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渐离一问出来,坐在两旁的各大萧家掌柜也都纷纷看向谢平,都在等着谢平替他们解疑,众人注视下,谢平咳了咳清嗓子,面上也端出个一本正经来。
“我本是去巍北查商的,回来的途中接到大当家指令,说让我去中部察看一番,所以我只能绕路南下,正好途经了尹州。”
“尹州地处中南部,连接芩南和峡州,又有汭河流经,尹州南北交流方便,自然是商业繁华,遍地商贩,我便想着先在尹州打探一番,再思量下一站去哪勘察。”
谢平就要说到重点了,他愈发正色起来,手指不停摩挲着茶杯,众人都知道他这是陷入回忆了,于是屏气凝神的准备听着。
“因为萧家嫌少涉及马匹和金器铁石类的生意,而中部却有林有草,地有山野,亦多平原,且矿场众多,我便着重打听了这两个方面的消息。”
谢平似乎心有余悸一般,长长呼了口气,又灌了自己一大口茶,“我打听后发现,在短短三个月内,马匹的价格翻了三翻,之前一匹好马最多不过二十两,后来就飞涨到普通马匹都是六十几两。”
“据说是闹了马瘟,好几个马场都遭了殃,几个场主为了多收马匹填补数量,相互之间抬价才让价格飞涨,但我后来发现不对,马瘟被控制住应当需要大批草药,可尹州草药价却没什么大变化。”
“而尹州矿场连出意外,塌了好几个矿口,尹州官府认为是有人蓄意捣乱,遂将其余矿口全部包围起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甚至还抓了不少有嫌疑的捣乱者,搞得那一段日子里尹州都有些人心惶惶。”
“我觉得很奇怪,所以专门去打听过了,官府抓走的那些人里头,十个有七个是铁匠,剩下三个就是力气大的汉子。”
谢平没发觉周围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他拿过身旁人的茶杯又喝了一大口,接着道:“我怀疑尹州官府是故意让矿口塌了的,他们抓的汉子应该是被强押去当了矿工,若官府真与反贼勾搭,那铁匠的用途就不言而喻了。”
萧渐离用指甲敲了敲桌面,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谢平抬头看向她,两人对视着,她面容严肃,眉梢自然而然透出冷色,“你说的这些不足以支撑你的结论,我需要更多有力的证据。”
谢平从回来开始脑袋就很乱,极度的疲惫让他实在是转不开脑子,所以他刚刚说的连事情的十分之三四都没有,他见萧渐离如此认真,只能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谁的水不喝,都给我。”谢平站了起来问周围人,这次的会议到来者都是萧家主事人,不少人是祖祖辈辈跟着萧家做事的,甚至占了萧家某些行业的股,每月能吃分红。
在场人都是兄弟,互为一体容于萧家,而要商讨的事儿关乎国运,不可被旁人知晓,所以屋子里连个倒茶的丫鬟都没有,一个人就一杯茶。
谢平话一出,从四面八方推出来不少茶杯,他也不客气,端起一杯就喝,直喝得自己半饱,脑子也被茶水激得清醒了些。
“我买通了尹州一个送折子的,拿到了尹州府尹递送给陛下的折子,内容写的就是矿场的事儿,府尹说矿口塌了没法挖矿,又折了不少矿工,赔了很多抚恤金,他请求陛下怜惜百姓,宽容他这次运送的矿石数量不足,还让陛下给他下拨抚恤金。”
“而且尹州的粮仓这段时间也在重修,正是能够大动手脚的好机会。”谢平目光如炬,望向萧渐离,道:“马匹,铁石,打铁的工匠,粮食,这几个词组在一起还不能支撑我的结论吗。”
萧渐离冷着神色没有说话,只是唇越抿,眉越皱而已,而旁边人就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谢平又道:“如果大当家还不信的,我就只能再把我路上遇袭的事情说出来了。”
兰芝坐在谢平的对面,听到他说遇袭后也忍不住了,问道:“怎么回事?”
谢平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我的动静太大了,在尹州又是打听马匹又是探看矿场的,让那些个官府里的条子盯上了,在尹州他们不好动手,我一出了境就被人追上了,他们装成土匪的样子来截我的车。”
“幸亏我早已先见之明,联系了以前一个当了兵将的好友带队跟我一起走,不然我还回不来了。”虽然谢平此时三言两语的带过去了,但当时的场面之险,众人从他仍有余悸的神色上就能看出来。
“你如何知道他们是佯装土匪?”有人问道。
“他们脚上穿的是官靴。”谢平道。
这下再没人有疑惑了,众人好像一锅溅了水的沸油,七嘴八舌的全炸开了,你一句“难不成中部是真要反了”,我一句“这下可怎么办,世道乱了不好卖货啊”,他一句“朝廷要出手不会先拿我们开涮吧,我听说国库空虚啊”,场面乱糟糟的。
萧渐离听着众人乱七八糟的吵着,个个一脸焦虑,此时作为主心骨当家人的气度就显出来了,只见她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左手拍了拍桌子,冷声喝道:“肃静!”
她面无表情的用眼珠子扫了一圈众人,直把众人看得发寒,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她才懒懒地往背椅上一靠,手臂放在扶手上,开口道:“不管世道如何——”
她语调高扬,引得人都不自觉用心听,可又忽然停顿下来,语调放缓,轻飘飘又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们生意都是要照常做的。”
众人都以为她要长篇大论一番,总结陈词振奋人心,然而她就说了十七个字,语调变化都要比字数多,众人不由得一愣,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萧渐离说完后继续喝茶,众人看看她,又互相看看,都心照不宣般的露出笑容,松了口气都放松了下来。
有人招呼了一声,端茶倒水的丫鬟们终于进来了,众人说说笑笑开始跟萧渐离报告起了这段时间以来萧家各行业的状况。
场面之和谐平静,好像刚刚众人才从谢平口中确认尹州有反心的事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有萧渐离和谢平两人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眼神碰撞闪出的锐利光芒才显示着刚刚的事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