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李然最后一次见何磊,是在“不醉客”临近打烊时,那天他带足了纸和工具,穿着印有“卓越美术”字样的冲锋衣,站在酒馆门口冲她笑,身上那件旧衣服上,还有洗不掉的墨水印记。
“橙子,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差点就哭出声来”李然喝醉了,抱着个酒瓶子傻笑,瓶子拿倒了酒浇了她一身。
橙子看着眼前这个相识七年的姑娘,不可置否的心疼,李然和何磊的故事,这七年她从头看到尾。
一
十七岁,当别人不分昼夜的备战高考时,他们这些艺术生晢时抛开冗烦的文化课,在小阁楼里画石膏画到吐血。
一群人连吃饭都舍不得去食堂,而是自带饭盒,一天天大有把椅子坐穿的豪迈,那天美术老师去外省学习留他们在校自习,忘记是谁问橙子“哎,橙子今天不是李然的生日吗?”
橙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旁的人抢了去“谁,谁生日?真巧我今天也过生。”
橙子回过头就看见何磊露出两行大白牙笑盈盈的对李然说:“反正老师不在,我们放首歌轻松一下吧,也算给你我庆生了。”
李然是班长掌管着多媒体的钥匙,但平时除了老师上课用,其他时候是不能私自打开多媒体的,但那一刻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笑了笑:“好啊”
那是沉闷的高三生活为数不多的快乐,一群被压抑了天性的活猴在何磊的带领下,集体大合唱《光辉岁月》。
未了,何磊一脚踹上板凳“爷的梦想是央美,全国最好的央美!”
一时间,伴随男生的掌声和尖叫,气氛被炒到顶峰,何磊一双眸子神彩烁烁,像银河里倒映的星子,那样明晃晃的,不自知地晃近李然心里,他对她说“班长,快来说说你十七岁的愿望。”
“我嘛,我的愿望就是咱们班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李然靠在橙子肩上,小脸红扑扑的开心地像只满载而归的小狐狸。
那天她告诉橙子“我17岁所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喜欢上一个男生。”
并且一不小心就从17岁喜欢到24岁。
四月,随着时间一点点推进,高考倒计时也在不停的缩短,窗外蝉声扰扰惹人心烦。
他们最后一次出去写生去的是忘机山,很有禅意的山名,像是哪个大师的法号,青山绿水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让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然他们画山画水一直从清晨坐到黄昏,直到倦鸟归林,念经声从山上传来,可以清楚地听见圣人在敲钟。
“哇,没想到山上真的有寺,橙子我们去拜拜佛祖吧!”那是他们第一次到这里写生,李然坐在马扎上嘴巴里嚼着口香糖,少女气嫩的脸庞溺在阳光里,可以看见细细的茸毛。
“好啊”橙子点点头陪她一起上山。
郁郁山头隐在霏霏烟雾中,眼前一条蜿蜒而上的青石阶,花台斑驳,一路伴着烟燕转莺啼,越往上那股香火气就越强。
她们站在寺门口看到青瓦红墙,肃穆寂静。
很多年后,李然在网络上走红的那张照片,是她一袭长裙,烈红唇跪在八丈佛祖前祈祷。
自那之后就有很多人问她信不信佛,更有人称她为“佛系女神”,可橙子知道李然是不不相信佛祖的,正如很多年前当她们迎着黄昏满头大汗的爬上忘记山,跑到山顶的寺庙里学着一旁的大人的样子,双掌合十希望佛祖能听到自己的心愿。
那天李然许了两个愿望,即使她不说橙子也能猜到,不过是高考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和毕业之后向何磊表白心意。
可是结果呢?那天他们在山下的路上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怀拥着一个留齐刘海的娇小姑娘。
李然原本和橙子说笑的,无意一瞥那笑容便猛地凝固在脸上,橙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何磊,那个娇小姑娘她们也都认得,隔壁班花齐淼淼嘛,就是那个上次联考全县第一的姑娘。
“橙子,要是那个时候我就放弃他该多好”经年后李然抱着橙子,大朵大朵的悲伤从她眼里淌住“我用那么多年来爱一个从未爱过我的人,是不是很傻?”
那年李然落了榜,高考过后美术班里的兄弟又聚在一起,酒过三巡后开始谈天说地,几个发挥失常的同学开始抱头痛哭。
李然喝多了也不哭,揪着何磊的衣领要和他对酒“磊哥,我不想复读了我们一起去北京。”
他哭笑不得地扒开她的手“别拽了,扣子都让你拽掉了。”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立马起身拿出去接,李然离得近清楚地看见了来电人“淼宝”。
“淼宝”
一个从旁人口中念出,都能听得出宠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