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开门的声音很小,像是特地制造的,她放轻脚步走进去,看着映入眼帘的人。
聂容羲躺在病床上,颀长的身子覆盖在雪白的被子下,只露出胸部以上的部位,精瘦的身子微微向里倾斜,苍白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深深地凹陷,凸出高高的颊骨。
秦医师说他因为酒会上被那个女人推撞在车身前,引发了病状,连走路的力气都快失去。那么以前,他又是怎样咬着牙把她抱起来的?
仿佛是有感应般,聂容羲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人。
那个夜里疼痛难忍时只要想起来就还存有一份温暖的女人,那个他想尽办法把她赶离自己身边的女人,那个他心心念念始终忘不掉的女人。
仿若幽蝶惊扰了初放的花朵,轻袖触动了千年的冰封,他幽深的瞳孔里满是那张幽然若泣的脸庞。
“是你吗?”他凸出的喉结缓缓滑动,光洁的额头眉心紧皱,“你怎么来了?”
邱子瑜缓缓走向前,眼角的泪滴落在衣角,发出清晰的拍打声:“孩子想爸爸,我带他来见你。”
宁谧的夜空里繁星点点,邱子瑜看着聂容羲沉睡的容颜,伸手轻轻抚了上去。
杨漓走进来,拍拍她肩膀,示意她休息下。
她朝她笑笑,复又看着床上的人。
杨漓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小心的掩上门。
邱子瑜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一额头到下颚,一点一点,细细的描摹过。高高的颊骨明显的凸起,咯得手疼。
他把她喂胖了,自己却变得这么瘦了。
聂容羲,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聪明?在你所有的女人当中,我唯一恨过的就是那个把我推下楼的。你那么做的确可以让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却忘了,我也会记仇,也是会妒忌会怀恨在心的人,我怎么可能甘心那个被你一手摧毁过的女人再度骑在我头上?
聂容羲,我一直没问过你那些与你有过曾经的女人,不是不在乎,而是怕答案让我害怕。
我很高兴,现在的你,只有我。
纤细的手指越过浓浓的眉毛,轻轻滑过长长的睫毛,从两侧滑下去,摩挲着两鬓。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肯在这么软弱的时候允许自己靠近吧。
聂容羲,做个好梦。
她缓缓俯身,轻轻在她眉间印下一个吻。
起身轻轻拉上帘子,掩去一室月光。
“怎么还不下来?”方冕捏捏眉心,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研究让他的身子险些吃不消,不过邱子瑜趁聂容羲熟睡的时候回到别墅,为他整理必需品。他担心楚子严一个人照看不过来,还是跟了过来。
楚子严看了看楼梯,挠挠头:“可能东西多吧,再等等。”
“啊!”上面传来一声轻呼,方冕和楚子严对视一眼,拔腿就往上跑。要是她出了什么岔子,聂容羲还不把他们扒了皮!
上了楼,两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终于在最角落的房间里看到全身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吨雕塑。她身旁是破碎的咖啡杯,还有一摊浓浓的液体。
两人以为她受了伤,连忙敢上前,却看到她颤抖的手紧握着一本蓝灰的本子。
那是楚子严第一次看到女人是那样复杂的表情,满眼的不可思议,震撼,惊讶,懊悔,感动,心疼,恍然,夹杂着无助,绝望。
很久之后,当他看到自己命中注定那个女人同样的表情之后他才知道,这样子的表情,竟然会让自己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因为那是心痛到骨子里才会有的表情。
方冕接过本子,上面的一页像是被咖啡浸湿,然后被撕烂,露出里面的一张雪白的纸。最上面写着四个金红色的大字“结婚证书”,中间是两人的打印照,黑白色,却像是从什么上剪辑下来的,最下面是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聂容羲。
方冕和楚子严相视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上面的条条文文,瞬间睁大眼睛。
将所有条文看完,楚子严看着身侧的邱子瑜,只见她双眼已经有些涣散,死死地抿着的嘴角已经溢出丝丝血丝,他一惊,叫喊:“快松口。”可是邱子瑜像是没听到一样,硬是不松口。
苏冕瞪大眼,连忙伸手捏住她脸颊下颚骨,使劲一掐,她的嘴巴被迫张开,满嘴腥红的血倾泻而出,洒了一地。
“砰!”
静谧的医院传出一声巨大的硬物摔碎声,方冕几人相视一眼,连忙加快脚步向聂容羲的病房走去。
还没到门前,就听到聂容羲的怒吼,伴着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我告诉过你我不治,你给我走!我不要见到你,走!”
苏瑾航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方冕在一侧倚着门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楚子严思考了一下:“应该是第八次了。”
“每次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赶人走,他也不嫌累。这一病还把脾气给引出来了,动不动就朝人乱吼。”方冕活动活动筋骨,拍拍两人肩膀,“我去找秦医师,你们照望着点啊,别让他生太多气,对脑子不好。”
楚子严往门框上一靠,踹方冕一脚:“滚你的!你才脑子不好呢!”
苏瑾航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花瓶破碎在地上,连带着里面的花也凌乱四散了一地。
邱子瑜在一侧倒水,看到他进来,朝他笑了笑。
聂容羲挣扎着要起来,无奈手臂没有力气,半眯着眼睛看苏瑾航:“让你们带她走,她怎么还在?”
“这要问你啊,为什么把结婚证书放在合同下面?现在你要赶走的这个人已经是你法律上的合法妻子了,我们可没这个权利,私自动人,要犯法的。”
聂容羲一愣,转头看向已经倒好水喂过来的人,第一次睁大了眼睛:“你签了?”
邱子瑜端水杯的手颤了颤,把水喂到他嘴里:“你这么费劲心思,我为什么不签?那么多好处摆在那,我不签太吃亏了。”
聂容羲别过头去。
邱子瑜抬了抬手,那枚莹蓝色的钻戒稳稳当当的戴在中指上:“我不仅是你合法的妻子,还是聂妈妈的好儿媳妇呢!”将水杯递给苏瑾航,看聂容羲一眼,走了出去。
苏瑾航往前一靠,难得八卦:“那张结婚证书你怎么得到手的,是不是贿赂了民政局局长?”
聂容羲双眼一眯,苏瑾航挑挑眉,把水杯往嘴里一塞,看天。
聂容羲顿了顿:“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啊,你死后所有的股份、动产不动产都留给她和你儿子,还要我们几个做你儿子的监护人。薛祺说这份合同是去年你让他拟的,你那时候就做这么多打算了?”
“不是。后来那几条是我知道她怀孕之后,重新补上去的。”
“聂老三,你还真行!”苏瑾航咬咬牙,“要不是你现在半死不活,我还真想把你吊起来揍一顿。”
聂容羲闭上眼,靠在枕头上:“滚,我没这爱好,找风言去。”
几天后,陈力帆终于回来,并带回了一个蓝眼金发的外国男人。
方冕见了当先挥过去一拳:“你小子,终于找着你了啊!”
男人大笑,拥抱方冕,被他嫌恶的推开:“赶紧去实验室,就等着你来解开这些了!”
苏瑾航皱眉:“现在,有多大把握?”
方冕挑眉:“本来只有百分之三十,现在索离来了,就有百分之五十了。”
也只是对半,众人一阵沉默。
陈力帆揉揉眉:“他现在还不肯进行治疗吗?”
方冕打了个呵欠:“看他那样,你说呢?”
苏瑾航眼镜下的双眸一丝危芒毕露:“这个,有个人比谁都管用。”
众人眼睛一亮,齐齐挑眉,唯有索离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