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先是问了一下昨晚北山口的情况,听刘玉蝉说完,叹道:“这个秦子豪呀,我看陆来鸿骂他是党国的败类,一点没错,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我算明白了,老百姓为什么那样舍出命帮红军打我们,就是因为有像秦子豪这样的人,招人恨啊!你看闽北红军,就这么几个人、几条破枪,我们几十万大军外加美式装备,剿来剿去就是灭不了人家,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得民心啊。你知道吗,就在大前天,八十五师那边捉了一个农妇,她三番五次地上山给红军送给养,把食盐、大米灌进毛竹里,骗过了我们的检查站,回回得逞。这回是自己饿晕了,毛竹掉到地上,摔出了大米,露了馅,才东窗事发。什么刑都用了,就是不说红军在哪里。最后把她的丈夫、婆婆和五个孩子都抓了来,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地杀给她看,还是不吐一个字……你怎么啦?”
高天看见刘玉蝉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忙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刘玉蝉一怔,才觉察自己失态了!她礼貌地推开高天的手,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让你笑话了。”
高天笑了笑,说道:“听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你看到我头上的这三条疤痕了吧,就是小时候在山里打柴发病昏倒了,让狼挠的,差点命就没了,后来让一个打猎的给救了。”
“哦,这么说,高主任小时候也是个苦出身啊。”
“是啊是啊,何止我是苦出身呀,我们现在国军中的大员们,苦出身的不在少数呀……可如今,我们干上了这一行,两军对垒就是兵戎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还这么脆弱,这么感情用事,那哪行啊?”
刘玉蝉已经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必须赶紧补救!她淡淡一笑道:“我在美国的教官哈里森,就说我这个人太多愁善感,不适合干这一行。”
“真的吗?我可是听说,你是他的高徒,门门课程优秀,在那群大鼻子里,你可是给我们中国人长了脸,是个佼佼者,要不怎么一回国,就进了国防部呢?听说蒋夫人都夸过你……”
刘玉蝉红了脸:“我见不得血,真的,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
“关起门来,我叫你玉蝉可以吗?”高天又给她换了一杯热茶,问道。
刘玉蝉一笑:“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玉蝉,我可以说几句心里话吗?”
“同志之间,不说心里话说什么?”
“你很吸引人。”高天好像一下变得庄重起来。
刘玉蝉掩口笑道:“这就是你的心里话呀?”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人格魅力。”看起来,高天的确是认真的。
“哦?这我倒想听听。”
“那我就随便说说。我们认识才几天吧,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不但漂亮、善良,且对党国忠诚,机智勇敢,富有同情心。虽是大家闺秀,却不娇气,不做作,能吃苦,有着男人的大度和包容……”
刘玉蝉忍不住笑了:“我有这么好吗?”
“你在秦子豪的问题上,就表现出了这种大度和包容。前天的晚宴上,你叫人把他拖出去,我知道,你这么做,就是要保他的命!我们都看出来了,陆来鸿当时真的是要灭了他的,他就等着秦子豪摸枪呢。秦子豪本来就是一个脑子不够用的人,又加上酒精一烧,陆来鸿的一个‘正当防卫’,就是十个秦子豪也完了,可以灭得名正言顺。陆来鸿和戴笠有过节,早就看上了秦子豪这个替罪羊啊,都眼露杀气了,我当时急啊,可我不能喊,我一喊,你信不信,他的枪立马就响!当时那种情况,也只有你能救秦子豪!你不计前嫌,很让我感动。其实,秦子豪心里也明白。第二天他酒醒了,来找过我,说他的这条命,就是你给的。别看他当时醉成那样,心可没醉。”
“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干嘛……其实,我知道,我这个人还是有蛮多缺点的。”
“如果你不介意,说两条我听听。”
“爱哭,有时候喜欢感情用事。”
“这条算吗?”
“反正我觉得不好。”
“玉蝉啊,你来了以后,让我经常想起自己的妹妹了。”
“看得出来,你和你妹妹的感情很深。”
“是啊,我的妹妹,可不像你,是出生在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小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小尾巴,一天到晚跟着我,连我上茅房,她都要跟着……”
“你妹妹长得像你吗?”
“分手的时候,她还很小,现在要是活着,两人就是见了面,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女大十八变啊。”
“你找我来,还有其他事情吗?”刘玉蝉问。
“哦,我是要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们有个行动。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待会儿布置完任务后,全体行动人员都得留在办公楼里,不得擅自离开,不得打电话,直到行动结束。”
“什么行动?”
“八十五师王汉臣师长那里,昨天捕到了红军闽北独立团的一个交通员,严刑之下他招供了,说今天下午,在仙霞岭的一线天,红军有一个秘密会议,很可能和‘大金炮’有关。所以,这也是你必须参加这次围捕行动的原因。”
刘玉蝉道:“凭什么我们要相信这个交通员?他说的就是真的?”
“他的全家老小,现在都在我们手上,我们已经答应他这件事办完后,让他们全家团聚。另外,他又供出了三个红军的交通点,八十五师去端的,情报准确。”他接着说:“南昌行营要我们基地主办此事,务必一网打尽,能‘人财俱获’更好。这次,由我们两人带队去,马团长的一个营,也过来配合我们行动。”
刘玉蝉问:“具体位置知道吗?”
高天摇摇头:“待会儿,八十五师的车就到了,会把那个红军交通员押送到我们这里来,下午由他带路。你也准备一下吧。”
刘玉蝉在大楼走廊上,碰到了许静雯。
许静雯正好要去她那里送文件。她的谍报组,是基地的机要重地,收发报、译电、文件都在她手上。大概是这种特殊的工作性质,她平时话很少,也不喜欢与人交际。
她随刘玉蝉来到办公室里,将几份机密文件,放到刘玉蝉的桌上,正欲离开,刘玉蝉看见她手上还有几份盖有“绝密”字样的文件,便问道:“你手上的那几份文件,怎么回事?”
许静雯答道:“高主任专门交代,这几份文件就不必给您看了。”
“他有说为什么吗?”
许静雯摇摇头:“就说不必给您看。”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许静雯走到门口,回身说道:“刘副主任,这几天我一直没机会和您说……那件事,对不起!”
刘玉蝉笑道:“你又没做错什么,用不着和我说对不起。”
“反正,那件事我觉得……对你太不公平了。”
“都过去了,不说它了。你再坐会儿吧。”
“好啊,我也想和您多聊聊呢。”许静雯见刘玉蝉要给她倒水,急忙跑上前来,“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你坐吧。”刘玉蝉给她倒了一杯茶,“静雯,你成家了吧?”
“成了。结婚都三年了。”
“还有一个两岁的男孩,是吧?”
许静雯惊讶地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了解部属,还怎么共事呀?”刘玉蝉把手一伸:“孩子的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又让许静雯惊讶了:“现在?你怎么知道照片会带在我身上呢?”
刘玉蝉笑了笑:“我还知道,在你左边的上衣口袋。”
“天呐!”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我在你面前,简直就没有秘密了!”她真的从左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照片。
刘玉蝉欣喜地接过,仔细端详起来:“好漂亮啊!”
此刻的许静雯幸福极了,“是吗?我也觉得他蛮好看的。”
“起了个啥名字?”
“他爸姓希,就起了个名字叫希望。”
刘玉蝉:“姓希?这个姓可不多。你儿子叫希望!这可是个好名字。静雯,你生了这么个儿子,一定特别有自豪感吧?”
“你又没做过母亲,怎么会有这么细致的体验?”
“我是没做过母亲,可我也是女人啊!女人天生就有母性的一切感知。”
“说得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