手中香囊,回手甩在墙角,说道:
“今日你便将这劳什子连同那教你伤情的元容一并丢了!以后,我一定疼你爱你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寻竹举着酒坛,两眼无神地望着被姬玄丢在角落的香囊,良久,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轻闭双眼,摇了摇头,狠灌了一口酒。
那日听了元容与伯尧在博雅斋中的谈话,已如五雷轰顶一般,但心中总念着这话并非元容亲口所说,未必为实,也许其中有什么缘故也未可知,于是拿出早已绣制好的香囊,放入了祈求两情相悦的合欢花,打算今日散了宴便与元容将话说个明白。
若是他待自己有意,那她便将香囊赠与他,从此不再去想那日博雅斋中之事,只与他在这合虚相守一生。
若是他对自己无情,自己也并非那没有骨气之人,断不会纠缠不休,那便桥归桥路归路,将这婚事退了从此两不相干,就当自己那十载相思错付于人罢了。
可万没想到,寻竹的两番打算都落了空,却竟不知会是方才那般光景。
刚才一时震惊非常,并未细分辨元容怀中之人是谁,但却知伯尧那日所说实非虚言,看来元容是早有意与自己退婚,至于缘由,想必就是那女子了。
思及此,寻竹又是一阵苦笑,仰起酒坛,将剩下的半坛酒一饮而尽。
姬玄见寻竹这般,竟心如刀绞一般,想来自己游弋花丛许多年,伤了那么多女子的心,今日这报应便轮到自己的头上了。
姬玄在寻竹身旁坐下,轻声道:
“寻竹!我虽不是谦谦君子,却也是堂堂男儿,我说了要护你,便会护你。
你若愿意,我明日便回幽都去向王上禀告,说元容他负了你,请求王上将你们的婚事退了,到时候,我便教爹娘向你家提亲,我要娶你做我的夫人,一辈子疼你爱你,绝不教你受半点委屈!
你说,好不好?”
话已出口,姬玄心中忐忑,也不敢看寻竹的表情,两手局促地不停搓着酒坛。
等了半晌,未听见寻竹答话,侧头看去,却见寻竹早已撑在膝头上睡着了。
姬玄无奈地摇摇头,又自嘲地笑笑,仰起头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大门外,元容手中拿着风铃,呆望着院内石阶上的二人,神色落寞难掩,半晌,用裹着纱布的手指轻轻将翠竹制成的风铃挂在偏院的门环上,缓缓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