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是越哭嘴越快,泼辣的样子又回来了,只见她拿着帕子擦鼻涕,泪眼朦胧的,一边还骂道,“二哥你是不知道,娘自从爹输了银子后,脑子就跟坏了一样,天天说和离,村头村尾的嚷嚷,气得爹在家关了门打她,她还不老实,隔天就带着一身伤到处给人看,拼命的哭。”
“爹自从上次去你那儿回来后,消沉了一阵,后来就恢复了,跟以前一样去田地里干活,说早点把债还了,就是娘不肯,她不愿意出门,说被人笑怕了……”
许婉抹着眼泪把话说完了,她先前句句说娘亲的不好,忽然鼻子一抽,又哽咽哭了起来,“我觉得都是娘不好,可是娘也很辛苦,家里早就没粮了,娘亲总在外面哭,说日子苦,半辈子都被男人祸害了,村里有些婶婶可怜我们,会给我们家送些余粮和菜叶子。”
“娘不好,她让我嫁人,天天在外面丢脸,可没有娘的话,家里就没有饭吃,爹也不好,他输了所有的钱,我的嫁妆,我的衣裳和首饰,全部都没有了,可是爹不让我嫁给黄叔……”
许婉哭得伤心,她若是有个可以怨恨的对象就好了,可家里人各有各的不好,又各有各的不容易,她不知道该怪谁。
到了话语的后来,许素就默默的听着,他也不说话,就看着许婉哭得鼻涕眼泪流满脸。
他目光低得如同尘埃,他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
兄妹两人在房里聊着,楼下突然驾驶过来一辆马车,木蓉从那车里笑脸盈盈的下来,马车上挂着的萧家牌子早就引来了几个小伙计,木蓉对着几人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小伙计就飞快的往楼上跑去。
小伙计急忙忙的冲上楼,在门外敲了敲,许素听到敲门声,示意了许婉擦擦眼泪后就去开门,小伙计在门外说道,“小公子,二爷呢,府里有位姐姐来接他回去了。”
“呃……”许素语塞,“二爷他……刚刚跟人跑了。”
小伙计目瞪口呆,“什么?!”,他一脸着急,“唉呀,这可怎么办,那位姐姐说是大当家找二爷回去有急事,可偏偏二爷又跑了。”
小伙计看了看也是一脸为难的许素,噔噔噔的又跑下去了,然后没一会儿又飞快跑了上来,连续的剧烈运动让他微喘着气,“小,小公子,那位姐姐说二爷不在就算了,您先跟她回去。”
许素一想,二爷不在这里他留下来也没用,于是点点头,答道,“哦,好,我马上下去。”
小伙计完成任务,朝他笑了笑后也就下楼了。许素进屋先拍了拍许婉的脑袋,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认真道,“三妹,二哥要走了,你先回家去,别在外面乱逛。”
“你放心,二哥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家里困难的,你跟娘说再等等,二哥很快会把你的嫁妆凑齐的。”
许婉看着他,心里已经不再那么委屈了,她乖巧的点了头,确认道:“真的么?”
许素笑着,“真的,你要相信二哥,先回家去吧。”
“好”,许婉抽了抽鼻子,应了一声,站起来想跟着许素下楼,却被许素稍微拦了一下,“三妹等等,二哥走后你再出去,知道了吗?”
虽然不解其意,但许婉没有多问,她站在原地不动了,点了头就看着许素离去。
许素一下楼就看见木蓉的笑脸,她朝他微微弯腰,“小公子,咱回去吧,大当家在府里呢,至于二爷,咱还是让大当家收拾吧。”
许素一下笑了起来,答道:“行。”
木蓉替他掀起了帘子,他弯腰一下就坐进去了,马儿在地上磨了磨蹄子,在车夫的令声下走了几步,然后不快不慢的跑了起来。
待到马蹄声渐远,车轱辘的转动声也听不清晰后,许婉才从楼上下来,临走时她有些拘谨,朝每个对上她视线的伙计都笑了笑。
许素回到府中时,萧渐离并不在,他疑惑看向木蓉,木蓉也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来,问身旁的小丫鬟道:“大当家不在吗,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丫鬟答道:“谢总管来了,大当家被他叫走了。”
疑惑被解答,许素也就不在意了,他这几天过得颇为辛苦,正好现在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才刚进屋躺下,木蓉就替他关了门,在门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赏给了刚才答话的小丫鬟。
木蓉朝屋内示意了一眼,旁边的人都默默点了下头表示明白,刚才得了赏银的小丫鬟更是开心,她重重的一点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处理完事务后,木蓉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了,她有些累,时时刻刻的想叹气,大当家不想过得辛苦,那么其余人,比如小公子,还有她,就要过得很辛苦。
但那是大当家啊,谁能说她什么?
木蓉靠着身旁的扶栏,她看着不远处,一片繁花似锦,只有小公子窗前是空荡荡的,本来她该让花匠把那块地重新种上才是,但大当家拦住了她,说不用去管。
木蓉看着想着,慢慢困倦起来,眼睛不知何时就闭上了,她坐在台阶上靠着扶栏就这样睡了。
萧渐北没敢太晚回来,他偷偷摸摸入府时,既没有他姐来逮他,也没有木蓉,他姐夫假笑或怒目的等着他,就好像是夜间风平浪静的海面,整个府内一片宁和。
萧渐北秉着“机不再失,失不再来”的念头,同时内心抗拒着“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可能性,他毅然决然的直冲回自己房间,关门关窗,还上了锁。
已然手持胜利的萧渐北在房里暗自激动,往床上一扑,舒舒服服的打了几个滚,发出舒坦的叹声,他今夜逃离了柴房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始终没有人来找他,萧渐北也逐渐放松了心情,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去自己上了锁的抽屉里翻东西。
他在找楚君洛的那个玉佩,抽屉里翻了几下就找到了,光泽温润的白玉上雕刻着芙蓉,栩栩如生,漂亮得很……咦,这是什么?
萧渐北拿着玉佩仔细看了看,上次楚君洛给他时,就说是芙蓉玉佩,他那时正心理不平衡呢,随便收了也就没去看,现在他认真看了看,觉得楚君洛不会是给错玉佩了吧。
这种花瓣,刻有细小的纹路,是芙蓉没错,但是旁边是什么,长条的叶子,怎么绕在芙蓉根茎上了……不不不,是手指,这是人的手。
手,芙蓉,这是什么意思,萧渐北翻看了一番,又将玉佩拿到烛火旁照亮,忽然他脸色一白,手里的玉佩像是突然烧着一般,烫得他几乎拿不住。
萧渐北后退几步,心虚得目光不敢再触碰那玉佩,愧疚而沉闷的心情让他抱着头蹲下了,发出长长而沉重的叹息。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难怪啊,楚君洛知道他在撒谎,他姐……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