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放下茶杯，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推到对面，示意他坐下。
安恒深思有些恍惚，端起茶杯也低头嗅了嗅，多少年了？好像很多年了吧，他也不记得了。从一个街边乞讨的乞儿到如今有名有姓的安恒，这些年他也变了很多，就像做梦一样。
“不记得了。”声音有些嘶哑，这是吃从狗嘴里抢出来的馒头狼头虎咽时没有注意里面混合了石子，声带被划伤所致，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只记得那个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的人。
宋希柯笑了笑，她记得，六年了。
那个时候蓬莱阁才创立不久，她忙的昏天暗地，一次掩藏身份在北境街头看到了一个小乞丐在和一群小乞丐打架，头破血流的仍然不肯松开手中黑乎乎的馒头。
一个人愣是凭借着一股子狠劲让十来个比他大不少的人不敢再上前，她向来对脏兮兮的东西敬而远之，却难得停了下来，看到了那个比她也大了不少的小乞丐有野兽一样的仇恨毁灭的眼神，仿佛只要给他力量就会去将这个世界毁灭，她想到了狼这种生物，若有仇，必不死不休。
起初的想法是能培养培养，蓬莱阁是缺人手的。
带回去洗干净发现竟然也是个俊秀少年，也就这么留了下来，后来他和她都一点点长大，不知不觉都六年了。
这些年从藏书阁回竹林晚了些的时候，门前的桌子旁边总有一盏灯两个人等着她，偶尔洛尧协助方丈管理法华寺，就只有一盏灯一个人。
老和尚给她把脉开方子，他就熬药，后来老和尚云游去了，洛尧接手照顾她的病，也是他熬药，总会在药碗旁边放一碟蜜饯，天南地北的寻找珍稀药材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
“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吧，你们很像，想必能聊的来。”宋希柯笑了笑，宋凌远像个活宝，安恒沉默的不问就不说话，偏偏她就两个人很像，可惜无论在京都还是临城两个人都没有说上话，若真有机会，她很挺想看看两个人的对话是什么样子。
“好。”还真是惜字如金，这还是对她，就算是对着洛尧，这人也不会多吐半个字。
“不用叫我主子，你没签卖身契。”宋希柯靠在靠背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在剿匪的时候一个个石子打出去看的潇洒，但是却是时时刻刻关注不能放松一丝一毫，不仅内力，心神也是绷着的，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放松下来就有点累了。
“好。”又是一个简单的字，沙哑的声音，宋希柯听着这熟悉的沙哑嗓音渐渐有些困了，眼睛也缓慢闭上。
安恒半响没有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斜靠在靠背上的人呼吸均匀，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是他觉得这层面具下的人是很好看的，那个把他从地狱拉出来的人是很好看的。轻手轻脚拿过软榻上毛毯盖上，又在屋里添了些炭火才脚步轻盈的退了出去。
在临城待了近一个月，京城也冷了。
“陛下，太子殿下和洛先生回京了。”王德一如往常小心翼翼的端着他那尖利的嗓子，嘴角的笑意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感觉到蔑视。
“宣。”
“宣太子殿下、洛先生觐见！”
“宣太子殿下、洛先生觐见！”
“宣太子殿下、洛先生觐见！”
这厢，宋凌远风尘仆仆的回到宋府，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没有去除污秽的艾草水和炭火盆，也没有来自双亲的关怀备至，更加没有等待他的美味佳肴。
首辅大人在宫中办公，宋夫人在花园凉亭里做女红。
“回来了？快来看看，我给你妹妹做了一件新衣裳，我的希儿穿起来一定好看。”
母亲大人看见他倒是欣喜，转瞬又被手中的针线吸走眼神，宋凌远看到了石桌上的两杯热茶，还有糕点，都是他的喜好，笑了笑，阔步上前拿起衣裳点评起来，却被大力推开。
“去去去，别弄脏了你妹妹的新衣裳，快去洗洗先。”宋夫人依然是一脸嫌弃，宋凌远却哈哈大笑，没脸没皮的继续凑上去，还把脸放在衣裳上滚了滚，十足一个无赖形象，被宋夫人拍了一下后脑勺才老实坐下狼吞虎咽，连茶也没来得及喝，他这可算是在阎王面前走了一遭。
宋夫人见此又是一脸嫌弃，却还是将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又拍了拍他的背，亭外侍候的下人死死的埋着头，只是肩膀有点抖，而已。
“父皇，这是儿臣和洛先生整理的临城简报。”
御书房，王德恭敬接过太子手中厚厚奏折，回到案桌上递给皇帝陛下，然后退回他的位子，眼关鼻鼻关心，继续当他的木头桩子。
皇帝陛下接过，没有翻开，直接放在案桌一边，继续拿起朱笔批改写了一半的批语，半晌又抬起头来，看着还站在御书房的两人，连连叹息人老记忆力不中用了，安慰了几句，也不提临城事宜就让两人退下，又埋头于案桌，只是手中朱笔半响没有落下。
王德见此挥了挥手，带着一群小黄门和宫女也退了出去。
“殿下有何打算。”宫道上，洛尧和太子并排走在玉石地砖上，一温润一飘渺，两个出众儿郎让不少怀春的宫女都放慢了脚步，想多停留一会儿。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官场的潜规则，不知则罢，若败露出来了，尤其那场匪患在众多百姓眼皮底下发生的，朝廷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此事父皇会有决断的。”太子温润一笑，土匪窝里查搜出来了五个储粮地窖，共计官粮五千石，尤其地上还有许多拖拽的深痕，也不知道那些拖痕是什么造成的，五千石大米足够近一万五千普通百姓一个月的口粮，这可不是一个靠打劫为生的土匪窝能拥有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像这样的土匪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