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声音不高,又看似随意发问,话音刚落,魏鹏云便反应过来:“魏全全,我告诉你,当时登记的可是人杨伟斌,说明那时你们两家已经清了。”
身为一村之长,任何时候、任何场景看见苏为集团、苏忆这样的人,都不免有些想法,虽是杨秀华的葬礼,魏鹏云也想博个好面。这次魏家滑村和苏为集团配合得很好,本是客气礼貌送走,却不想被魏全全这样搅和,魏鹏云自然不悦,却也知道“凭证”的重要性,听苏忆这样问,这才来了底气。
魏全全则扯着嗓子喊:“没清,绝对没清,那年登记的时候我爹说过一句,不过那时我们家有事顾不上,想着先让他们登记,早晚解决算了。后来我爹没了,伟斌也出事了,我们也没好意思提,寻思等几年以后再说,哪成想秀华又这样,她生病我们说这个也不合适……就一直拖着,拖到现在…….”
听上去合情合理的解释,杨军接过话:“全叔,这事我真不知道,不过你有这字据……上面也没写怎么算…….这样,咱这次就把这事解决了,你希望怎么办?我听你的。”
“大军,你叔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我的意思,要么你把这地方还给我们,反正你以后要在城里上班;要么就拿钱,咱两清,这地就永远归你们家。”
虽然以后会很少回来,可这是父母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留有全家的念想,杨军当然不会放弃:“全叔,我拿钱吧,你看多少钱?”
“不多,四万就行。”
“全叔,不说你这纸条是真是假,就这地方要四万块钱?”刚子在一旁不干了,“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我这地方咋了?啊……”
杨军虽觉得四万有些高,却松了一口气,他手头上是没有这么多,可有苏忆在,钱不是问题。
….
不理睬村民的七嘴八舌,苏忆在一旁指挥着孟克明:“孟哥,拍个照,存个底。”
魏全全跟着杨军的目光看过去,忙伸手去抢:“干什么?”
“别着急,大叔,你别抢烂了。”苏忆不紧不慢,“我就是留个底,对了,大叔,你家孩子呢,有手机吗?也拍个照,你这纸条要是不小心撕烂或者当垃圾扔了呢,照片也是证据。”
魏全全的大儿子比杨军小两岁,在镇上食品厂当工人,这次也赶回来帮忙。父亲的举动以及两家的字据,他和众人一样也是刚知道,鉴于和杨军关系不错,就一直站在后面,即便现在听苏忆这么说,左邻右舍都在看他,也没有上前。
苏忆扫了周围一眼,抢在杨军前说道:“大叔,按理说,四万块钱并不多,不过,依我对我姨、姨夫的了解,如果你们之间这帐没算清,在宅基地登记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会登记自己的名。但是,你有字据,这是实实在在的…….”
魏全全看了看远处的儿子,拿回纸条,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仔细收好。
听苏忆叫“姨、姨夫”,别说杨军,所有的人都愣了,上了年纪的都知道杨秀华是养女,这才明白这个有钱人竟是她的亲戚。
“该花的钱,多少都无所谓,但要是不该花的冤枉钱,我就觉得憋屈。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当事人都不在了,没法验证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倒有个办法,现在科技发达,能检验分析出纸条上的字是不是同一个人同一天写的,当然了,也可能是写着写着没墨了,再换个笔再研新墨都有可能,但肯定是在同一天,不会跨很久吧?”
苏忆的说法很有意思,周围安静了下来。
“依我看,报警最好,找律师,找公证人,纸条肯定是真的,我们就看看这纸条上的字是不是一天内写出来的。”苏忆笑着说,“大叔,如果公安机关鉴定这些字都是一天内写的,你不是要四万吗?我给你六万。”
“六万?”
“要是真的,给六万……”
“真有钱……”
“不过,如果证明这纸条上的字前后差了很久……“在村民议论声中,苏忆提高了音量,“那我就得告你敲诈了。敲诈罪是要坐牢记入档案的,家里的孩子今后入党、参军、上班可都是会受影响的。”
“这……”
听苏忆这么说,魏全全后悔得要命,纸条当然是真的,内容也算属实,可早些年已经两清了,不过当时没找到这纸条,后来又鬼迷心窍没舍得给杨伟斌,是在昨天知道苏忆的身份后临时起意,想着有钱人好面子,犹豫一晚上决定乘着人多试试,若不是胡乱加了几个字,六万啊……
本只是想讹点钱,本能成功的,可被自己搞砸了……怎么敢惹警察?再被带去坐牢更犯不上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要弄个明白的嘛,村长,我们报警了。”
“别,忆总。”魏鹏云看见魏全全的样子,便猜到了大概,见苏忆要报警,忙对杨军说:“大军,都是一村人,怎么还闹到报警?不管是什么结果,影响都不好,是不是?”
“村长,这和我哥没关系,是我要报警的。”苏忆哼道,“我正好也没什么事,看看刑侦现场办公挺好的。孟哥,报警吧。”
“别…..忆总,咱村没这样来过警察……”魏鹏云着急了,“忆总……大军…….”
杨军更不想闹这么大:“忆总,我们商量商量解决,你和孟哥先回去吧。”
“不行,”苏忆说道,“我这人爱管闲事,既然这大叔一开始找的我,那我自然要管到底了。孟哥,我让你报警啊。”
“孟哥,不要。忆总,真不用了,我……”
“真不用?你们能解决?村长,你说呢?”
“忆总,不麻烦您,我们村委会研究一下,村民之间的事…….”
“那好,那我听听怎么解决?”
“这……”魏鹏云愣了,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年轻人。
杨军只得再开口:“忆总……”
苏忆抬手打断了杨军,低头对孟克明耳语几句,又回头对魏鹏云说道:“好吧,看在我杨哥的面上,村长,这个事交给您处理。”
明明是极客气的话,听到魏鹏云耳中却是别扭,他这个年纪了,却不得不对着眼前的年轻人表态:“忆总放心,我们一定处理好。”
“您是村长,我相信一定会公平公正处理好的……”苏忆和魏鹏云打着太极闲聊着,直到孟克明从车里拿了档案袋过来。
“还以为这次没机会呢。”苏忆接过档案袋,递给魏鹏云,“村长,我这有六万块钱交给你,拜托一定把我姨的宅基地处理好,剩下的钱捐在咱村小学。”
“这……”魏鹏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杨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忆总……”
“就这样办,我姨刚走,怎么也不能让她闹心。”苏忆不容拒绝,“哦,对了,哥,姨夫做木匠活,家里记账吗?”
“记的,从爷爷开始,家里每笔收支都有详细记录的。”
“那就好,找出来,让村长看看……”苏忆笑嘻嘻地摆摆手,“我们先走了……”
……
母亲三期过后,杨军回到南原。
送走母亲,他已了无牵挂,欠下的工作要补、欠下的人情更该还了。
母亲或许相信,他却很清楚,此前所谓的考核不过都是为了照顾他。可是,纵然有太多的话想说,他却被直接安排到陶瓷厂练手艺,没有机会见到苏忆。
而苏忆,仍是一个司机也不用,自己开车上下班,甚至出差。
母亲五期时,杨军请假回魏家滑村待了一天,返回南原路上,接到孟克明电话:“杨军,快来医院,忆总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