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长青二人回到了家中。
吱呀一声，又是放下琐物的杂声。漆黑一片。
关长青走在前头，开了灯，朝里看了看，里屋已经一片寂静了。
“十一点多了，爸他们应该都睡了。”陈宇和边锁上门边轻声说道。
“嗯，收拾下睡觉吧。”关长青也顺着声音轻轻说道。
没想到，刚刚还在外头大叫“一句话不听”，回了家却是一片安静，倒让关长青既安了心，也糟了心——一肚子的不耐烦无处发泄，谁不糟心呢。
关长青说完了话，便转过头气冲冲地往卫生间去，“嘭”一声便关了上去，也不问陈宇和在外头吓了一跳。
他这个媳妇，看得出来脾气暴躁。但他，却是头一回看她这么气冲冲，头也不回。不过再怎么样，他陈宇和也完全理解不了，关长青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既然理解不了，那倒不如回房睡觉。
关长青听着陈宇和关上房门的声音，坐在马桶上叹了口气。
过了许晌，关长青站了起来，看了看镜子前的自己。那大镜子条条框框，镜面上的牙膏污点就粘在关长青瘦小的脸上，把她那本就不怎么漂亮的脸蛋点缀得更加惹人厌恶起来。
关长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却满是愁容。
“算啦，先休息吧。这个孩子既然是我的了，那我就得好好养她！”
想毕，关长青便洗了把脸，转身开了门出去。
卫生间门外离房间只有几步路，关长青本想着径直走回房里，却看见了一张，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现在看见的脸——那是陈大娘。
厅头的小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虽不亮堂，却把陈大娘的身形照的清清楚楚，那脸上神情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凌厉起来。
关长青刚出门口时，着实被厅头上一言不发的陈大娘吓了一跳，过了一小会才缓过神来。
“我起来喝杯水。”陈大娘轻声说道。
“哦，我刚回来，有点累，被吓了一跳哈哈。”关长青暗自想到陈大娘将会说的话，便借着自己有些疲倦，想径直回房中躺下。也是想避免陈大娘问起她不想听的话。
“刚去陈医生那，检查出什么了？”陈大娘不管关长青的话茬，仍直直问道。
关长青走到自己房门前，直直看着暗淡灯光下陈大娘的身影，原本摇摆不定的眼神此时此刻却只聚焦于陈大娘脸上。
陈大娘一个农村妇女，原本应该是憨厚的面庞，但在关长青这个怀孕女子眼里，却无论如何都有些面目可憎。
“没检查出什么，都正常，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关长青语气已经有些冷淡起来。
“你们没有跟陈医生说，要检查一下孩子性别吗？”
“……”关长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大娘。
陈大娘被关长青这么一看，却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也直勾勾地看着关长青。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我有点累了。”关长青冷淡说道，转身便要开门进房中。
“等等等等！那么急干什么？”陈大娘看关长青要走，立马起身，拦住了她。
“来来，来这边，我跟你说几句话！”陈大娘仿佛没看出关长青面色怒意，一个劲地把她往回拉。
“我不想听！我想先休息，太累了！”
“那你先跟我说说孩子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小姿娘？”陈大娘把关长青拉到身边，硬是让她坐了下来，“怀孕当然会累了，先坐会，我们婆媳两个还没有怎么说过话呢！”
关长青颇有些愤怒，但也无奈想不出什么话来挡住陈大娘。今夜，真是要细细听她烦了......
“陈医生不肯说吗？”陈大娘语气稍变得恳切起来。
“也不是......”关长青低头说道，眼睛开始热乎起来，幸亏那灯不亮不然怕是要给陈大娘见了笑话。
“那是怎么了？你怎么都不肯跟我说。”
“是个女孩......”关长青声线有些波动，但已经极力控制着不让陈大娘听出来，“陈医生说，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女孩子也好啊哈哈！”陈大娘听了话，忽然大笑起来。
关长青被这一笑吓了个蒙，转头直盯着陈大娘看。
“哎？”
“怎么了，女孩子也很好啊！宇和也有个小姿娘抱了！”陈大娘笑起来，丝毫不管关长青语气疑惑。
“您不是说，生女孩子以后会更辛苦吗？”关长青问道。
“生女孩子以后是会辛苦，但这女孩子是宇和还有你的第一个孩子，这多福气啊！”
关长青霎时间明白了陈大娘的话里的意思。
原本听到陈大娘欢喜的言语，关长青还松了口气，想着陈大娘这么高兴，必定不会让她再继续生下去了。可此话一出，原来这层意思根本就不存在——陈大娘是欢喜自己有个孙女抱，却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要劝关长青继续生下去的用意。
横在关长青面前的，便是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撂下话来，绝对不会因为陈大娘的话而再生，也不会为了老一辈人的话而去触犯那些明文法律；二是顺着陈大娘的话，先把现在的孩子生下来，再继续生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自己不能再生了，或者直到那个能符合陈大娘期待的男孩子最终出世了......
可这两个选择通通不能把她关长青当人，这也是关长青一直想搞清楚，却总是横在心头的事。
若她不再继续生，那便要惹起陈家老少的不满，毕竟那陈二嫂都是已经生了五个孩子，偏偏陈宇和没有工作，想带她远离此地远离家庭不和也不可能；但若自己照着话生了，那她关长青不就只是头母猪而已吗？！
她呆坐在原位，原本希望陈大娘能说出句好话，但此刻心却是凉了一半。
“你想啊，以后你们去了深圳，发展的好的话，这个小姿娘就福气了不是？”陈大娘不管关长青脸色，仍然直直说道。
关长青心里也忽然明白，这陈大娘本就不是个会摆脸色的人，自然也就看不懂别人眼色，更别提看人脸色说话了。
“我怎么就有这么个婆婆？真的还不如直接去深圳的好！”关长青心里默默摇头念叨。
“深圳？”
关长青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好像让她活了起来。
“那还不如早点去深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