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惨的就是犯了大错的许父,在哪儿都得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他忍受着家里人的责骂,村里人的讥讽,心里对许素的怨恨自然也是越来越强烈的。
于是他言语愈发过分,像是要将自己所受的怨气怒火全发泄到许素身上去,他佝偻着背,却比从前挺着背在许素面前的时候,更为易怒暴躁。
听得许父又提到了萧渐离,许素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够了,够了!”
重石捆绑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许父说出来的话像是一颗颗小碎石,不停往他身上砸去,痛也不痛,不痛也痛。
许父几次来找他,说得话一次比一次过分,他终于不想再拖着重石了,小碎石砸得他想挣扎,想怒吼,想让父母明白,他背着的是沉重的石头,不是金山。
“凭什么啊!萧大当家凭什么要替你还这个钱!爹你以为看在我的面子上够吗,我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许素一下站了起来,怒着来回走动,他在想着该如何同他爹说清楚,要让他爹知道,他在萧渐离眼里算不得什么要紧东西。
“爹,我因为这事已经同大当家吵过了,大当家已经避了我好几日了,你还不明白吗?”许素有些想咬牙,“我是你们卖给大当家的,一个买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分量,你们不清楚吗!”
“大当家是好吃好喝供着我,但这萧府里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呢,这院子是我的吗,这屋里摆设是我的吗?”
“都不是!”许素怒极,吼着眼眶却红了。
“换个人,不叫许素,张素李素赵素,难道他们住不得这屋子吗,只要大当家的愿意,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能换了!”
吼着,许素的声音又慢慢低了下去,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嗓音低哑像是带了哭腔,“爹,你凭什么以为大当家的非帮我们不可?”
但他只是红了眼眶,没哭,望着许父的眼眸里不知道含了多少深藏的情绪,像雨夜里的湖。
许父被他突然的怒吼给镇住了,条件反射般的唯唯诺诺起来,又见他末尾语调悲戚,更加不敢说话了。
“爹,你以后别再来了,每个月大当家会给我三十两的月供,我到时候就帮你还给赌场,八九年的时间就能还完。”
许素垂下眼眸,“八九年而已,不用家里人还一辈子……”如果他能在萧府待八九年的话。
许父嗫嚅几次,想说没敢说,他忽然觉得这屋子采光不好,光只能照到窗台那儿,难怪周围显得有些暗。
后来许父回去了,刚到家就又挨了许母一顿骂,许父没敢还嘴。许婉穿着以前的旧衣裳端着盆从他面前走过,眼都没瞥他一下。
但许父喊住了她,她转过头时一脸冷漠,看着许父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被绢布包裹着的东西,许父把东西递给她,说,“这是你二哥让我给你的。”
许婉对自家父亲满是怨气,“哦”了一声接过东西就走了,连东西都不在许父面前拆,更是完全没给许父好脸色看。
待她回到自己屋里后,才打开绢布,深蓝色的绢布里,藏着的是一支银白色的发簪,簪子上打造的是几朵盛开了的桃花。
许婉看着簪子,突然觉得委屈极了,瘪了瘪嘴视线就模糊了,想着最近娘亲骂二哥白眼狼的话,忽然难受得很。
萧渐离在书房里一直忙到晚上,木蓉来送红枣桂圆汤的时候,她才想起来白日里许父来过了,于是问道:“今天小素儿是怎么把他爹打发走的?”
她还以为闹不好又要找她过去调解,没想到一点动静也没有,弄得她都差点忘了这事。
木蓉瞥了眼萧渐离,“还能怎么打发,闹过了不就没事了,小公子又没有钱财给他们。”
“小素儿这事做得不错。”萧渐离喝了口汤。
“大当家您做得就不怎么样了吧,您明知许家是被您连累,还这样什么都不管,让小公子替您承担怒火,太不厚道了吧。”
萧渐离抬眼瞥她,略微皱眉,“木蓉,你最近胆子很大啊。”
“……奴婢不敢。”
萧渐离这才继续喝汤,“你在许家安排些人,下次赌场的人去闹,就让人把他们打出去,别闹出人命来就行,随便揍。”
“好嘞!”木蓉高兴应下。
“哦,还有,明天我还得去春满楼,就不回来了,你安抚好小素儿。”萧渐离把碗递给木蓉,语气随意。
“大当家……”木蓉脸上笑容收敛,想劝,又不太敢。
萧渐离朝她挥挥手,让她下去,她无奈,只好行了个礼端着碗筷下去了。
大当家总也这样,小公子不见得什么都不懂,若是两人之间因此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大当家就是仗着小公子乖巧。
夜里萧渐离回房睡觉时,许素已经睡了,她略微安心了些,故意挑了个很晚的时间回房,她就是不想遇到还醒着的许素。
若是许素又因为父母的事同她争吵,或质问她为何昨夜一夜未归,她都怕会忍不住对他说些凉薄的话,伤了他的心可不好。
可萧渐离不知道,她躺好闭眼的那一刹那,侧身躺着的许素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之中,似乎发着幽幽光亮。
窗外又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许素没去看,他知道夜里的雨景是什么样的,周围漆黑一片,时不时有银丝从天上落下,打在屋檐上,树叶上,土壤里,而后就隐没消失了。
夜雨响起,身旁的人也没有动,大概是已经熟睡了。许素在雨声中,悄悄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他轻抚了下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握住在自己掌心里。
萧渐离不是什么娇小的女子,他的手也不大,没办法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但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松开。
缓慢蓄起笑意的眼眸在夜里紧盯着她的侧颜,手里是她的温度,伴着动听的雨声,一切都显得美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