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气,竟也生出些难过来,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虽然她有隐隐约约感觉到许素回来后就不太高兴,可为什么不高兴呢,他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萧渐离被这些思绪搅得乱了神,干脆就不愿去想了,可她把账目重新拿回手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于是她这回又跟自己怄上了气,非要沉下心来处理账目不可。
但她越是要沉下心,便越是浮躁,越是不可控的要去想那些事,想许素为什么要走,想他走的那天早晨,他躺着她身旁,似乎是醒着的,却又在装睡。
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有没有犹豫过。
这些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将萧渐离映在眼里的账目内容全部搅成了浆糊,没一句话是清晰的,两个字挨在一块,她看着,却连词意都没法反应在脑子里。
她光想着那些天的事了,她记得许素刚回来的那天夜里,他在屋里等她,黑暗之中他如同鬼怪一般,但偏偏对她又是无害的,可以靠近,也可以触碰。
白日里,他也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屋子里自己玩,她回来时,能听到他拨弄珠子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喊他一声,他便会回头朝她笑。
那几天她睡得一直很好,后半夜偶有转醒,总能感觉身旁有人散发着体温,他那时一般都睡得深了,不会含泪呜咽,也不会忍痛打颤,痛意会放过在睡梦中的他。
这很好,两人都安睡着,在睡梦中四肢交缠,搂抱着互相取暖,度过一个祥和的夜晚。
萧渐离想了又想,虽然烦躁,却也感觉许素还是喜欢她的,而这正是让萧渐离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想不通,甚至不能理解。
按照她的做法来,若是还喜欢,那便是一刻也离不得,若是想要逃离,那必然是不喜欢,甚至厌恶憎恨了。
她试图去揣摩许素的心态,可是越想,她就越觉得奇怪,因为以她了解的许素来看,离开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便知道了,她了解的许素出现了偏差。
却不知道是她一开始就认知错误,被许素蒙骗了些,还是许素在后来的日子里心性发生了变化,她却不知。
萧渐北从外头被人抓回府后,到了书房门口,看到的便是一个陷入沉思后的姐姐。账目扔放在手边,毛笔也随意搁在桌案上,碟盘里的墨也早就干涸了。
种种痕迹看来,他姐已经沉思很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该如何罚他的事,萧渐北不禁有点慌张,他咳了一声惊醒了萧渐离,然后脚下蓄力随时准备开溜,又假装无意问道:“姐,想什么呢?”
萧渐离瞥了他一眼,招手让他进来,道:“你进来,我可是好几日没见着你了,真是怕忘了你的模样。”
萧渐北自知理亏,干笑了两下,“哈哈哈,姐你就爱说笑,我们也就几天没见,哪里能忘了我的模样。”
他脚下仿佛生根,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萧渐离眉头一挑,开始冒火了,冷喝道:“进不进来!是不是想去柴房住几日!”
被威胁了的萧渐北侧头“嘁”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踏进了书房。萧渐离见他配合,便指了指凳子,对他道:“坐。”
“姐,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萧渐离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老老实实坐下了,便就没发怒,她从一堆账目里抽出一本来,往后翻到最近的挂账上,然后摊着摆到萧渐北面前。
“来,你先说说,你最近在哪里厮混。”
“……在春满楼玩了几日。”在账目上巨大数字的压力下,他倒也老实,低着脑袋就交代了。
“和谁?”
“……楚……君。”
萧渐离眉头一皱,颇感意外,她本以为会是哪个漂亮花魁,或是新来的清秀小倌,却没想到是楚君洛。
“你们何时这么好了?”
她记得她弟弟与楚君洛一直不对盘,这小子见了人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四五年以来一直如此。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在宫里那段日子吗,这是她唯一没有参与过的时间。
是不是在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包括许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也能在这段日子里得到答案。
萧渐北笑了下,答道:“我只是去感谢一下他之前对我们的照顾,顺便在他那里住几日玩一下,这不是怕你抓我回来吗。”
“账目上你买的东西都送他了?”
她之前就猜到这小子会在哪个花楼里玩,因为那帐上挂着的银两大多买了些绫罗绸缎,和外洋的稀罕物,什么远视眼,什么女王的项链,还有些神话里糊弄人的东西,鲛人的鳞片之类的。
这些东西没甚用处,拿来讨人欢心倒是绰绰有余。
价格也是一等一的贵。
想到这里,萧渐离就有点忍不住要发火了,“臭小子,你再敢挥霍家里的钱财去讨相好的欢心,我就宰了你这个败家子!”
萧渐北刚要开口跟她争辩,她却一抬手示意他闭嘴,而后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过两天木蓉就回来了,带着你儿子,你往后就收收心,在家教养孩子,不要到外面瞎玩了。”
萧渐北虽然质疑让他教养孩子,他姐真的放心吗,但他却没问,免得惹炸了他姐。
而萧渐离像是能得知他想法似的,抬起眼皮斜了他一下,道:“虽然你自己都没能把自己管教好,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该有个为人父的样子了。”
“渐北,我为了你,为了你犯下的风流债,已经付了不少的钱财,而这些都是祖辈们日夜不歇积攒下来的财富,你若还有几分孝心,都不能再这样挥霍无度了。”
萧渐离说这些时,开始语重心长起来,她与他讲祖辈的辛苦,讲萧家在燕都立足的艰难,也讲她以女儿身操持萧家的辛酸,她把自家弟弟给讲得愧疚不已,热泪盈眶。
然后她再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身侧蹲下来,温柔的安慰他道:“渐北,我说这些断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你要好好珍惜。”
“不过说起来,也有我的错,我这些年忙于商行,一直没能陪在你身边,做个好姐姐,上次又让你被关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你今日与姐姐好好讲讲,让姐姐知道你在宫中到底吃了什么苦。”
萧渐北很少见自家姐姐这般温柔的模样,当即就委屈得不行,眼眶都要红了,忍着委屈哭泣的冲动把宫中的事大大小小都说了个干净。
而萧渐离一直含着担忧愧疚的目光,时不时轻轻拍拍他,低声安抚他,真是个好姐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