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你回去。”
萧渐离说着,朝他一步步走过去,她在雪中走得艰难,许素竟也舍得没去扶她,只目光幽深的瞧着她,眉头微蹙,似是有千百句话语都藏在不言中。
“你那时说出来养病,我便没来寻你,到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去了?”
萧渐离走到他面前后,才发现自己需要微仰起头看他了,不过一年半而已,许素竟已长高了这么多,而且面容上也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眼眶深邃,鼻梁挺立。
他与从前,真是变了许多。
从前他眨巴眼的时候,睫毛会像是蝴蝶翅膀一样扑闪一下,再笑弯了眸子望向你,你便没什么是舍不得给他的了。而现如今,他只需用双眼看向你,你便绞着心儿不敢让他有半分的难过。
哪怕是山间的月亮,湖面的繁星,虚妄的碰不着摸不到,但他若想要,她还是会想尽办法摘了下来,捧到他面前。
此时的萧渐离才算明白了萧渐北为何舍得一掷千金博美人欢心了,现在莫说千金,便是万金,万万金,她也是肯的。
但许素不肯要了。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钱玲儿,有些为难的委婉劝道:“玲儿也到家门口了,不如赶紧回屋去吧,外面天寒,待久了容易着凉。”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私事摊给这邻家小妹看。
钱玲儿有点伤心,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屋去了,她快踏入屋子的时候隐约听到许素说,“阿离,我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像个……待在府里,日夜等着……”
她没听清后面的,但已经猜出是拒绝的话了,内心不禁窃喜。
萧渐离并不是没有料到许素有可能会拒绝,但他真拒绝了之后,她还是有些难过,站在他面前微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许素轻轻叹了一气,错过她身旁就要走,木蓉在旁就没出过声,但已经快急死了,而萧渐离此时才轻声道:“外头这样冷,你不邀我进屋坐一坐吗?”
听到大当家的说话了,木蓉才松了口气,想着大当家还是靠谱的,什么风浪没见过,重新拿下小公子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许素显然没想到萧渐离会说出这样有服软意味的话,略诧异的回头看了眼萧渐离,见她脸上甚至浅浅带着笑,并没有被拒绝后的恼怒。
许素最终还是让萧渐离和木蓉进了他的屋子,这屋子是早些年迁出去的一户人家留下的,算不得太好,但能遮风挡雨许素也就满足了。
屋子里没有太多的东西,跟萧府相比显得简陋,却比他在许家的时候要宽敞得多。桌子就那么大点,他一个人吃饭刚刚好,床铺也不用多厚实,他缩在被子里一样是温暖的,前院也小小的,种了几株连翘就够了。
连翘早春的时候开花,满枝金黄,花艳香淡,路过他家门口的村民总喜欢在他墙边歇会儿,等花落后,连翘的果实还能拿去药店卖点钱。
许素离开萧府时以为自己会思念她,会过得不好,但实际上他的日子比他想的好太多了。
难过总是要有一阵的,但这阳光暖人,山里泉水清冽,他很快就像投入天空的鸟儿一样,既快活又逍遥。
许素给萧渐离和木蓉泡了茶,是摘了后院攀爬到篱笆青瓦上的金银花晒干制成的,泡了水之后透着股甜,钱家村的人都爱喝。
萧渐离是聪明人,没一直劝许素跟她回去,而是坐下来跟他聊了聊这一年半以来的事,又问他过得好不好,说自己前一段日子去看过他爹娘了。
他大哥和嫂子生了个娃娃,他爹娘高兴的不得了,回了许家村照顾孩子去了。他妹妹嫁了人,对方是那个与她一同私奔的秀才,听说那个秀才很有上进心,正准备着来年的乡试。
他弟弟许意不喜读书,私塾上了没几天就不愿意读了,认识了个跑货的生意人,现在正跟着人家学记账,打算开春就跟着人家跑货去。
萧渐离跟许素聊了许久,两个人从前也没曾这样坐下来聊过,谈各自的生活,谈曾发生过的事,也谈府里的花都谢了,但这路上还有些贴着地皮的野花在开放。
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热烈,甚至淡然又祥和,一点也没有夫妻两人久别重逢后的感觉,倒像是两个曾相识但不相熟的故友在旅途中偶然相遇,便聊上几句。
木蓉在旁喝着茶,有点怀念刚刚那个钱玲儿在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的紧张气氛。
等到天色将暗的时候,许素就不再给她们续茶了,反而对她们道:“天已经晚了,你们再不回去,怕是会赶不到前面的镇子。”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木蓉都觉得有点尴尬,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但萧渐离是何许人也,她压根就不在乎什么逐客不逐客的,她就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还点头附和道:“对的,所以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空闲的屋子能容我们住一晚。”
许素起身将茶杯都收拾了,垂眸答道:“我这里没有其余的屋子能住人,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但等许素将茶杯收到厨房后再回来,见萧渐离和木蓉还坐在屋子里,他便道:“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这赶人的意味太浓了,萧渐离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木蓉更是在旁扯了扯她的袖子,意在告诉她可以先走,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但萧渐离不肯动,她直勾勾的盯着许素,试图看出许素的真实态度。
而许素任由她看,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送客的意思明显得过分了。
“素儿在这一年半里,有没有设想过我会来接你。”
萧渐离站起了身却没有走,而是问了他这一句。
许素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道:“想过的,在我刚到钱家村的时候。”
“那你当时的设想,是会跟我回去吗?”
许素望着萧渐离,竟浅浅笑了一下,露出些从前温柔乖顺的模样来,“是会的,但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阿离。”
他这个回答激起了萧渐离心中无尽的复杂情绪,她感觉有一股寒意窜上脑门,心间却是滚烫的,这将她分割成内外两种的冰寒火热像是一团乱麻缠绕着她。
勒得她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