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天一夜没有好生歇息,又车马劳累,江无邪躺在马车之上竟给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回到了青暮轩。
方是时耳畔涌上女人尖细吵骂的声音。
蛾眉泛起波澜,她撩开车帘,问:“这是怎么了?”
钟叔凝着脸显然也有些不悦,奴仆上前来,双手颤抖着极其不自然地为她将门推开。刚听见“啪”的一声,就看见奴仆被吓得从原地弹开。江无邪看他又好气又好笑,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奴仆如释重负,在钟叔审视的目光下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江无邪足尖轻点,从马车上下来,若湖畔杨柳般袅袅地站立在门口。
“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独占着这青暮轩,还真把自己当这江府的主人了?”
污秽的言辞刺着她的耳朵,钟叔沉着一张皱纹纵横的方脸阴沉的站在一旁,一众奴仆都低着头不敢言语本没有寒风凛冽,却个个止不住地哆嗦。
江无邪是江府的长女却并非嫡女,而正在青暮轩内撒泼打混的女子方才是江府的嫡女,名唤娉儿。
向来嫡尊庶卑,江娉儿仗着嫡女的身份,自恃身份尊贵于江无邪,就没少来找江无邪的麻烦,江无邪向来不屑与她计较,能避就避,可如今人家都撒野到她跟前了,她再置之不理就免不了遭人诟病了。
江无邪挑起一边眉毛,心下哼笑她愚蠢——全然不顾女子的德行在这大吵大闹,就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
江娉儿不知又从哪儿抓起一个牡丹花瓶,扬起尖尖的下巴,二话不说就打算将它往地上砸,“这些东西…她也…”配?
话音未落,江娉儿便觉得手腕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死死钳住,她诧异的对上对方的眼,随即取而代之的满眼的凶戾:“你个贱婢,你竟敢阻止我,好啊,我!我打死你!”
青柚冷笑了一下,冷静得让人头皮发麻,她哼道:“你可以试试。”
江无邪的心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种一闪而过的异样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她知道要是她再不阻止,江娉儿的巴掌怕是就要落在青柚的脸上了。
那哪行?!
“好妹妹,这是作甚?这丫头是哪惹得妹妹不高兴了?”一边说着,江无邪一手拉过青柚,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而身后那人微微一愣,僵在一旁,浓黑的眸子垂下,有几分隐忍。
江无邪看着江娉儿,不急不缓地捋平袖口的褶皱,嘴角微不可察地挂上个弧度。
江娉儿盯着眼前人,那人是如此霁月风光,一挑眉一勾唇,青丝如黳,袍锦风流,胜似堆烟垂柳。
江娉儿恨极了这副容貌,看着她笑得一派和煦春风,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好啊,你终于敢出来了。你说!这些日子你是不是跟凌二哥哥在一起!”江娉儿眼睛红红的,手指指着江无邪,颇为咬牙切齿地说道。
闻言,江无邪愣了一瞬,随即差点没笑出声来,她难掩笑意地说道:“好妹妹,这几日我都在观音庙中诚心求佛,恰好碰见了凌二哥随凌家老夫人来庙中上香,便与他随意攀谈了几句,要说一直在一起,怎么可能呢?”
江娉儿听此话,脸色更加不好了,一把狠狠攥住江无邪的手腕,道:“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江无邪,你别以为我好糊弄!”
她又咬牙讥讽道:“果然跟你那早死的娘一个德行,都是勾引人的狐狸妖精!要不是你娘魅惑爹爹,怎还会有你个贱胚子?”
是个人都有底线,而江无邪的娘便是她的底线之一,她可以忍受别人嘲讽讥骂自己,却不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母亲!
她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冒出,她向江娉儿迈进一小步,胸腔内压抑着的怒火化成了嘴角勾起的一抹诡异的弧度,她凑到江娉儿身边说道:“你再敢提起我娘,我就真去勾引你的凌二哥哥。”
话音落,江无邪又退回原来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对上江娉儿诧异至极的双眼。
就在这时,余光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无邪好不留痕地掩饰去眼里的凶戾,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小姐。
“江无邪,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了江娉儿的脸上,眨眼间就显出个红红的五指印。
“那个王八蛋,竟敢打我…”江娉儿瞅见眼前男人,立马像耗子见了猫,埋下头去,颤声唤了句,“爹爹…”
江肆气得浑身发抖,小胡子跟着发颤,他伸手指着江娉儿,仿佛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涨红了脸,好半天,他才稍微平复,横眉怒斥道:
“我怎么生了你个孽障,竟敢在你长姐这胡闹!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没有命令不准出门半步!”
江娉儿一听,不可置信的抬头,眨着双可怜巴巴的眸子,泪光泛滥:“爹爹…”
江肆给她瞪了回去,怒道:“滚!”
江娉儿张了张口,还想再骂几句,江肆严厉的目光吓得她浑身直哆嗦,她知道江肆这次是彻底生气了。
她不甘心地跺跺脚,委屈巴巴的消失在江肆面前,转眼又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出了青暮轩。
爹爹怎么会来?还这么巧。
江无邪正先想着,碰巧撞见一旁含笑观火的钟叔,顿时了然于心,八成是钟叔通风报信的!
不远处的钟叔察觉到江无邪异样的视线,朝她颔首对她笑了笑,温和而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