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豪刚走不一会儿,刘玉蝉就来了。
她向他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高天一直在静静地聆听,不时地点头微笑着。
这次事件,他显然对自己这位副手的表现,十分满意。
一个姑娘家,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惜抗命保护自己,而且抗的是喜欢她的陆来鸿……着实让他感动。现在,她就坐在他的面前,一颦一笑都那么好看。他相信,只要是个男人,都会为她着迷。像陆来鸿、秦子豪……对,马东也应该算上,不然一个上校,凭啥对另一个上校如此恭敬,还不是因为她有一个漂亮的脸蛋?还有她周围许许多多的男人,看她一眼就会各怀心思。有的,也不一定非要和她做什么,就是想多看她两眼,或者和她多待上两分钟……这一点也不奇怪,也不应该责怪他们,人嘛,爱美之心谁没有?
高天觉得,从第一次见到刘玉蝉那天起,自己对她的感情就是复杂的。她漂亮、聪明、敬业,还有男人的仗义,应该说,自己也是喜欢她的。他把自己归属于后一类男人:就是想多看她两眼,或者和她多待上两分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除了这个秘密之外,高天做梦都想不到———刘玉蝉,就是她的亲妹妹。他,就是那个十七年前,在山里打柴与她失散的大哥刘国禄。
这一切,刘玉蝉都蒙在了鼓里。只是有一个疑点,一直缠绕在她的心里:叶虎让梅青找到她,开出了这份“外运茶叶”的《特别通行证》,那叶虎和高天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只是一次巧合吗?
刘玉蝉离开高天办公室后,决定再去一趟云顶茶园,看看叶虎是否有了音讯。
吉普车刚走到小街口,就看见秦子豪带着一群士兵在四处设卡,盘查过往行人。秦子豪看见刘玉蝉,便跑了过来。
“秦子豪,出什么事了?”
秦子豪满头大汗,说刘副主任,我正要派人去向你报告,刚才我们的便衣,又发现了张二喜,我正在调部队围捕,他娘的,这回可不能再让这小子给跑了!
张二喜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让刘玉蝉心里吃了一惊。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他真给围在了里面,再要脱身谈何容易?她立即将车停到街边一个僻静处,跳下车来,对她的随行警卫颜班长说你们重点搜查这条街,发现张二喜立即向我报告。
颜班长很快就带着一帮人跑了。
刘玉蝉还是希望张二喜能安全脱身,退一万步讲,即使被捕,也应该先落在自己手里,这样也好有个回旋余地。刘玉蝉在小街上转了一圈,见到二七七团的部队也赶来了,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她忽听身后有人喊:“报告刘长官,三连长马南向你报到!”
“是谁通知你们来的?”她感到有些惊诧。
“是师座!”
“哦?你们师座?他怎么直接指挥到你这个连长呀?”
“是这样的,师座有令,只要是刘长官负责的行动,我们连都要到现场,保护您的安全!”
刘玉蝉笑道:“马南,你看我有这么重要吗?”
马南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师座说,刘长官肩负党国重任,所以要重点保护!”
刘玉蝉向东一指:“那马连长,我现在命令你,把前面那条街给我封起来,认真搜查,有情况直接向我报告!”
马南有些犹豫:“那您的安全呢?”
“等你把人抓到了,我就安全了。”
马南一个立正喊了声“是!”然后带着队伍向小街跑去。
晌午的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刘玉蝉站在街角,静静地望着这个小镇。家乡虽然美丽,却依然在饱受战争的苦难啊。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自己的吉普车旁,跳了上去,对身后的两个卫兵说:“你们就在这里等颜班长,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驾驶着吉普车,直接开出了小镇,又拐上了山道,来到了一个山谷僻静处,停了下来,说道:“出来吧。”
张二喜从后座下冒出头来,手里提着枪,说道:“我以为可以躲过你的眼睛,不愧是搞情报的!”
“怎么,这次又是来杀我的吧?”
“杀了你,以后谁再帮我逃出来?留着你,或许对我还有用。我看我们俩还是蛮有缘的,和你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你呀,是一个还不算太坏的坏蛋吧,至少还算有点良心。”张二喜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敌意。
“谢谢你的夸奖,你可以走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事不过三。”
“什么意思?”
“就是一个人只会有两次运气,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大不了一个死。我说了,我不怕死……”张二喜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长官,突然问道:“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
“我是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如果你还不急着走,我们就在这里坐几分钟,行吗?”刘玉蝉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来。
“行。”这回张二喜就挨着她坐下了。
“你这么东躲西藏的,究竟想干什么?”
“杀叶虎!”
“为什么又要杀他了?”
“他太坏了!”
“很多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这样会不会太草率呢?”
“也可能草率一点,但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在我死以前,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要办好,那就是给‘大金炮’有一个交代。”
“怎么个交代法?”
“就是三句话。惩办此案的凶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把‘大金炮’交给红军!”
“光靠你一个人行吗?”
“除了靠我自己,我现在还能靠谁呢?”
“我能帮你做一些什么吗?”
“能帮的,你已经帮了。说实话,我蛮感激你的。你穿这身军装,可惜你这个人了……”
“说这些干吗?你可以走了!”
张二喜站了起来:“我心里清楚,你很想知道‘大金炮’现在藏在哪里。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主动问我?”
刘玉蝉默然站立在路边,一动不动地遥望着远方的群山:“我不会问的。如果你想说,不用问你也会说。如果你不想说,问了你也不会说的。”
“还真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看人还蛮准。我就是来找叶虎算账的……我得走了!下次见面,或许我会告诉你些什么。”
“你等等!”她跑到车上,从车座下取出一支手枪和两盒子弹,交到他手里,“带上吧,用得着。”
这下,让张二喜惊喜若狂:“这可是一份大礼啊……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就不怕我用它杀了你吗?”
“别问为什么,好好活着吧。”
张二喜突然沉默不语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玉蝉,半晌又嘀咕了一句:“你穿这身军装,真是可惜了……”
这时,山道那边传来了汽车声。刘玉蝉早已转身跳上了她的吉普车。
张二喜还想说什么,欲语又止,几步跃上山坡,瞬间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刘玉蝉又赶回了小镇。
秦子豪正在组织部队撤回,见到刘玉蝉,沮丧地向她诉起苦来,说又让这小子跑啦,真是邪门了,难道是长翅膀飞了?
马南见刘玉蝉回来了,也跑上前来说刘长官啊,您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您一下不见了,可把我急死了!
刘玉蝉道:“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你把部队带回吧。”
小镇,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刘玉蝉还是决定,要去一趟云顶茶园。
吉普车一驶进茶园大门,刘玉蝉就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有个小伙计一看见她的车,扭头就往茶铺里跑。
刘玉蝉直接把车开到茶铺前,一个急刹车跳下车来,朝紧随其后的警卫们一挥手,士兵们很快就包围了这栋小木楼。
她正要往里闯,只见梅青衣衫不整地迎了出来,慌里慌张地说是刘长官到了啊,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请到茶楼看茶吧!
刘玉蝉站在茶铺门口,盯着梅青说我今天不是来喝茶的……说着就要往里走。
梅青本能地挡在了门口,局促不安地说刘长官,那您是来问我们老板的事吧,他还没回来呢。
“怎么,这时候了你还在休息?”刘玉蝉直视着他。
梅青的脸霎时涨得通红,说道:“是,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我已经起来了……”
“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梅青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冷汗也下来了,嘴也结巴了,“不不,不方便……”
“怎么,不欢迎?”刘玉蝉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颜班长不耐烦了,走上前来喊着“你给我闪开!”就要往里面冲。
梅青的脸又变得一片灰白,仍死死挡在门口,哀求道:“里面乱得很,使不得,使不得……”
“这样吧,既然梅先生这么为难,那我就一个人进去看看,可以吧?”
梅青张着双手,不知所措地发起抖来,哀求道:“刘长官,里面确实乱得很,乱得很……您就别……”
刘玉蝉朝警卫喊道:“你们都在外面,给我守好了!”她一把推开梅青,闯了进去。
茶铺不大,因为门窗紧闭,里面光线很暗。刘玉蝉看见铺面后边有一间房门紧闭,就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推门进去,只见屋内陈设考究,屋子正中放着一张很气派的古式龙床,床上的枕头和铺盖搅成一团,十分凌乱。
床幔后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刘玉蝉一拉枪栓,说道:“你慢慢地出来,别干傻事……”
那人终于站了出来。
等看清了他的面容,刘玉蝉大吃一惊:高天!
他身穿一件十分考究的睡袍,头发纷乱,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刘玉蝉。
刘玉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猛地一转身,冲出门去,朝颜班长喊道:“我们走!”
高天心灵深处藏着的这个人,就是云顶茶园的梅青。
认识梅青,纯属偶然。
高天到闽北来上任不久,有一次在得月楼吃饭,就听隔壁厢房传来一声声悦耳的旦角清唱。高天酷爱京剧,在南京时,有空就去夫子庙戏园子听戏。他一听这唱腔如此纯正地道,不由一叹:这穷乡僻壤,还有这等梨园高人?非要一见。
这一见,就如同与梅青续上了前世缘,上了心,再也放不下了。
高天为人处世,一向小心谨慎。他和梅青相好的事情,一直包藏得密不透风,除了叶虎,小镇上无人知晓。这下可好,让刘玉蝉撞了个正着,什么秘密都给她看了去,就算她守口如瓶,高天也觉得这个见不得人的“小尾巴”,从今往后就捏在了她的小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