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齐雨薇在洗碗,李渔再把洗好的碗擦干水放入消毒柜里,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干着活也搭着话,聊今晚的菜色聊季信言聊工作,兜兜转转,李渔见气氛已经差不多了,便直入主题询问了齐雨薇的情感状况:
“雨薇有对象吗?”
“……”齐雨薇怔了一下身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则上,一段没有完结的感情不能说完就完,但是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也算完了吧。
但她仔细想,她和何诺谁也没提过这段感情开始的事情啊,严格来说这段感情并不是没结束,而是没开始,便回答了一句“没有。”
李渔看齐雨薇洗碗的手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唐突失礼了,连忙解释:“是这样的,夏宇是我的小外甥,我觉得你们可以好好聊聊……”李渔实在不想错过这个外甥媳妇,虽然她不了解齐雨薇的出身,但她知道自己姐姐和姐夫都不是要用孩子的婚姻去攀附他家的人,而且现在何夏宇回国就创立了自己的娱乐公司,在家里也不用依靠千里集团的收益过日,所谓经济独立就能有更多自主权,现在的他肯定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婚姻。
见齐雨薇说没有对象,李渔快刀斩乱麻兴奋地自作主张把何夏宇从客厅中喊来,撺掇着何夏宇跟齐雨薇交换了电话号码。
而何夏宇真的只是跟齐雨薇交换了电话,然后,没有然后……
何夏宇处理公司业务游刃有余,但对待感情事磨磨唧唧的,嘴巴犀利但是感情慢热,李渔急得犹如热窝上的蚂蚁,只好亲自出马帮帮他,问道:“最近有个爱情电影挺火的,你看要不要两人去看看?”
齐雨薇一边洗着碗,耳朵已经通红,趁着齐雨薇背对着他们,平常优雅正经的学者李渔对何夏宇挤眉弄眼暗示他识趣点,何夏宇觉得搞笑又无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生硬地回复:
“那我们到时候再碰碰时间吧。”
齐雨薇不好拒绝,微微点头,碗正好已经收拾好了,她便急忙退出了厨房,远离了这个尴尬的地方。
眼看齐雨薇踏出厨房门,何夏宇的肩膀受到了一个巴掌的猛击,惊得何夏宇连忙回头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表情的李渔。
“你这孩子,笨死了!”何夏宇叼起一根香烟吸了吸,一脸懵逼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难道这么说不是既体贴又不让人尴尬吗?
李渔气得不行,懊恼地说:“你不会看我的眼色吗?”
“我看了啊,小姨你的眼色我也领悟了啊,我这不是说我后面会按照您千辛万苦安排的机会约她看电影吗?”
“我的意思是,明天明天明天!你这拖着拖着就容易没戏了,你这个人真的是把我急死了,木头脑袋!”李渔气炸了,双手不断地扇着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平时修炼已久优雅温婉的气质就要毁在今天!
这下何夏宇觉得委屈极了,这挤眉弄眼的表情怎么就能看出“明天”二字的信息,幸好小姨只是个翻译官而不是什么情报人员,不然都不知道能干出多少阴差阳错的糊涂事来呢。
见齐雨薇拿着手机红着脸从厨房急匆匆走出来,不自然地把手机放到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咬了咬嘴唇,一副为难的样子。
郭默兄弟俩不约而同探头一看,看到了何夏宇玩世不恭的样子斜靠在橱柜上,一只手紧握着手机,另一手夹着烟,正和李渔交谈。
郭迪回头再看了一眼与他隔着一个茶几的郭默,郭默已经起身若无其事给她端去一杯热茶,他应该没有看出齐雨薇与何夏宇这点事,只是单纯地给她递上热茶,想跟她说会话。
齐雨薇正从文件包里拿出下周世贸经济论坛的资料,眼看着季信言正在和沈凌云他们聊得正欢,不太好打扰,于是准备拿去厨房给李渔,让她一会帮忙转交。
这不就是羊入狼口吗?厨房可有何夏宇啊!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刚刚那个尴尬的场面,遂放弃。
郭默看她不知道将文件往哪送:“季院长的书桌就在电视墙背后,你直接放在那边,一会再给他短信留个言。”
说得也是,李渔也在忙,把文件拿进厨房挺麻烦的,齐雨薇按照郭默的提议去做了。
季院长的家是个三房两厅两百平大平层,除了三房两厅两卫一厨的格局,很大的一块面积是季信言的书房,季信言从小受到父亲老翻译官季克平的熏陶,对琴棋书画都非常感兴趣。齐雨薇一踏入这开放性的书房,映入眼帘则是一幅幅笔锋犀利字体浑厚的字画,各种笔墨纸砚已经把宽大的红木书桌挤得拥促,光毛笔就有数几十只,看来季信言对这国学文化是真爱。
齐雨薇将文件轻轻放在书桌正中央,一转身额头却撞上了郭默的下颌骨,要不是郭默及时大手揽住了齐雨薇的腰身,恐怕她会被撞倒。
郭默探前身子,大概和齐雨薇的距离就只剩下十厘米,齐雨薇被灼热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双脚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惊慌地看着郭默不做声。
“你别动,好像伤着了。”
郭默只见齐雨薇额头上透白的皮肤被印上红色,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淤青。
齐雨薇脑袋嗡嗡地响,除此之外,她只听到自己浓重的心跳声。
她略微有些发抖,始终没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慌乱而又惶恐地表达自己的“拒绝”:“没……没事。”
看着齐雨薇面对自己的靠近就变成惊弓之鸟一般,郭默心中反复提醒着自己:她受过伤估计很难再迅速投入到另一段感情里,欲速则不达,要冷静要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段感情!
一身白衬衫灰色百褶裙搭配裸粉色高跟鞋的齐雨薇,故作镇定从书房走出来,但脸上尴尬而又慌乱的神情被茶艺桌前坐着的郭迪捕捉得清清楚楚。齐雨薇摩挲着手走到季信言面前,简单说了句:“师傅,我恐怕要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还有个会。”
“大晚上你一个人回去不太好吧……”说着,季信言转头看了看几个小伙子,他的心思他们都懂,无非就是想要个主动请缨的“柴可夫司机”。
李渔用手肘一直戳何夏宇,让他赶紧抓住百年一遇的好机会!
这年头,如此着急外甥终身大事的小姨,恐怕李渔能排上国内前十。
何夏宇也想先行走一步离开回去倒时差,想着把这事应下来顺带如了小姨的愿,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齐雨薇拒绝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难得聚一次多玩会,我自己回去就行。”
站在一旁的郭默正在伸着胳膊穿上自己的黑色外套,一套动作不带拖沓气宇轩昂,不慌不忙说道:“我正好也要去赛车场了,我送她,几位哥都忙,聚一次确实都挺难得了,你们就多玩会。”
郭默这话硬是将何夏宇倒时差的话堵在喉咙里,何夏宇则放松地坐下继续品茶,胳膊搭着沈凌云的肩膀,被怀恨在心的沈凌云啐了一句:“离我远点”。
郭默和齐雨薇出了季院长家门,李渔气得直拍何夏宇大腿,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而在场还有一位男士,回想起刚刚齐雨薇紧盯着他但碰上他的眼神又躲闪回避的闪烁目光,也正准备提前离席。
经过了书房那件事,齐雨薇其实不太愿意与郭默单独在一个车内相处,电梯停在一楼时,她急着往外走,端正地和郭默说了声:“再见。”
“你就这么对待老同学?”
郭默阴沉着眸子,和过往阳光的他一点都不一样,让齐雨薇觉得有点陌生,当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身子不经意抖了一下,但还是站稳了。
“你不是说要去赛车场吗?你有正事你先忙,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郭默听着这话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今日就把你放走吧——齐雨薇,听你的,来日方长。
两人简单告别后便各走各的路,郭默从停车场把宾利开到路上,依然在路上四处找寻着齐雨薇的身影,就只是分开了几分钟,他就想要再见到她。
他是因为齐雨薇已经有了新的伴侣而离开,但他在伯明翰大学依然用和齐雨薇相处的方式去学习,逼着自己听课做研究泡图书馆,仿佛齐雨薇还在他身边一样。和当初在西林大学一样,他怕自己和齐雨薇没有共同语言,他怕学霸瞧不上他的墨水含量,一个学渣要比肩一个学霸,谈何容易,这一年伯明翰大学的日子可算是枯燥乏味又辛苦,苦于学业苦于思念苦于不得……
郭默从英国回国呼吸到第一口临城的空气,这个城市仿佛都是她的气息,他忍不住去查探齐雨薇的下落,哪怕她仍然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他也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这便是他接手香山酒店交给助理李继彬的第一个任务。
刚回国没多久,郭氏集团召开了一次郭默上任就职的新闻发布会。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郭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得知到了齐雨薇最新的消息。
——她现在身边并没有其他异性。
——她在西语高翻研究院任职同传。
得到这两个消息后,郭默后来频频去旁听一些经济讲座,郭坤和陈洁云以为自己的儿子转性,殊不知他为的就是能撞上齐雨薇,他曾想过如何能够“碰巧”两人在人群中相遇。
前一次只是远远地看着,但那次会议后还有个领导人会议齐雨薇很快消失在同传间转到了另一个封闭式会议间,就连郭默抛出香山酒店总经理的身份也无法入内;第二次,郭默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久别重逢的心情,也不再纠结什么“碰巧”相遇,在会议临近结束的时刻就等在了同传室门口。
这下可逃不掉了吧!
无论如何,她还是重新回到他的生活里、他的视线里,有她在郭默才有动力去变成一个更好的人。都说最好的爱情不是两个人无时无刻在一起,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这说的不就是齐雨薇对于郭默的意义吗?
可齐雨薇呢?
今晚从书房走出来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虽然和郭默一同从师傅家中出来,但她已经做好了从一楼就出电梯自行回去的准备,同时也担心会在路上再次被开车的郭默撞见,于是在一楼门厅中稍微耗点时间,为了就是避开郭默。
今天一整天的事情似乎都排列得紧凑又荒唐。郭默的出现、师傅家的饭局、郭迪的关心、李渔的询问、何夏宇的电话、书房的遭遇,新鲜的事物让她应接不暇,也让她这个不善于交际的人感到心累。
本就不善于交际,而今天却把自己置于一个夹杂着多重关系的交际场合,这算是让她实在心累。
“唉。”
齐雨薇情不自禁叹了口气,现在总算回归了一个人,心情轻松了不少,正准备推门而出却听到背后一把沉稳的重低音男声:
“怎么,拿了何夏宇的电话,就不考虑上郭默的车了?”
声音浑厚沉稳,但说出来的话却和骂人一样难听,这让齐雨薇难堪又生气,转过身迎上男人的玩味的目光,脸上白皙的皮肤涨红。
今晚的乱事又添一桩——郭迪的诋毁。
眼看郭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香烟,出言不逊反倒像没事人一样潇洒地享受着尼古丁给予的消遣,齐雨薇更生气了,义正言辞说道:“我本来对你印象还挺好的……”
确实,饭桌边上郭迪帮齐雨薇救场让她不那么尴尬,甚至还为他在饭桌上对她的关怀表示感激,觉得他并没有资料上写得那么暴躁孤傲,反倒多了几分人情味,现在看来完全就错了。
齐雨薇不想和郭迪多辩解,转身想走,可郭迪被她的话语勾起了兴趣,哪能轻松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他已经按耐好奇心多时,眼看郭默和她两人尴尬地从书房出来他估摸着齐雨薇这样倔强的性子,若她真的对郭默没有过多想法肯定不会给郭默送的机会,她总能有理由去拒绝郭默,于是郭迪用公事的理由脱身坐电梯到一楼大厅碰碰运气。
等一个答案。
在看到齐雨薇果然如他所愿在这出现,他有种无法说明来由的自信——他很确定她对郭默并没有别样的感情,既然排除了郭默那出言不逊为的也是想探探这个人对何夏宇是否感兴趣。
郭迪从来就自信,但如若碰到一个钟意的人,反倒对自己身边的人感兴趣,那这关系则需要他多一层的处理,他没想过要退让,在郭迪这里,就没有拱手相让四个字。
齐雨薇没能走出电梯间就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手臂,郭迪的肱二头肌稍微用力,齐雨薇则一下子进了他热烈的怀中。
“你把我放开!”齐雨薇挣扎无果,又觉得自己有种被轻薄的感觉,向眼前男人投去凶狠的眼神。
可齐雨薇的凶狠又能凶狠到什么程度呢?!在郭迪玩味的笑容里,完全没把齐雨薇的愤怒放在眼里,倒是觉得她仿佛是在撒娇。
郭迪不急不慢将另外手中的烟蒂扔进身边的烟缸,眼神一刻也没有错过与她对视的机会,唇角一勾,带着玩味的笑意问:“何夏宇应该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没错,郭迪说的是陈述句,证明他心里对这话已经有超过90%的把握。
“放心,你的弟弟你的朋友我都不会高攀!”齐雨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本身软软糯糯的一个人竟然对着一个郭氏集团总经理义正言辞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眼神凶狠但在郭迪眼中不过是只着急而又红了眼的兔子,挣扎代表着她跳脱,显得更可爱了些。
齐雨薇撂下狠话欲走,刚转身,手臂还没从郭迪手中逃脱,便被他一句话又止住了步伐:“现在出去恐怕是会遇到郭默的。”
这下进退两难,齐雨薇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招惹了谁,即便现在无法出去但也不想和这个一开口就恶言相向的猎豹再有肌肤之亲,挣扎了两下自己的手臂却实在没法脱逃……
“先生小姐,让一让让一让,重物易伤人……”
正在尴尬的时候,四五个穿着物流公司工作服的男人搬着一个包装好的庞然大物进了大厅。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个特大型雕塑,裹了好几十层泡沫纸层层密封又带上一个庞大的原木封条固定,几个大男人小心翼翼却又吃力地搬着。
男人大手往后用力,齐雨薇的高跟鞋后退了两步,直到背脊与墙壁紧贴退无可退,齐雨薇愕然抬头,此时此刻,郭迪的脸庞与她只隔着大概十厘米距离,他左手紧握着齐雨薇手臂,右手臂高高扬起抵着墙壁,彻彻底底将齐雨薇包围保护着,这一个狭小区域的温度极速上升,齐雨薇发红的耳畔让郭迪多看了两眼,目光往下,随后看了看她原本发白细滑的手臂已经被他握得有了发红的痕迹……
郭迪心跳漏了一拍,手心的力量稍微放松了些……
“谢谢先生小姐了。”
趁着几个搬运工已经将重物搬进电梯,郭迪还有点出神,齐雨薇逃出了“魔爪”一般。
满脸通红,双手提着文件包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渍:“我和郭默是好朋友关系,但是仅限于好朋友,我没有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也不需要您来劝我离郭默远点……”这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刚刚郭迪的保护,齐雨薇没法沿用刚才生气的语气,这下低着头脸色通红语气低柔,郭迪听得仿佛内心落下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得心里痒痒的。
齐雨薇的手臂已经离开了他的束缚,郭迪的手仿佛有点多余一般,索性双手插进裤袋里,不经意摸到了自己的香烟盒,他烟瘾本来就大自接手郭氏后烟瘾便更大了,有点想点燃一根香烟但今天却忍住了。
因为,怕她会不喜欢……
“至于……何夏宇……”齐雨薇不敢抬头,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今天出席这个饭局的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都是人中龙凤而她无非只是个刚毕业半年有幸被西语高翻研究院看上的毕业生而已,她低着头,向郭总经理表明自己的“清白”与“自知”,“也只是出于对师母的尊重,我们俩才互换了电话,我并没有越矩之意,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删掉……”
郭迪笑了。
他放心了,因为齐雨薇对郭默和何夏宇都并无他意。
他舒心了,因为齐雨薇此刻对他服服帖帖娓娓道来,让喝了些酒的他此刻也心旷神怡。
齐雨薇说完便从文件包拿出手机,却被郭迪一把夺走,口中呢喃地说着:“不必删,或许哪天你也会认识到他的。”这话里有话,但齐雨薇却没听出来,一头雾水抬眸看了一眼郭迪
而另一边,郭迪已经用齐雨薇电话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齐雨薇,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郭迪第一次与齐雨薇接触。
他期待着些什么……
可又不期望些什么……
他不喜欢苛求,一切就交给上天去定夺清浊,他只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