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转过身去,继续嗑瓜子,思索着这个事怎么办?听起来也是有些缘由,不是平常无故的寻死。想来想去觉得,总得先把这个事和上头说一下,毕竟知道自杀之人关在哪里受罪的只有那么几个。凝神传了信,反过身想再问问高成,人又执念才会这样等待,如果他等到母亲,也没时间、没法子报恩了吧,毕竟大家都是鬼,谁比谁本领大?
就这一会的功夫,高成从郁郁不欢一下子转变成欢喜不已,他看见孟婆传了信,又轻松的开始嗑瓜子,想着也许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其实很容易就能解决。
他想多了。
孟婆还没来及问,这次的信倒来的贼快。信上带着隐隐的怒气,啪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上,这事确实棘手了,连顶头当差的都说没的商量,地府果然对自杀的人没有好脾气。也是,在这地府当差,每天要见多少死别,大多都是觉得一生不够,想向天再接五百年,从古至今历来不乏各路人用各种方法寻找长生秘诀,好容易得来的命,居然有人会去自杀。
但是这个事是不太一样呀,这地府的规矩该有点改变了,这样神志不清的自杀,怎么能算呢?可能他们并没有看完信,光是看到自杀的字眼,就直接给退回来了,孟婆觉得还有希望,倒是高成,看到孟婆的脸色,和信这么砸过来,一下又没了笑意,孟婆也一言不发,搞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孟婆换了换信里的字眼,把事情又明明白白讲了一通,再次寄了出去。回头一对上高成焦急的眼神,有些无奈,他也是有点心急了。又问了问他打算怎么报恩。
高成当下愣住,确实有些答不上来,说投胎了再报恩吧,谁知道两个人能不能投到一处去,说在地府好好侍奉她,这转眼就要喝汤上路,哪里有那个时间。深深的一叹气,说:“问道这里,我确没有想过,只是觉得丢下因我受罪的母亲自奔前程,心里过不去这关。如果母亲在受苦,那我也陪着她一起在地府受苦吧。”
听到这话,孟婆大概明白这小子怎么回事。对待前世的恩情这样想的人还是不多的,而且他确确实实是坚持了这么久,到如今还想逃跑守约,一个人又自己思想和认识,并坚定不移的执行,其实也是个难事。算了,让他去一旁先等着吧,这回信没有回来的这么快,想必是认真在看,那事情也就又眉目了。
“你先去一旁等着吧,放宽心,大概不会有问题。”
高成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听话,默默走到一旁等着去了。
这下又安安静静了。数了数,只有六个游魂了,算是渡了一半,虽说只是听听故事,动动嘴皮子,还是觉得累。这些游魂啊,可能是孤独太久了,这地府都很很忙,心里的话也没地方说,只要他们肯说出来,这事情就有解决的可能,就怕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沉默不语,眼神扫一眼过去,个个都低着头,生怕自己被盯上,明明是投胎,搞得跟送死似的。
孟婆也没有劝他们的力气了,投胎的人来了十几波,得先去处理一下,便一言不发离开了饭桌,到喝汤的地方招呼鬼去了。
这剩下的游魂,有心里的事不愿意相告的,也又一时没想通的,但都想把问题解决了,多多少少有些不想孟婆走,但孟婆走了,又都不敢去拦着,张望的张望,思索的思索,最终还没游魂出来拦着,各个心乱如麻。
这边孟婆觉得累,舀汤、喝汤、过桥都让他们自己来,投胎积极的人不会出岔子,自己也趁着这会好好歇一歇。没来得及歇,就收到信了,只好又起来看,果不其然,这群比她还着急着让游魂投胎的上头,还是退了一步。过会就把他母亲送过来,总算也是了却了这件事,幸好这事过去很久了,最近又忙,没空去查证,试探着说他母亲是在生病,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杀的,果然有效果。只是还是没能给她一个人的身份,要过两世才能成人,也算不错了。
看完信又眯了一会,估摸着他母亲快过来了,这投胎的人也都过了桥,准备准备,去渡那六个魂吧。
说起来游魂这边,孟婆走后,一开始还只是有些紧张,怕她不想再听了,后来久久没见孟婆来,就越来越慌了,谁不想把心中执念消灭,正是这时候,孟婆缓缓出现,剩下六人纷纷抬头,想表示自己,可孟婆径直去了高成那里,招呼一声带着高成又走了。
是吧,人就算死了,还是变不了贱贱的本性,犹犹豫豫的人遇事经历的提心吊胆就是多。孟婆可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只管自顾自的送走了高成母子。
等回到桌子前,才发现大家神色都不对,刚坐下,就有游魂急急忙忙过来了。来者看着大概三十来岁,一身整齐、干净的寿衣,素雅的妆和妇人髻都一丝不苟,这样体面死去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转眼她就到了跟前,没等孟婆问,就自顾自开始说:“孟婆娘娘,劳烦您帮我找个人,我长话短说,她叫兰花,年份我有些忘了,不过她比我小得多,我那年二十,她瞧着不到十二岁。总之是百年前的事了,她还是永乐戏班里的正旦。我在这等她好久了,也问了很多地方,说是没见过这个人,也查不到她,按理说她早应该来了。”这......暂且不说什么事,这孟婆娘娘是谁叫出来的,这叫的还以为是神仙称号呢,说起来叫孟婆也不好,这么名字也不是自己的,老一辈传了下来,代代熬汤的就都叫孟婆了,要不我改个名字吧......改?算了,将就将就,改来改去也麻烦,说不定还得让上头说。
有孟婆这会发呆的时间,那妇人已经有些疑虑了,又怯怯的说了句:“孟婆娘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孟婆赶紧回到正事上来,回复:“查人这事好办,那些个阴差是懒的,兴许看你好欺负,糊弄你两句就想打发了,只要是世间难逃一死的生灵,哪有地府查不到的,我去给你查查。”说罢起身准备开眼。那妇人行了个谢礼,看孟婆起了式,默默退远了些。
孟婆一开眼,便有青色书卷在眼前展开,当然只有孟婆能看见,这么多年,叫兰花的真不少,百年前...永乐戏班...找到了永乐戏班,诶?戏班里没有兰花呀?骗人吧,哪里来的兰花?这人太多了,怕是看走了眼,仔细瞧瞧,兴许后来换了行当,孟婆又把这百年前左右的兰花都看了一遍,挑了四五个看着年龄差不多的,存了各个年龄的图像给妇人辨认。
“没有?真没有?”居然没有,这可惊到孟婆了,这来来回回看了这么多遍,只有这几个可能了,还能是谁?莫非真是在地府里查不出来?那怎么可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早降罪了。算了,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兴许能从上一世的回忆里找点蛛丝马迹。
“那你还是说说你上一世吧,我看看能不能再找点线索。”孟婆抓起了瓜子。
这妇人也顺从的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