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少年推开房门,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脱下鞋,就这样走进了屋。他就这样光着脚,额,不对,准确的来说他是以光着脚,穿着袜子的姿态进了屋,一下蹦到了沙发上去。
“今天事情真的多,累死了。”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倦,躺在沙发上然后侧了侧身,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但是还好,事情都忙完了,明天又是节假日,学校放假,终于可以轻松一阵了。”少年继续说着。
然而奇怪的是屋里一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和他搭话,就连少年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显得那么突兀。
少年并没有什么异样,既不意外,也不失望。
他起身来到冰箱位置,拿出个苹果啃了起来,接着又来到卧室,打开电脑浏览着什么,似乎是什么风景画;接着又进入游戏,却在角色选择界面退了出来,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少年打开了音乐播放器,趟在床上听着自己喜欢的歌。
没过多久,少年就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呼吸也逐渐变得缓慢而平稳。
……
“站住,别跑。”
漫天的大雨不停的向人间倾洒,在一条不太宽阔但却平整的道路上,一辆豪华汽车正轰鸣的向前奔驰着,丝毫没有因为磅礴的大雨而减速。
汽车后面,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发疯似的飞奔,看样子是在追赶前面那辆豪华汽车。
他像是触犯了某种天威,导致那几乎连成线的雨水无情的洒落在他身上。
男孩口中不断的大喊:“停下!停下!”同时努力的睁大双眼看向汽车车牌:“渝A 1”。
男孩隐约的瞧见了一个字母和一个数字,这还不够,他不甘心,继续疯了一般的向前奔跑着,丝毫没有因为磅礴的大雨而放慢自己的速度。
但别说他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即便是成年人,甚至专业的短跑运动员,也不可能追上正在飞驰中的汽车。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汽车分明是在全速前行,男孩也早已脚灌巨铅,但这场滑稽的人车追逐赛非但没有结束,反而还愈演愈烈。
因为那男孩与汽车的距离正在不断的缩短!
“渝AM 1”,又多看清了一个字母,车牌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剩余的数字变得隐隐可见了起来。
近了!近了!
“轰隆~”一声雷鸣响起,似乎代表着上天的旨意,让本就磅礴无比的阵雨又加大了一分,阻挠着男孩前进的身躯,不仅如此,凄凉的道路上竟开始蔓延丝丝薄雾,遮挡着男孩的视线。
这下,不管男孩再如何的拼命,也再看不清车牌号剩余的图案了,连最开始“渝AM 1”的字样也变得模糊了。最后连同汽车一起消失在视野之中。
终于,男孩力竭了,倒在了道路上,身体开始轻微的抽搐。
是的,男孩在哭,其实他一直在哭,只是先前雨水淋在脸上看不出来罢了。而现在上天好像又开始配合他了起来,原本磅礴的阵雨变成了绵绵的细丝。再加上男孩抽搐的身体以及哽咽的声音,所以也就能看出来了。
男孩越哭越厉害,越哭越厉害。逐渐从轻微的抽泣演变为嚎啕的大哭,身体也蜷缩在一起,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寒冷,或者两者皆有。
但是不管怎样,即使变得轻柔了许多的雨水依旧无情的拍打在他身上。
……
“停下、停下,”原本躺在卧室床上睡着了的少年猛然坐起身:“呼…呼…呼…”少年不断的喘着粗气,仿佛奔跑了很久。
深吸了几口气,少年逐渐平静了下来:“又是梦。”
少年嘀咕了一句,接着又重新躺了下去,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浑身的冷汗。然而少年并没有重新睡去,而是拿起床头的钟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十五分。
少年又重新起身,把仍播放着音乐的电脑关掉,接着再次躺下,但是眼睛却并没有再度合上,反而睁得大大的,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
上官秋原本生活在一个三口之家。
和大多数家庭一样,父母恩爱但偶尔也会吵架,自己成绩尚可但偶尔也会考砸或是超常发挥,一家三口平凡而幸福。
和大多数家庭不一样的是,他们没有任何社会以及家族关系,父母没有父母,对的,就是字面意思;
上官秋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同样的,也没有任何舅舅、姑姑、堂哥、表妹等一切亲戚关系;
父母没有朋友,也不用上班;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却又从不缺钱花。
就连上官秋上学,他父母也从不关心学校好坏、教学质量、同学关系,从不过问上官秋成绩如何,仿佛只是为了上学而上学,有个学生身份就行。
那一年,上官秋十岁。在上官秋生日那天,一家三口穿着一套亲子装出门游玩,每件衣服的中间都有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天出现最多的画面就是:
父母一人一只手把小秋牵在中间,三张笑脸照相呼应。
一家人在游乐场里痛痛快快的玩了大半天,小秋都累得快走不动路了,但是仍觉得到处都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下午四点左右,天色逐渐开始变暗,甚至开始出现乌云,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让一家人不得不改变原有计划,提前打道回府。
“什么鬼天气,刚刚明明还是晴空万里,怎么突然看着就要下暴雨了。”上官秋父亲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说道。
“夏天就是这样,下雨都突然得很,”一位妇女蹲下身体,与上官秋脸对脸:“今天是你十岁生日,原本打算咱们一家人通通快快的玩上一天,现在只好提前回家了,但是没关系,我们回去烫你最喜欢吃的火锅!”上官秋母亲尝试宽慰着自己儿子。
“没关系的,我都已经玩累了,早点回去吃火锅咯。”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道。语气依旧欢快,显得是那么的懂事,丝毫没有因为天气的变化而受到丝毫影响。
随即,一家人大手拉小手的向前小跑着,准备赶在大雨降临前回家,然后继续给小秋庆生。
焦急的样子看着有些狼狈,但衣服上的三张笑脸仍然笑的那样灿烂,四周依旧弥漫着让人欢快的空气。
“吱……”一阵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尖锐而刺耳。
只见在三人背后不远的一个转弯处冲出一辆速度极快的越野车,以近乎飘逸的方式向一家三口的方向驶来,轮胎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突然与激烈,就连道路都留下两行清晰可见的胎印。
更可怕的是:越野车在驶离弯道后,行驶的速度没有任何降低的迹象,反而还在不断的攀升之中;
最可怕的是:越野车正在不断修正行驶的方向,而修正的方向正是一家三口避让的方向!
越是千钧一发之际,时间就仿佛过得越缓慢,上官秋看着越野车向自己驶来,画面似乎定格了一般。
当上官秋反应过来时已经感觉自己飞在了空中,因为没有痛感,所以应当不是被越野车所撞导致。但与其说是飞,倒不如说是被一股力量抛向空中来得准确,不对,是两股力量。
也许是天意;
也许是亲情;
也许是命运;
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交流,无论是语言还是眼神,却又无比默契,两人一人一手不约而同的把中间的小人拉起,然后抛向空中。
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没有任何时间调整身姿进行躲避,只能任由那象征死神的越野车把自己两人撞到,然后碾压过去,而做不出半点反应。
上官秋被抛到了空中,因此躲过了越野车的撞击,但是也目睹了这一切。
“咚…”上官秋整个身体侧着摔到了地面,浑身裂开似的痛,特别是右眼眼角处,但他却凭借仅十岁的意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连忙爬到父母身边。
血肉模糊的场景充斥着他的视线;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支离破碎的躯体毁灭着他的认知。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这短短的几秒钟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不那么让人欢快了。
他只能半跪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一切刺激自己,麻木自己,甚至摧残自己。
“轰隆…”倾盆的大雨终于还是落下了,突然而又震撼。落在地上男孩的身上,可怜而又无助。
无情的雨水无情的浇打在男孩的脸上,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男孩突然从无神的状态中转醒,像是明悟了什么事情一般,脸色竟变得狰狞起来,接着赫然起身,向那越野车逃离的方向追去!
“渝A 1”车牌号的一个数字和字母呈现在上官秋眼前,男孩奋力的加速,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激励着他,居然让他能够凭借十岁的身体追赶飞驰的汽车,并且奇迹般的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渝AM 1”车牌号进一步的清晰。
“嘶…”,右眼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闭上右眼,想来是刚才从空中摔落时造成的,之前强烈的画面刺激加上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感觉不那么明显,现在经过剧烈的奔跑,本就只有十岁的身体变得不堪重负,痛感随之向大脑传来。
但他仍拼命的想睁开右眼,想看清车牌上的其余数字,只是右眼角处撕心般的疼痛让他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虚睁一条缝,视线极其模糊。而这时,随着一声雷鸣,让大雨又加大了一分,同时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逐渐传来不同程度的痛感。
磅礴的大雨、模糊的视线、疼痛的身躯,让这场本就不公平的人车追逐战失去了最后的悬念。
汽车扬长而去。
男孩跌倒在地,感受着四周充满悲伤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