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辰休已然到了宁心宫门前,这番入宫自然是为了看望公主姐姐。其实二人已经认识十年,当年两三岁的辰休随父亲入宫便被这位公主姐姐带着玩耍,虽然不算亲近,但也自然有着一番少年情谊。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定是要来看望一番。
殿外高手无数,可诺大的殿内却仅公主一人。本应是整个东余最受宠的女人此时正坐在桌案前,顾影自怜。
辰休还未走近,便听思若公主说道:“弟弟可是好久没来看了呢。”
语调平淡,可确有一种悲苦之意。
“姐姐今日,可真美。”辰休并未回答,平静的另起话题,话语平淡,却有一种令人安心之感。
“怎的,姐姐平日便不美么?”似是因为说这话的是个少年,思若公主轻笑一声,开了个玩笑。
“姐姐可知那新王赋?”辰休依旧不答。
东余立国虽已几十载,但外敌环绕。先定设年号为始元,立意此为东余万载之始。但因为战事多年,国力不济,常被南齐等国欺凌,因而民心不稳。前朝余孽借机生事,妄图广富大梁。后来东余势大,经济发展,军事稳固。虽仍有人生事,但民心稳定,也就再难生出波澜。
而大梁余党近年却又再现。
先帝崩殂突然,新帝年幼,帝王之术略显稚嫩。虽然太后从旁辅佐,但相比先帝仍是相差甚远。复国余党便找准时机,四布谣言。
而如此行事,在这公主被欺凌之时,更是甚嚣尘上。
辰休看过那新王赋,内容无非就是国道不良,帝王御国无方,公主恃宠而骄,一州大族荒**烂。总之就是把所有有关的无关的都批判一遍,不管有没有联系。然后再加上一些封建迷信,比如黄大仙传梦新王将出,或是山中发现一尊怪石,刻有一篇仙界文章,表明东余将灭,新朝即出。
这种放在后世,基本上就是公众号上“NASA宣布新发现”之类的水平,根本没人信。可放在如今便是鼓动人心的利器。加上写者文笔不凡,对于志怪之事描写生动形象,九真一假,更使一些民众加信几分。
“自然看过,齐心可诸。”思若公主言辞狠厉。
“那姐姐对此怎么看。”辰休问道。
“乱国贼子,当诸九族。只是这些家伙如同街巷老鼠,躲藏极好,实在是难以肃清啊。”
“姐姐以为,若此时今日,他们又听闻公主姐姐自旋于宁心宫,又当如何?”
“哎,”那独坐的思若公主深色戚戚,长叹一口气,又说道:“姐姐知道弟弟是好心劝慰,可是知易行难啊。道理自然是心中明晰,但实在是。。。实在是。。。走不出来。”
辰休听闻,赶忙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姐姐可知当年我年幼,为何最喜欢跟着姐姐一同嬉闹?”
思若公主思忖片刻,轻轻摇头。
“辰休今日说些不当之言,姐姐莫要见过。辰休当年便最喜欢姐姐带领我们的样子。一群小子围着你一个女孩,却处处听你号令。想来当年的陛下也是如此,一同抓过促织,却被姐姐批评抓的最小,没有霸气。虽说先帝说我们撒混与泥地,有失得体,与那陋巷顽童无易,可是在辰休看来却是最棒的一番体验。姐姐当年便可号令四方,如今又何必如此。这东余是你皇家的东余,这天下也将是你皇家的天下。既然为人,自然处处有人圈限,可即是万民之尊,便没了那些烦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言我错着再难言,又有何不可?”
思若听闻,并未言语,陷入沉思。辰休也不知她听进去几分,只是说完,轻声告退,便离了宁心宫。
“少爷为何今日要与公主说那些?在老奴看来有些不当啊。”辰休回家的马车上,一位黑衣老者同坐于车中,轻声说道。
辰休并未动作,只是轻轻的看着手上一张雪白的纸片,一遍一遍的念着纸上的文字,似是在做修改。稍后,才放下纸张,缓缓说道:“徐爷爷,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自称了。家里人哪有把您当奴才的啊。”
之后想了想又说:“其实那都是临时想的,很多话故意漏了些破绽。今天入宫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徐姓老者微微凝眉,等着下文。
“我今天去就是想知道,我的思若姐姐,到底是不是局中人。”辰休说道。
徐遵似乎有些诧异,说道:“公子是怀疑公主?”
“既然要救段家,那就要排清所有的可能性。线报说李思若在祭奠之前遣散了护卫,仅留四人相互。时间太过巧合,不得不怀疑。”
“那公子可有结果?”“算是有一半结果吧。多年未有交集,实在是不甚了解,是不是布局之人,或是出力之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李思若绝无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数次悬梁。”辰休很是笃定的说道。
“何以见得?”
“妆台前脂粉五六,帷帐后藏剑七八。这样的女子怎可能如此便要自绝性命?只是不知道她假装悲凄有什么目的。”
“既然她在帮助那布局之人,想来也是有心入局,公子何必还在疑惑呢?”徐遵疑惑道。
“徐爷爷,大不一样啊大不一样。”辰休微微一笑,想了想问道:“话说徐爷爷你为什么能如此自由的潜入宫中啊?都没人能发觉的么?”
“哈哈哈哈,”徐遵抚须而笑,“自然不是,东余皇宫怎可能如此疏于防范。只是宫里能发现我的三个人,都不会介意这件事的。”说完,似乎有点恶趣味的报复辰休,竟然也不点明。
“那你和宫里那位无海公公要是打起来,谁比较厉害?”
“功法相克,四六之数。”
“周无海号称万里海量,内力无二。徐爷爷火不胜水尚有四分胜算,已经很厉害了。”辰休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
“我六,他四。”徐遵话语间,傲气汹汹。
傍晚的辰家,灯火通明。长桌宴三天未尽,整个东城仍是一片喧闹通明。步入辰府之后辰休便直接冲向了自己老爹的书房,想来里面只有老爹一个,门也没敲,便闯了进去。
“老爹,和你打个商量。”辰休一屁股坐在那张辰时也从不让第三个让做的乌木椅上,很不谦卑的说道。
“有话快说。”辰时也正在画画,没有心思搭理。
“等我和大哥去了北边,我要带段家的人一起去。到时候北漠州的辰家人,给我个指挥权呗?”
“嗯,”辰时也也不搭理,丢了个古旧的令牌给辰休。
“这么好说话?“辰休有些奇怪,自己找这个老爹要东西可从来要付出点代价的。
“既然让你去,那这些是应该的,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到时候还要我来指挥可能会误事。”辰时也说道。
“你早就想到我回来说这些了?”辰休有些不满,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油然而生。
“知子莫如夫啊小东西。”辰时也很是开心,正在描画的图画接近了尾声,笔锋一停,画卷立止。一幅呼啸山林图映入辰休眼帘。
“怎么闲着没事,画个自己威风的样子自夸?”辰休看着老爹洋洋得意的样子很是不满的数落到。
画中近处一虎立于石峰之顶仰天长啸。一鹤西飞,似是初鸣。一龙藏于云海,身型暗淡看不真切。远处似乎湖海中有一大物隐藏,黑长扭曲,不知所绘是蛟是蟒。
“休儿,若这幅画是东余和南齐这场仗之后的东余朝堂,你觉得你爹我是其中何物?”
“除了这自我陶醉的老虎还能是什么?”辰休有些没好气,觉得自己老爹的炫耀很没有水平。
“哈哈哈哈哈,”辰时也似乎料到自己儿子会这么说,很是开心,却指了指画卷空白之处,说道:“错了,是这。”
“是云?是风?”
“都不是,我辰时也,便是这画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