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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复仇(二)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类似于在梦中梦到你身处另一个星球上,与咱们的地球仅仅模糊地相似,然后在眩晕状态中醒来时,却发现你真的就在那个星球上。它如同永恒的幻觉一样奇怪,以至于他认为他自己的现实每时每刻都在与他渐行渐远,不断减少,最终所剩无几,仅仅偶尔会从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的女儿,一座印第安纳农场前的那条公路,还有他的猎犬。在那个房间里的一个月里,他系统地发掘着记忆,绞尽脑汁地回忆,结果,当他最终准备好离开那个房间时,他有些辨不出那世界就是他受伤前的那个世界。两者的相似点太少,简直不足以把他唤回到现实中。在夜里,当那些画面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感觉不到他与它们之间有任何牵连,因此,那些画面又匆匆消失了。起初,他认为那是因为他脑震荡太严重,搅乱了他的记忆,但是,他很快就对寻找种种医学解释失去了兴趣。有一处难以探测的疼痛,他确定其位置,并且把它隔绝起来,而且,为了使自己活下去,他会保护它。当那个形象在脑海里出现时,他透过那模糊了他双眼的猩红血液,再次看见了它:那只猎犬被子弹击中后在房间里拼命挣扎,高声而刺耳的惊叫依然在他耳鼓回荡。他能清晰地、原原本本地再次捕捉到这些画面,就像把一张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播放一样清晰。他仅仅隐约记得,他的那只胳膊在受到一次猛烈击打时被折断了,下巴、颧骨和肋骨都凹陷了。对他而言,这些都激发不起他的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他能回忆起那人的声音,甚至它会怪异地对他歌唱或低声耳语。

经过那个漫漫长夜之后,第二天早上,他让狄勒知道他已经完全苏醒了。狄勒先给他打了一针杜冷丁来镇痛,并没有试图打探他的底细。狄勒只是问了问是否应该通知什么人,还补充说,他已经脱离危险:那只胳膊和肋骨已经接好了,但是,有一半脸已经伤得一塌糊涂,回到家后他应该求医动手术,不管家在何方。狄勒从墙上取下一面小镜子照给他看,肿胀已经消退,但是,那伤口影响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见。接着,那医生补充说,几天后,联邦警察局的一位副巡官将会来访,不过,他不必开口说什么,因为他遭遇了脑震荡,这就是规避法律的一个借口。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走了进来,要给他剃胡须,但是,遭到了他的拒绝。那小伙子说,他叫安东尼奥,接着,他又去给考克朗洗澡,他动作娴熟,却令考克朗感到尴尬。安东尼奥说,如果他需要香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话,他会先借给他钱,等他的钱从美国寄来之后再还给他。安东尼奥大笑起来,急转身转到门口,说,他们从来还没有收治过一个像他这样的患者,送到诊所时如此赤身裸体,仿佛他出生在灌木丛中,被打得皮开肉绽。从这小伙子的话语中,考克朗判断,安东尼奥过于痴狂,不讨人喜欢。接着,他感到不安起来,因为他回忆不起来他是否抽烟。“我不记得我是否抽烟。”他说道。

“那你就别抽了。抽烟使你的嘴巴又苦又难受。就我而言,我喜欢喝酒,不过,只是下班后才喝。我可以偷偷给你搞到烈酒,不过,这里禁止喝酒。”他眨了眨眼,便离开了。

当安东尼奥离开时,考克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双脚,小心翼翼地朝窗前走。他胸口疼痛,右手臂上的石膏使他难以保持平衡。到了窗前,他感觉头晕目眩,紧紧地扶着窗台,眼睛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他喜欢他眼前看到的大农庄后面的景色:那是一个绿色世界,一个巨大的菜园,在灌溉用小沟渠中间隆起成整齐的一畦又一畦;菜园的远方,有一些棚子和畜栏,里面关着一匹大佩尔什马和三匹样子可怜的短程赛马,几只绵羊,一大圈猪和一些奶山羊。一个老妪从一片灌木丛后面悄悄走出来,透过那扇窗子盯着他看,离窗子不足一英尺远。他全然不动声色,她也是如此。接着,她突然露出微笑,他还以微笑,紧接着,她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回到床上后,他感到饥饿难耐。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他右手臂上吊针时留下的那个巨大的伤口,从中明白,他曾一直在接受静脉注射。他感觉体内空荡荡的,自己仿佛是一只复活节彩蛋,里面已经用针抽空了。他酣睡了一觉,但是,他在梦中被惊醒了,他梦见自己坐在沙滩上,紧挨着他的小汽车在大笑,抬头看着一位可爱的裸体女郎,她的嘴在流血,非常恐怖。此时,他大声喊叫,喊得他眼睛向外凸出,在被黎明照亮的房间里完全醒来。狄勒、莫洛和安东尼奥都急匆匆跑了过来,狄勒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食物,手里提着他的药箱。

考克朗不由自主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打扰你们了。那是一场梦。”狄勒拿着一个皮下注射器走近他,考克朗说:“我想要点儿东西吃。”安东尼奥立即去准备食物,狄勒也露出了微笑。他想,那男子挺有礼貌,然后他又回去继续吃晚饭。莫洛身上穿着褪色的绿色工作装,耷拉着胡须和眼睑。

“是我发现了你,原以为你已经死了,”他说,然后,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平安无事,你已经摆脱了你的仇敌以及报复,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

安东尼奥端着一个托盘,经过了正在出门的莫洛。托盘里放着一碗汤、一玻璃杯山羊奶和几个玉米饼。

“初次进食时你必须谨慎一点儿。从你的外貌看,我敢肯定,你是一个聪慧的人,不会相信莫洛所讲的任何骗人的花言巧语。有时候,我想,他和他女儿是两个幽灵,虽然他俩心地都很善良。当你拿到钱后,你也许可以给他俩几美元,作为发现你的酬谢。天哪,我仅仅是一个可怜、孤独的人,致力于医药科学,你不必听我的,但是,如果你希望借我的无线电,告诉我一声,让我做个记录,因为我的英语很棒,或者仅仅念给你听。我希望有朝一日搬到洛杉矶。你到底是从啥地方来的呢?”

“印第安纳。我从印第安纳来。”

一时间,安东尼奥无言以对,接着,他自信地宣称:“我非常了解印第安纳的名声。它靠近佐治亚州,那里常年冲突不断。假如在洛杉矶,你就会感觉舒适些。现在,你应该吃饭和睡觉,明天就开始散步,不然的话,你就会失去你的一副好身材。”

安东尼奥整理好考克朗身后垫的枕头,然后就离开了。考克朗吃了几大口,就倒下酣酣地睡着了,还碰翻了那碗汤。莫洛的女儿来取回托盘时,清理掉了那一片狼藉,替换掉了床上的被褥和床单。考克朗醒来时,吓了一跳,误以为他看到了青春年少时的米莉亚。

两周时间了,他坐在门廊,看着八月天里人们的匆匆脚步扬起的阵阵黄色尘土,像云一般。他的络腮胡也长长了。当月的月底,狄勒取了一把凿子和木槌,拆下了他右手臂上的石膏。拆掉石膏后,那手臂看上去又瘦又苍白。天气潮湿时,他的肋骨处依然感觉疼痛。他彬彬有礼,可是非常难以让人接近。那位联邦警察局的副巡官常来常往,由于对考克朗那种令人捉摸不透和冷淡的沉默无计可施,于是,给他颁发了一张旅游卡。最终,他给他的女儿写了一封短信,那是他往常一周一次必做的事情。后来有一天,他解释说,狄勒的越野皮卡车上的定时齿轮脱落了,他会把它修理好。在莫洛的协助下,他的确把它修好了。狄勒保持一种礼貌的距离,晚饭期间,他祈福时把考克朗包括进了祈祷中。他们转弯抹角地谈论着墨西哥历史和科苏梅尔,这两个地方他俩都去过。狄勒并没有不安,他对人类遭受的种种历史磨难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与所知的那些历史相比,他更偏爱当前。毕竟,那男子已经开始使自己变得有用,已经到简陋的混凝土块搭建的小教堂参加礼拜仪式,尤其是,他这个人聪明,谙熟各方面东西,只要那始终不针对个人。

九月初,考克朗开始在菜园里卖力地干活。他把畜舍的粪便清理出去,骑在那匹佩尔什马的宽大马背上,在山谷里兜风,那匹马远比莫洛骑的那些刚刚训练出来的马好得多。几年前,狄勒的家乡把那匹佩尔什马送到传教所,作为送给他的礼物。可是,那礼物当时无用武之地,由于他们没有马具,也没有耕地让它耕作,莫洛便决定把它训练成他的坐骑。然而,当他跨上那匹马时,它听到他的命令后,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如今,它成了狄勒那个大块头的坐骑,他经常骑着它到卡车无法到达的深山区去接诊。莫洛喜欢考克朗,考克朗甚至帮忙宰杀了一头肉用公牛、两只绵羊和一只山羊,动作非常娴熟。当联邦地方巡官与一位绅士一道再次造访时,他们把那几头牛羊烤着吃了。那位绅士是考克朗的一位朋友。

那位墨航公司的飞行员一见到考克朗,就松了一口气,大笑起来。考克朗礼貌相迎,但是,他认为,他的这位老朋友是他即将实施的计划中的一个潜在的干扰因素。早在他开始在山间跑步和爬山时,他已经开始制订那些应对计划了。当时,他的跑步行为令大家觉得好笑,因为九月份里天气依然炎热。不过,有一位死于癌症的老人,他曾经把龙舌兰酒走私给考克朗,并告诉他说,跑步也许能把他变成一头大山里的雄狮。假如你不是谁的牺牲品,生活就会更美好。那老头子说,他年轻时曾经是一个麦德里斯塔运动的成员,后来,他改变了信仰,忠诚于萨帕塔。射杀他的仇敌是一个正义而正当的乐趣。

考克朗和他的那位来自墨西哥航空公司的朋友坐在餐厅里,喝着咖啡,僵持不语。安东尼奥朝餐厅里窥视,想搞清楚如此重要的一位访客是何方人士。来客故意等待着他的朋友打破沉默。

“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一直在打网球。”他露出微笑,接着,被考克朗那不解的眼神所困惑,他使出了又一招,“她死了吗?”

“不知道。也许死了吧。我正想弄清楚呢。”

“你很可能会去送死。那医生说了,你险些没命了。也许,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回到图森去。”

“暂时不会。”

那位飞行员叹息了一声,尴尬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某种程度上讲,他自己就是一个浪漫的人,看得出他朋友所经历的与死神的遭遇。他怀疑,蒂比并没有善待米莉亚,并且认为,他必然会对她采取报复行动。

“好的。你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不过,请你接受我的忠告。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马夫,一个嬉皮士马夫。保持这副模样。这样,你就不会很引起人们的注意了。把我随身带来的钱拿上,万一需要通路子时能派上用场。”

安东尼奥端进来了更多咖啡,他俩立即中断了谈话,陷入了沉默。等安东尼奥离开后,飞行员接着继续说,他的兄长在墨西哥城的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值得信赖。他就是通过他兄长的帮助才找到了考克朗。最好不要再在那个传教所久留,因为蒂比也许会改变主意,能轻而易举地追踪到那里,找到他的下落。飞行员在装有现金的信封上写下了他自己的身份信息,还写下了他兄长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接着,他把一只裤腿向上拉,把长筒靴脱掉一半,露出了装在半个皮套里的一支点二二口径的伯莱塔手枪。他取出那把枪,递给了考克朗。

“这是用来对付那些已经靠你很近的人。假如你闯过了这一关,你一定要去把你的脸整容一下。”他站起身,两人拥抱在一起。考克朗陪他一起走到一辆吉普车跟前,但是,他喉咙哽噎,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下午,他制作了两个信封,分别装进了五百比索,准备给狄勒和莫洛,自己留下了一千比索,还有一大半钱被塞在手枪后面,紧贴他的腿肚。狄勒的情绪激动不已,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毯布制的旅行包,里面装进了马夫穿的衣服,还有一本西班牙文《圣经》和一瓶止疼药片。他对那些破旧衣服感到愧疚。事实上,它们是已过世马夫们留下的遗物。他们就这一事实开起玩笑,狄勒说,他会被挂念的,会为他祈祷。他并没有去打探考克朗的计划。为了庆祝他的患者的康复,为了给他饯行,也为了满足一下他自己那贪得无厌的胃口,他用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吩咐厨房工作人员,准备一桌精心制作的酒菜。

晚饭前,考克朗和莫洛坐在门廊里,观看着傍晚时分的阴影缓缓向山下移动。让莫洛收下那笔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莫洛把自己的珍珠手柄尖刀送给了他,还说,那是一把幸运刀,像剃须刀片一样锋利无比,用于割掉那些痛打他之后又把他扔到荒野等死的人的睾丸再好不过了。考克朗说,如果有人来找他,那人应该留下电话留言,由墨西哥城的一个绅士转交给他。莫洛想跟随他一道去,考克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他不能一同前往。

晚餐时,考克朗选择与莫洛及其女儿和母亲坐在一起。想到他的死而复生,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他的这种新生活似乎与他的过去相距一光年之遥,如同杂志上的一篇垃圾文章,平淡而陈腐。唯有他女儿例外。他谨慎到了极致的地步,即使他给他女儿写信时,他也不再写明回信地址了。此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他正与六个人围坐在餐桌旁,用西班牙语闲聊,断断续续地伴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歌唱。狄勒做出决定,允许考克朗唱歌。在桌子下方,考克朗和莫洛斟满了一杯杯烈酒,那是考克朗两个月来第一次饮酒。狄勒要求每一个人都唱一首歌。莫洛的母亲唱了一首令人昏昏欲睡的印第安歌谣,谁都辨不出她用的是什么语言。她唱完后,室内陷入一片怪异的沉默。但是,之后,安东尼奥唱了一首滑稽小调。接着,那位罹患癌症的老头子使出浑身解数,唱了一首迎春曲。此时离春天尚有六个月之久,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他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那老头子唱得太卖力,差点昏迷过去了。莫洛偷偷给他端了一杯烈酒,那杯酒下肚之后,老头子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莫洛不愿唱歌,而是背诵了他曾经学过的《星条旗之歌》的一个版本。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背诵竟然非常滑稽有趣。当轮到考克朗时,他站起身,唱起米莉亚最拿手的那首瓜达拉哈拉民歌。然而,歌唱到一半时,他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赶忙从房间里奔跑了出去。

幸运的是,处于酒后那种独特的醉醺醺状态,他并不知道他的心上人的确切状况。黎明时分,找寻她的工作即将展开。边境南部的一些男子一股冲动之下誓言要复仇。即使是最强悍的西西里岛人听到这话之后,也会不寒而栗。

蒂比·巴尔达萨里·门德斯出生在库里亚坎,父母极度贫穷。他母亲有一半梅斯卡勒罗—阿帕切族印第安血统,那是一个鲜以谦卑或温顺而著名的部落。到他十四岁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聪明机智,极度傲慢,是马萨特兰的一个皮条客。后来,他逐渐离开皮条客行业,开始走私毒品,占据了库里亚坎地区毒品走私的半壁江山。目前,他只是作为总管,间接参与毒品走私,但是,那却是他所持有财产和股份的核心,包括在墨西哥城经营的房地产,在委内瑞拉和里约以及梅里达所经营的度假宾馆,还有一个庞大的、国际性的股票组合。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医生,另一个是律师。他头两次的婚姻伴侣都是当地人,然而,随着他在世上不断发迹,那两桩婚姻都先后破裂了。米莉亚是难以置信的展品级美女,是他追求多年的女人,最终成为他进入墨西哥上流社交生活的一条途径,一个他曾经完全被拒之门外的社交圈。由于那个在社交方面无可挑剔的米莉亚,他的巨额财富一夜之间被洗白了,这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原本希望考克朗成为自己的朋友,但是,他的背叛给了他一个沉重打击。考克朗和米莉亚在最初几次暗中偷情时,还天真地认为他俩的幽会无人知晓。其实,蒂比只是饶恕了他俩罢了。他深知并且理解,一个女人的情感生活是多么变幻莫测,而考克朗又是一个魅力四射的美男子。他曾经通过考克朗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墨航飞行员,含蓄地向他俩发出过警告,而且,在送给他的香槟酒的包装盒、现金和去巴黎的机票上放有一朵白玫瑰。那个傻瓜到底需要多少警告才能明白呢?她电话上安装的窃听器令他怒不可遏,令他羞辱得无地自容。当他听到米莉亚的录音时,他陷入绝望。在录音中,米莉亚告诉她在纽约的姐姐,说起了有关那次她一生中新鲜而最后一次伟大的爱情,她姐姐叫她逃到塞维利亚,而且,她回答说也许她会去那里。此后,蒂比忍无可忍,他集中全部精力去跟踪那对情人,一直跟踪到了那间小木屋,结果令他俩大吃一惊。他憎恨这样做,因为他这个“戴绿帽子的男人”的名声将会在他自己的圈子里被人知晓,而且那名声会传播到库里亚坎,传到墨西哥城,传回图森。那个想法燃起了他心中怒火,他当皮条客时期对女人的厌恶感再度死灰复燃。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突然间感到衰老了,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失去她对他而言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他要教训她一顿,而且这教训将伴随并平息关于他戴绿帽子之事的任何流言蜚语。在她离开的前一天,他跟她做了最后一次爱,然后,回到他自己的卧室里,痛哭了一场。他突然间羡慕起他手下的那些单纯的走私贩,羡慕他们的嫖娼和酗酒生活,还有他们快活地一次次击落飞机的那种方式,那些飞机是政府的,来监视他们种植的大麻和罂粟。蒂比原本可以简单了结此事,给厄尔克西洛克打个电话,那位机智多谋、仪态庄重却臭名昭著的杀手。但是,在遇到戴绿帽子这种丑事时,你必须亲自上阵去复仇。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以激发起心中的怒火,因为他其实已经对这一切厌恶透顶。他希望去巴黎,比如,去雅典娜广场,去大吃大喝,忘掉一切。但是,那将意味着他的傲慢就此终结,意味着除了金钱,他将一无所有。

那辆豪华轿车离开了小木屋那个惨不忍睹的现场后,过了四个小时,蒂比才想试图抹去他那些许遗憾和恐惧。在前往杜兰戈的半路上,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后来,他叫司机把车停下片刻,在黎明时分的熹微光线下,他查看了一番因药物而镇定下来的米莉亚,并且朝她那血迹斑斑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他之所以这样做,部分原因是为了杀鸡儆猴,因为车里的男人们会传播他复仇这件事。接着,他又惊叫又咆哮:“噢,我的爱人,我本想让你给我传宗接代呢,你这个没良心的婊子,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杂种,既然你想淫荡,那我就成全你,在你死去之前,你每天会被操五十次。”

复仇之事就这样开始了,因为蒂比是一个复仇大师。一连三天,在一间空荡荡的白色房间里,米莉亚被强制服用了安非他明,坐在一个高凳上,而六条响尾蛇在地上来回爬动。当她即将滑落到地上时,她就被强制服下大剂量的海洛因。在两周时间里,剂量与日俱增。后来,一个美容师给她进行了一番化妆,然后,她就被带到了杜兰戈的一家最粗野的妓院。那家妓院的光顾者都是些极度穷酸的牛仔、矿工和痞子之类的人。她的嘴唇和那个撕裂的耳朵经过一个兽医的缝合,已经开始痊愈,但是,她原本完美无瑕的俊俏五官上显现出伤口缝合后留下的红色疤痕,着实令人心碎。尽管如此,她依然是该妓院里最受青睐的妓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故事,那些嫖客们也都了解女人的种种不忠行为,有真实的,也有杜撰的。还有,米莉亚躺在那粘满泥土的床单上时,她那略显苍白的胴体把他们的欲望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然而,快到月底时,出于贪婪,妓院的老鸨犯了致命错误,她减少了给米莉亚服用的海洛因的剂量,一下子减量太大,致使她重新恢复了意识。当一个嫖客正在性虐她之际,她悄悄地从他口袋里拔出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那人的脖子。那男子是一个大农场里的工头,那件事成了当地轰动一时的绯闻。蒂比最终做出了妥协,托人把米莉亚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那家精神病院由一帮修女经营管理,服务对象是身患精神病而无药可救的妇女和小女孩。蒂比捐出了一笔巨款,而且许诺,只要她关在那里,他每年都会兑现同样一笔捐款。在这段时间里,蒂比返回到了他所拥有的一家小农场,位于杜兰戈北部的特佩瓦内斯。在他内心深处,他在哀伤,他时而躁狂,时而陷入绝望。在几次躁狂发作时,他奸污了好几个农家小姑娘。他绝望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他希望去那家妓院,然后去那个修道院,试图去找回他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尽管它如此短暂。

黎明前,莫洛就醒了。他穿好衣服,然后沿着山坡,一路小跑,跑了一英里路,抵达了传教所。他将开车送他的神秘朋友和“施主”到埃莫西约,去乘坐巴士,或者飞机。具体情况他一无所知。除了联邦官员,谁也不知道那位朋友的名字。考克朗所住的房间毗邻羊舍而建,当莫洛到那里时,考克朗已经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行李也收拾完毕,坐在床沿上,仿佛陷入了一种恍惚状态。莫洛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在一起,正在思索。他意识到考克朗此行任务的重要性,希望一道前往,保护他,因为他的这位新朋友似乎太像一个梦游者,无法应对凶杀过程所面临的严峻现实。不一会儿,房门慢慢被打开了,而考克朗闪电般地站起身,拔出了送给他的那把尖刀。不过,那只是一场虚惊。进屋的人是莫洛的母亲,给他们端来了咖啡和甜面包。考克朗迎接她时连忙道歉,解释说,他没有辨别出她的脚步声。这一举动令莫洛感到欣慰,因为一个留心记忆他人脚步声的人不可能是个梦游者。

乘坐那辆老旧越野皮卡到达埃莫西约足足花了半天时间。当他们到达干线公路时,考克朗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了川流不息的小汽车,颇感震惊。当他看到一辆悬挂着印第安纳牌照的崭新小汽车疾驶而过时,他蜷缩起来。那辆皮卡发出的噪音太大,无法交谈,因此,考克朗只是胡思乱想。他不想把自己置于莫洛的对立面,因为莫洛就像一只马拉缪特犬,在咬人之前从不出声。莫洛既表现出睡意又极度危险,考克朗足够聪明,意识到那种淳朴和果断是任何一个真正文明化的人所无法企及的。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甚至怀疑世上是否有第二人。一个星期日,当他骑着那匹佩尔什马到莫洛的土坯小屋时,他感到,他已经开始理解那个人了。在一个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纪念他亡妻的小小灵位,在艳丽的婚纱照下方,有一个插满谢恩花的花瓶,放在一张泛白的山狮毛皮上,一个银质十字架放在一个泛白的山狮头盖骨与一个草原狼的头盖骨之间。他女儿虽然几乎记不起她妈妈了,但是,她每天都按时更换鲜花。那花瓶放在狄勒给他的那本西班牙文《圣经》上,还是崭新的,因为莫洛并不识字。

此时,坐在皮卡车里,考克朗已经能明智地做出判断,认为他已经调整好心理状态,可以去做他决心要做的事情了:他心中几乎没有任何杂念,唯有一个目标。他几乎不再有其他想法,因此不会妨碍他执行任务。显而易见,对他而言,他的任务就是除掉蒂比,然后找回米莉亚,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他心中如此排除了杂念,以至于整个世界开始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再次令他快乐起来,因为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来妨碍那山谷的美景,或者,正因为如此,妨碍他即将接触到的当代世界里的那种猖狂的丑陋。

当他俩到达埃莫西约的郊外时,他告诉莫洛说,他希望吃点东西,然后去一个地方乘坐巴士,不过,不能在市区里乘,因为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绝非明智之举。听到此话,莫洛对他朋友的能力感到更有信心了。

在埃莫西约的遥远一侧,他俩发现了一家路边小酒馆。小酒馆的停车场停满了车辆,它还充当一个南向行驶的公共汽车的车站。在酒馆停车场旁边的一块田地里,一位得克萨斯人正在遛马,一匹不服从命令的短程赛马种马。他俩前去帮忙。考克朗一眼就看出,那位得克萨斯人是一流马夫,但是,他咳嗽得厉害,好像是患有什么疾病,身体已经骨瘦如柴。莫洛把那位得克萨斯人接上车,而考克朗则设法使那匹马镇静了下来,把它牵回了拖车里。那位得克萨斯人一边蹒跚而行,一边开始用西班牙语破口大骂起来,然后倚靠在他的皮卡车上。

“那匹狗娘养的王八蛋真把我气疯了。不过,小伙子,我告诉你们,我现在身体不大舒服,不然的话,我早就把这个混蛋踢死了。混蛋,尽管它价钱很贵,因为它是买来去倒卖的,否则,我他妈的肯定会一发子弹瞄准他妈的它的脑门,不过,我想保持它的良好体型,把它送给买家,因此,我打算把它麻醉了,这样,买主们会认为,他们买到了一匹温顺的良马,然后,我就他妈的离开这个国家,我一入他妈的边境就有麻烦。”

接着,那位得克萨斯人主动提出帮助莫洛和考克朗,他们谈到了运送种马的种种问题。莫洛看得出那男子毫无心计,考克朗古怪地从莫洛那里接上话茬。当考克朗说出一口流利英语时,那位得克萨斯人惊讶不已。

“嘿,朋友,我原以为你是一位他妈的农夫,你知道,就是马夫。你在这个地方也弄得到毒品吗?咱们进去吃饭,我请客。去喝上几杯。”

他们一行三人走进了那家小酒馆。莫洛喝了一杯啤酒,说他该走了,要开车沿着那漫漫长路返回。那位得克萨斯人执意要他留下,但是,莫洛在想,让传教所一整夜都没有救护车不是一件好事。考克朗走出去,去私下里道别——那吵闹的酒馆令他烦躁不安——莫洛似乎显得很尴尬。他递给他一个小包裹。

“我妈要求你戴上这个。她说,它会帮助你消灭你的敌人。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把它戴在你衬衫里面并不碍事。”

考克朗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是一串狼牙项链。他骨子里一丁点儿迷信思想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对这一善意之举表示感激。

“告诉她,我会乐意戴上它的。我肯定,它会帮助我。”

回到酒馆,那位得克萨斯人已经喝完烈酒,正在喝淡味啤酒。饭菜已经端上桌了,但是,那位得克萨斯人没有胃口,仅仅吃了一点点儿。他漫无边际地谈论着用卡车从亚利桑那州长途跋涉把种马运送到托雷翁的事情。他负责管理两个富有饲养员之间的交易以及运送马匹,因此,他从中可以得到百分之十的佣金。

“老实说,朋友,我已经他妈的彻底厌倦了这一行当。我自己曾经在范霍恩那边的一个小农场里饲养了好多母马,但是,我老婆跟我离了,我就把这些上等马挥霍在酒和女人身上了。你啥时候路过,顺便停下来到我那里做客,因为我的冰柜里总会有两头鹿在等着你,还有几个过路的漂亮老姑娘。你不是瘾君子,对吗?”

“对,不是。我在躲避国内收入署,你明白这一点。”考克朗对自己编造的借口颇感得意。

“操他娘的。一分钱也不要付给他们。我只用现金进行交易,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朋友。假如他们进入你的家门,你就毙了这帮混蛋。”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大喝起来,“如果你不想蹲监狱,那些疯子准会追捕你。千万别让他们把你活捉了。你究竟要去哪儿?”

“去杜兰戈,我想……”

“操,为啥不早说呢。我自己也得去那儿附近走一趟。你可以免费搭个便车。没人想乘坐公共汽车,因为车上每个座位上都有人撒过尿。”

那位得克萨斯人又点了一杯酒。此时,考克朗突然想到,他正要被如愿以偿地转换角色,担当起驾驶工作了,他觉得太好了。那得克萨斯人看上去有五十出头,不过,也很难说,他的生活明显非常艰辛。他是一只傲慢而虚荣的老孔雀,腰上系着一根缀有圆形银饰的皮带,脚上穿着一双托尼·拉玛牌的蟒蛇皮长筒靴。那位得克萨斯男子使了个眼色,提起他的牛仔布外套的翻领,露出了一支寒光四射、锃亮的点四四口径的手枪。

“谁要是去偷我的那匹马,他的脑袋瓜子准会被子弹掀掉。我在一百码距离外能射中停在奔跑中的雄鹿身上的啄木鸟。甚至更远。”

考克朗津津有味地品味着,但是,他限制自己只喝两杯啤酒,心里还想着与莫洛一起喝酒时引起的那阵苍凉感。当他听到门口有一个低沉响亮的声音时,他抬起头,心脏怦怦直跳。他打了个寒噤,出了一身冷汗。那人就是那天夜里他在小木屋里遇到的那个彪形大汉,浑身上下打扮得很体面,身后紧跟着两个邋遢的保镖。那彪形大汉两眼扫视一遍整个酒馆的人,在扫视过考克朗时,并没有注意到什么。考克朗警惕地观察着。

“你是看见鬼了,还是怎么了?”那位得克萨斯人朝考克朗看,然后,又看着那个彪形大汉返回,朝男厕所走去,而他的两个保镖则坐在一张餐桌旁,开始调戏一位女服务员。

“狗娘养的王八蛋。”

“请去启动卡车。过一会儿我就去跟你会合。”考克朗的声音非常严肃而冷静,那位得克萨斯人严肃地点了点头,站立起来,在餐桌上扔下了一百比索。

“我等你,小伙子。小心点儿。”

考克朗迅速移动到男厕所,眼睛保持向下看,微微倾斜地走路,像一个醉醺醺的马夫。在男厕所门口,他把莫洛送给他的尖刀藏在手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那彪形大汉正站在镜子前梳理头发,几乎不屑看考克朗一眼,因为考克朗那身穷人打扮并不被人放在眼里。考克朗把水胡乱地泼在自己脸上,也溅到了那个彪形大汉身上。那人立刻恼羞成怒,举起手臂便要狠揍他所认为的白痴马夫。考克朗弯下腰,假装是要接受挨打,然后尖刀刀尖朝上,双手紧握手柄,竭尽全力,从那彪形大汉的裆部朝上身划去,一直划到他的胸膛,并在此转动了一下,然后,又挥起尖刀,在那人的脖子上割了一圈,露出了颈椎骨。在那人踉跄之际,他踢开一个马桶间,把他推了进去,推得他重重地撞到了马桶上。考克朗匆匆照了照镜子,检查一下身上是否留有血迹,然后咧了咧嘴,不慌不忙地离开了。

那位得克萨斯人已经把卡车和运马拖车开到了酒馆的门前。当考克朗手里拎着狄勒送给他的那个旅行手提包,畏首畏尾地走出酒馆时,那位得克萨斯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向喜欢胜利者。”在考克朗上车时,那位得克萨斯人对他说道。

“那家伙根本不是对手。”在那位得克萨斯人把车朝高速公路上开去时,考克朗仰靠着坐在座位上,在一堆磁带中间翻来翻去。得克萨斯人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库里亚坎,但是,当时的奥夫雷贡城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妓院,也许,他还有精力再去泡个小妞。

到半下午时,考克朗接替那位得克萨斯人,驾车前行,而得克萨斯人吃完午饭就睡觉了,睡了三个钟头的午觉。他在洛斯莫奇斯停下车去加油时,得克萨斯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喘不过气,就醒了过来。他拉开他的药箱,摇出了五六粒药片,从冰柜里拿出一听啤酒,把药吞服了下去。当考克朗把车重新开上高速公路时,得克萨斯人惊讶不已。很奇怪,考克朗并不担心被警方追踪,因为他知道当地警方会认为那个命案是毒贩间的报复行为,一辆得克萨斯牌照的卡车拖着一匹种马不可能引起警方怀疑。得克萨斯人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试图深呼吸,脸上露出了微笑。

“天哪,你刚才径直驶过了奥夫雷贡城,我原本想在那里停下来去泡妞呢。你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时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况且,看来我已经是命悬一线了。”他停顿下来,听着磁带卡盒里播放的一首维利·奈尔逊的歌曲,“我多年前在圣安东尼奥听过他的歌,他真的看上去像一个鬼头鬼脸的嬉皮士,不过,他的唱功的确不错。”

“希望你感觉好一点儿了。”

“小伙子,假如我能给你列出一张毛病清单就好了,不过,那会使任何人都厌倦之极。在退伍军人医院,因为我是一名正儿八经的退伍老兵,他们对我说,现在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活着,我说,我患重病已经有好多年头了,死不了。我正打算消失,对吧。他们想要我捐出遗体,可是我说,去你妈的,我死后要葬在范霍恩,葬在我妈的坟墓旁边。”

那天夜里,他俩住在马萨特兰外的一个沿海宾馆里。价格很贵,但还算公道。得克萨斯人借给了考克朗一些衣服,说他已经非常靠近南方,不需要那件摘豆工穿的外套了。在房间里,得克萨斯人狼吞虎咽地喝下了一大杯龙舌兰酒,然后说,他准备去找一个女人。当他向一个富有的养马场场主索要他的各种费用时,他们不得不额外给他五百美元,以支付他所解释的所谓“妓女、酒、纹身和毒品”的费用。

晚饭之后,得克萨斯人邀请考克朗陪他一起去妓院,但是,他谢绝了,说他要喂马、遛马,还要给马饮水。

“我觉得你今天过得很棒,去搞个女人也许能放松一下你的心情。”

“不。今天我杀了一个仇人,我不想破坏了我的好心情和快乐。我想躺在床上,回味那感觉有多么美妙。”

得克萨斯人点了点头,然后点上了一支雪茄。他绝不是任何人可愚弄的对象。“我猜想,你是事出有因的。几年前,我一枪打断了一个男子的一只脚,因为他搞了我老婆。为了采取那次行动,我足足准备了一年功夫,不过,现在想到那个杂种的那只空空的靴子,我就想笑。”

得克萨斯人联系了一位服务员,让他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考克朗回到了宾馆的房间里,照了照镜子,几乎认不出自己是谁了。他在水斗里清洗掉莫洛的尖刀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然后,手指拨弄着那串奇怪的项链。他口哨里吹着那首民歌,在吹一个高音时,感到大脑后部震颤地疼痛。他知道,他才刚刚开始恢复,不能不提防,以免在尝试过程中丢掉性命。令人好奇的是,他是那种飞行员之一,对他们而言,离地面的距离每时每刻都不会消除死亡的威胁:他实在是太善于想象了。他出去遛马,心中郁闷地在想:那位得克萨斯同伴正在以危险方式踉踉跄跄地迈向死亡,他自己明白这一点,却还在继续踩油门。

刚过黎明,他就醒了。他发现,那位得克萨斯同伴还没有返回房间,顿时感到震惊。他在皮卡车里找到了他,一脸灰白,衬衫衣襟上布满了血迹和呕吐物,已经凝结。他检查了一番,看看是否受伤,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口,接着,他号了号他的脉搏,发现脉搏跳动不规律。他遛马遛了几分钟,心里在发愁下一步该怎么办。回到卡车上,得克萨斯人眯缝着眼睛瞧着他,有气无力地说,他想要一罐啤酒。考克朗从冰柜的温吞水中取出一罐啤酒,看着得克萨斯人把药片吞了下去。

“你得去看医生,朋友。”

得克萨斯人点了点头,然后就睡着了。考克朗找到了通往杜兰戈和托雷翁的40号高速路,然后停下车,喝杯咖啡,来仔细考虑考虑该怎么办。他知道,理智会说,抛弃那个男子,然后继续干他自己的正事。但是,他不忍心那样做,不过,那只是迟早要做的事。他迈步回到卡车旁,此时,得克萨斯人睁开了眼睛。

“我看得出你在想什么。这个糟老头要死在我手里吗?天哪,我怎么处理他呢?我怎么处理他妈的那匹马呢?别担心,就帮我把这匹马送到目的地,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昨天夜里,我对那个妓女说,好好配合,这可能是我一辈子里最后一次了,结果,她配合得相当默契。”他嘟哝了一通,净是诸如此类的话。考克朗盯着窗外看,一脸尴尬,专注地沿着那蜿蜒崎岖的山路朝杜兰戈驶去,而得克萨斯人又进入了沉沉的酣睡中。

在杜兰戈,吃过午饭后,得克萨斯人的精神有点振作起来了,于是,他俩又开车上了路,前往托雷翁。车上的空调已经失灵,驾驶室里闷热难耐。他饶有兴致地谈论着贩马生意,而考克朗则在苦苦思索,发愁到杜兰戈之后怎么办。他想,一旦你驶离旅游区,墨西哥就变成了一个更鲜为人知的地方,几乎处于封建时代,到处都没有指示牌,令人寸步难行。他迫切需要设计出某种伪装,而打扮成贩马商又不行。也许,他可以利用他朋友在墨西哥城的关系,虽然他并不希望那样做。他必须足够机智,既要找到米莉亚,还不能在寻找她的过程中被人谋害。行驶到托雷翁的半路上,得克萨斯人突然抓住他的一只胳膊。见此情形,他大惊失色。

“打伤你脸部的人是那个彪形大汉吗?也许不止他一个?”此刻,那男子脸红了,反复紧握双拳。“你不必说什么。告诉你实话吧,我是被抛弃之徒,但是,这个国家非常美丽,我从来都不想死在一个丑陋的地方。我曾经梦想我将死在蒙大拿的大林场镇。仅仅把我埋在一块岩石下就行了,因为我不想在死后让他妈的秃鹫把我吃掉。”

不一会,他俩到达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农庄。两道大门都有门卫把守,周围有铁丝防护网,就像集中营似的,整整齐齐的花园,一个游泳池,一个红土网球场,一个圆形赛马场,一幢豪华别墅,还有好几个马厩。他俩喝着雪莉酒,等待着那位男爵的到来。得克萨斯人接过装在敞开的雪茄烟盒里的现金,没有清点一下具体数额就把它合上了。

“我希望,在我到家之前这笔钱不要被人打劫了。”那得克萨斯人令人惊讶地用标准的西班牙语说道。

那位爵士大笑起来,用牛津腔英语说:“我对你的忧虑表示理解。”他随手递给得克萨斯人一张他的名片。“谁要是找你麻烦,就向他重复说这个名字。他们会吓得尿湿裤子,像兔子一样仓皇逃跑。”

他俩被领到马厩区域隔壁的一个招待所。在那里,他们被奉上了一顿晚餐和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夜间,得克萨斯人开始和他母亲通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大笑,时而哭泣,时而喝酒。他在凌晨三点钟刚过就死去了。考克朗把他调整成一个坐姿,以便僵硬后的尸体能恰好放进那辆皮卡的座位上。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得克萨斯人搬上皮卡车,拉下他的斯泰森牌牛仔毡帽,遮住他的眼睛。在外出经过两道大门的途中,他向门卫们连连挥手。走到几英里外之后,他把那个得克萨斯人埋葬在几块岩石下,了却了他的生前愿望。三头奶牛好奇地看了他片刻。考克朗开车直奔墨西哥城,途中只是偶尔短暂小憩了片刻。在返回途中穿过杜兰戈时,他又吹起口哨,吹起米莉亚爱唱的那首小曲,它给他增添了无穷力量。此时,他已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他正在赶路。某个人偷走了他的灵魂,他决意要把它夺回来。他用了二十四小时就抵达了墨西哥城,把皮卡车和拖车遗弃在机场里的一个停车场里。他在拖车里换上了那位得克萨斯人留下的最好服装,乘上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卡米诺皇家酒店,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个雪茄烟盒。

关押米莉亚的那个修道院离杜兰戈大约七英里左右,坐落在十八世纪建造的一个贵族拥有的乡间别墅内。房屋已经濒临破败,但是,从远处看,倒还中看,它令你联想到诺曼底。经过一个解毒过程,她在那家妓院里的一个月期间被强制吸毒染上的毒瘾被戒除了,她被允许走出她的房门,在院子里散步。与她在一起走来走去的患者是一些被认为是举止够好的,才被给予这微小的自由。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一个修女的严密监视,那修女相貌平平、卑鄙自私,脸上还有一绺胡须。对于如此一个利润可观的囚犯,她绝对不会把机会拱手相让给任何人。米莉亚特别憎恶女修道院院长;一个如此出身高贵、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怎么会成为一个吸毒者,还在一家最低档的妓院里当疯狂的妓女,而且还被某个皮条客给严重毁容了。门德斯先生的私人司机转交给她一封信,提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请求,请求她拯救那个可怜女人的灵魂。然而,虽说修道院院长有点儿惟利是图,她本质上还是善良的。一个月之后,她就允许米莉亚从墨西哥城订购一些书籍,虽然她严格审查过那封信件。那些女孩儿们几乎还是儿童,患精神分裂症,接受很多来自修道院其他病友的关怀和照顾。然而,里面有三个患自闭症的小女孩儿,她们被完全孤立,被遗忘在她们无声的黑暗中,因为她们对谁都不理不睬。米莉亚决定把她们当成她自己的特别责任,而且还查找并阅读了相关问题的书籍。她与那三个女孩儿一连多日坐在庭院里,帮助她们穿衣,喂饭,唱歌陪她们入睡,还利用她的机智来试图得到她们的反应。她紧张地按摩嘴唇上的疤痕,它已经痊愈,变成了一条薄薄的坚硬疤痕组织。她内心受到严重创伤,以至于她常常回忆起她童年时期在科苏梅尔岛上度过的一个个夏季。那时候,她和她姐姐天天去游泳,采花,捡贝壳。当她们家里不招待其他客人时,她俩就会陪伴她们的父亲一起,乘着他的休闲渔船,到海湾去捕鱼。她爸爸几年前就去世了,不然的话,他肯定早就过来营救她了。她姐姐年仅十三岁时,她爸爸手下的一个船员奸淫了她。在一次去寻找旗鱼的航行途中,她爸爸就顺便让人把那个船员丢进海里淹死了。虽然她拒绝相信她的情人已经死了,但是,她不敢相信他会来找她。有朝一日,她会离开这个地方,弄清楚她对他所造成的巨大伤害。也许,如果他不嫌弃她嘴唇上的伤疤,他俩会再度成为情人,哪怕是到月亮上重聚也行。经常,在睡梦中,她会失去一切联系,当她再次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她就会吃惊,她会双手放在一起,带着被真正惊吓后的惊奇,环顾房间或者庭院。当她的畏惧感变得特别强烈时,她巧妙地寻找各种办法予以摆脱,但是,根本就无法摆脱,最后,她就会去找一个地方,大哭一场,一直哭到她哭够了,镇静下来后,才回去照顾她负责照看的自闭症女童。那些孩子看到她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们看见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像聋哑的幼犬似的。

回到特佩瓦内斯郊外的农场后,蒂比·巴尔达萨里在冥思苦想中度过了整个秋天。从他的早餐餐厅里远眺,他能看见马德雷山脉的科迪勒拉山,但是,那些大山令他想起了关于他的父亲的不良印象。他认为,他父亲远比他高尚,他曾经是尤菲米奥·萨帕塔的密友。萨帕塔是艾米利亚诺的哥哥,在墨西哥大革命时期是一名上尉。蒂比十岁时,父亲因为伤口留下的后遗症和多年的辛苦骑马、酗酒和打仗,积劳成疾,就去世了。在库里亚坎,许多长辈们还时常说起他的父亲。尽管蒂比拥有巨额财富,那些老年人并没有给予他同等的尊敬。尽管蒂比十分精明,他天生就有一种理想主义倾向,年轻时就梦想领导一场荒谬的起义。尽管他事业辉煌,大发横财,但是,他的人生都葬送给了他十九岁时树立的种种梦想。在十九岁那个年纪,我们大家都达到了那种胡说八道的理想主义巅峰期。十九岁是完美士兵的年龄,满腔爱国热情,会毫无怨言地去为国捐躯。十九岁是初出茅庐的诗人在租借的房间里放声歌唱的年龄,乐意承受着他所认为的他内心的上帝的攻击。十九岁是年轻女子纯粹为爱情而结婚的最迟年龄。不一而足。梦是灵魂的追逐者。四十年过去了,蒂比感到自己被逼入了墙角。他觉睡不好,变得粗心大意,身心憔悴。有野狼袭扰羊群时,他明明知道那很可能是一只羸弱的野狼干的坏事,可他却与他农场的工头一起,乘上直升机外出,射杀了三十几只活生生的野狼。米莉亚曾经让他发誓不再猎杀野狼,还给他看了一本该话题的书。他好奇地读完了那本书,郑重做出了承诺。他通常是她怀里的婴儿。她是天底下他所拥有的唯一发泄对象。她把他带回到了十九岁。现在,无论是梦是醒,他依然感觉得到,当那个刀片划破她的双唇,一直碰到她的牙齿时,他的那只手仍在哆嗦。

在卡米诺皇家酒店,考克朗被告知,除了仅剩的一个套间,已经没有空余房间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登记入住。为了匹配他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他还装出一副得克萨斯人的语调。当他回想起与蒂比一起赢得网球赛后的那次盛宴时,他想马上离开这个大堂。由于感觉浑身疲惫不堪,心神不宁,他点了一份晚餐和一瓶葡萄酒,让服务员送进客房。他取出别在衣服内侧的那个雪茄烟盒,里面装有支付那匹种马的现金,匆匆冲了个淋浴。不知什么原因,他想,等到吃晚餐时,他会数一数那笔钱,有朝一日,他要去寻找那位得克萨斯人在范霍恩的继承人,也许,把钱给那位养马场场主,虽然他怀疑存在这种可能。他给他朋友的哥哥打了电话,也就是墨西哥航空公司的那位飞行员的哥哥。那人热情地欢迎他到墨西哥城,告诉他说,在电话里谈事情不合适,叮嘱他不要离开房间,还说,他会在半晌午时到访,去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那天夜里,考克朗睡得很香,还把得克萨斯人的那支冷冰冰的点四四口径的手枪放在枕头下面。

黎明时分,他叫了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朝下面的花园里观望,陷入遐想之中,直到第一个人出现。那人是一个园艺工。之后,他回到套房里,去缜密思考他所策划的几套方案,既要复仇又要保全性命,这两种本能都很少能与安全联姻。

那男子身穿淡灰色条纹西装到达了考克朗的房间。起初,考克朗并不喜欢那套西装所体现的温文尔雅,认为温文尔雅只是那位政客精心绘制的用以保护自己的外壳。那男子变得紧张起来,以宾馆房间的名义点了一杯饮料,让服务员送到房间,并要求考克朗尽可能说卡斯蒂利亚语。得到满意回答之后,那男子对考克朗说,他可以给他一个身份和一个帮手去对付蒂比,除此之外,他就无能为力了。那个帮手是他唯一信任的人,是他的一个德高望重的忘年交好友,住在杜兰戈。那男子解释说,他俩在杜兰戈合作过,制作了许多部电影,通常是美国和墨西哥西部片,考克朗可以以一个来自巴塞罗那纺织厂厂主的身份自由活动,要表现出对投资房地产和电影行业饶有兴趣。他打开公文包,给了考克朗几封极具说服力的介绍信,还拿出了一笔现金。不过,考克朗拒绝收下那笔现金,他说他身边有很多钱。那男子又拿出一把点三八口径警用手枪给考克朗,说是他弟弟让他转交的。考克朗大笑起来,他说,他已经全副武装到了极致。那男子变得一脸严肃,递给他一个关于蒂比的文件夹。考克朗又拒绝收下那个文件夹,解释说:他对蒂比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你明白,门德斯先生是你所说的那种已经洗白了的人;我的意思是说,他在政界有权势,他的资金现在已经漂白了。你肯定会死,我弟弟很关心你。我很爱他。但是,我知道,即使穿着这套荒唐的西装,死很可能比受罪要好。在杜兰戈的我的那位朋友还没有发现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线索,不过,他正在竭尽全力进行搜寻。”

此时,考克朗对那男子产生了好感,并且试图让他放心,可是,那男子一口气就把他的饮料一饮而尽,扭头朝旁边看着。他说,他已经收到了封信,是一个在传教所工作、名叫莫洛的人寄来的,就是那个开车送考克朗到埃莫西约的人。那天黎明,他们刚出发不久,一个彪形大汉和两个保镖就到了传教所,眼睛里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相。

“我已经像宰肥猪一样把他杀了。”考克朗说着,咧着嘴微笑。

那男子点了点头,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离开前,他要求考克朗先把他的电话号码记在脑子里,然后就把它们销毁掉。他不仅有一个弟弟,还有妻子和孩子,还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呢。

那天,他花了一整个下午进行伪装,把自己打扮得看上去像一个来自巴塞罗那的富商的模样。他取出来几千美元,然后又把那个雪茄烟盒塞进了电视机里面。他购买了几套西装和配套服饰,去理发店做了个新发型,剃掉了胡须,修剪了指甲,还预订了第二天上午飞往杜兰戈的头班航班的机票。他练习外国人讲的那种优雅英语,里面偶尔省掉一个不定冠词。他给他女儿寄去了一封经过反复酝酿后写下的长信,信中说他希望不久就回家,还说他最近有点儿伤心,因为他的猎犬多尔被汽车撞死了。傍晚时分,他整理好了一个崭新且价格不菲的行李箱。他随便吃了顿晚饭,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里收听着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的一曲巴赫的协奏曲。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想起了他与米莉亚之间一天晚上在那所公寓里发生的一场口角。那是关于一个愚蠢的文学问题,关于在一部凶杀小说《杜阿尔特的家》中是谁杀了谁的问题。在他喋喋不休时,两人陷入了一场冷战。他知道他在跟荷尔蒙进行争辩。可以这么说,他是在用他的鸡巴煽动他的大脑。他能言善辩,但是,她对他的固执己见步步追问,丝毫不留情面,还提醒他说,语言是表达内心思想的一种便利工具,而不是什么用于威胁人的大棒。尴尬中,他拿起一个枕头朝自己的脸上扇,大声喊叫道,看在上帝的分上,饶了我这个大嘴巴吧。他听见她在一旁大笑。在那枕头下方的黑暗中,他感到她在用嘴温柔地轻吻他的身体。他把那只枕头滑移到他眼睛的上方,看见了她的一只膝盖,感觉到了某种觉醒,一种持续而清晰的感觉,觉得他从来没有朝任何女人的膝盖看过。他的眼睛朝她身体上部移动,直到他看到了米莉亚的全身。一时间,仿佛他是在迷惑不解地看着她,仿佛以前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似的。他反反复复体验眼前的新鲜感,两眼从她弯曲的脚指头一直扫视到落在他肚皮上的她那乌黑发亮的长发。他对她的爱一下子变得既完整,又可怕,又令他难以承受。后来,他向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似乎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他是头一次理解了他身外世界的生活现实;很奇怪,那种轻松使他冷静了下来,使得他得以轻松入眠,因为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是否睡得着了。他试图使那次经历适应一个语言架构,仿佛生活就是一面布满尘垢的镜子,而无言的爱则把它清洗得干干净净,使生活不仅可以令人承受,而且变成了某种带着渴望和动力去体验过的东西,变成了一种期盼,其快乐并不取决于最终的命运。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那个念头。

第二天早上,他一觉沉睡竟然睡过头了,睡过了飞机出发时间,但是,他依然沉着冷静,租赁了一架山毛榉飞机,吃过早饭,乘出租车到了机场。那天早上,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头天夜间短暂下了一场雨,再加上刮起了北风,风雨把墨西哥城上空的那种常见的雾霾空气吹散得一干二净。站在停机坪上,他朝南方的大山望去,那里曾经诞生过一种当今已经失传的宗教。那位飞行员百依百顺,他俩飞入强烈的逆风区,降低飞行高度,俯瞰乡村风光。他们飞过塞拉亚,飞过阿瓜斯特连特斯州,飞过可马达遗址和弗雷斯尼洛矿区,飞过萨卡特卡斯州边境,最终进入杜兰戈省和与之同名的该省的省会。他们比民航航班提早到达机场,因为那个航班中途在瓜达拉哈拉要短暂停留几分钟。一个名叫阿莫多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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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人系列终回本:常言,偷得浮生半日懒。当不能偷得浮生又想懒时怎么办?当然是光明正大地懒啦!从小懒到大的庄书兰就是这样想的!当前世成为记忆时,庄书兰更是决定将这懒人做到底。管他冷嘲热讽也好,闲言碎语也罢,她庄书兰不会因此而改变!且看懒人如何笑傲官场沉浮,冷看朝野纷乱!————情景一:“美男,来,给本姑娘笑一个!”一手托起某男精致的下巴,拇指轻刮着脸颊,“啧啧,这肌肤,比姐姐我的还要好!哎!平日里用的是哪个牌子的保养品啊?”……某男呆状,第一次有种叫耻辱情绪袭上了心头——他居然被一个还未并笄的小女孩子给调戏了!情景二:“跟了本宫,他日你就是一国之母,光宗耀祖!”某男拦下某女,半带着威胁地喝着。“光宗耀祖这件事,不归臣管,你去找别人吧!”轻弹去不知何时落在肩膀上的树叶儿,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臣得回府休息了!”情景三:“你想从这游戏中退出?”媚眼一抛,却让人不寒而颤。“我还有权力说不吗?”某女惨淡一笑,带着狡黠,“既然是你将我带入这游戏中,你怎么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我们成亲吧!”情景四:“……新娘请下轿!”第一声,无人答应……“请新娘下轿!”第二声,还是无人答应……“请新娘子下轿!”直到第三声时,轿里忽地传来慵懒的声音,“呀!我怎么睡着了?四儿,现在什么时辰?为何迎亲的轿子还不来?”————〖精采多多,敬请期待。〗————懒人系列:总裁的懒妻帝君的懒后懒凰天下风流佳人系列:风流女画师新坑:轻松+现代+都市+网游+青梅+竹马=恋上恶男友情链接:逍遥王爷的穿越妃本色出演绝焰煞神
  • 降世龙影

    降世龙影

    梦醒魂归,这片宁静的古域因他变得不再宁静。曾经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百族劫难再起!他忘记了过往,给自己起名惋夕枫,带着非人的力量与一身的谜团于世间行走;见证世间百态,明了万物真谛!但他心中却一直存在一个问题“我是谁?我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