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差低着头,脸色土灰,仿佛又把上辈子过了一遍。
人生在世,确实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这不是命,是自己的造化,每走一步都注定了下一步,神不能改变,鬼不能改变,只有妖,他们天真叛逆,时常改变时运,所以常为他界不齿。
“既如此,你就受罪去吧,等着处罚,那不是好受的。”大阴差低沉着脸,突然有些看不透,这个简单的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
这都是他们的事,孟婆不想管,人间虽然在三界中看起来是最弱的,但也是诱惑最大的,多少人忍不住进去,再也没能出来;多少人想逃离,却一辈子后悔不已。
那阴差手上现出了锁链,上面刻着符咒,带上的鬼会一直遭受至阴至寒、针扎鞭打、血干窒息的痛苦,这只是囚禁,更大的处罚还在后面。而他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全身扭曲,牙齿咯咯响,却始终没有求饶。
大阴差闭着眼睛,施法将他变走。就此,托梦的事就了结了,其他关乎仙、妖两界,得告诉上面才行。
孟婆看着阴差迟迟没动静,劝慰说:“好了,你不用自责,他一个鬼本来就不该和人间再有纠葛,没谁逼他这么做,他来了这么久,对上一辈子还这么执着,就是心性不好。”
阴差苦笑说:“他是我带进来的,我看他老实本分,应该最容易投胎,但上面总是说还不行,他也从没有怨言,做事还是踏实,苦活累活都干,要是没这个事,他现在在人间,一定过的很好。”说完摇摇头,打起精神说:“算了,我自己还没着落呢,管他!先把自己的事做好吧。”
这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孟婆站起来,说:“那现在我们去通报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们可管不着了。”
“等等”阴差挡住孟婆,说:“刚才忘了说了,如今人间正乱着,下面也乱,天界也乱,上面怕是管不了我们这些事,我召的时候问了几个,都说如今不要去烦上头,说不定就给你降莫名罪。”
孟婆笑了:“这黄泉只有一个孟婆,他能给我降什么罪?不让我做孟婆了?求之不得呢~”
阴差依旧挡住去路,有些拧捏,说:“您不怕,我怕呀…刚刚都看见了,这事还是出在我这里的,现在处理不过是个管教不严的失职之罪,要是惹怒了上面,岂不是判我同罪,那我这么多年白干了?这不是逼着我魂飞魄散吗?”
“那关我什么事?”
“哎呦~求求您了,您神通广大,四海八荒都有朋友,这我还不知道吗?我们自己解决这个事吧~虽说麻烦一点,不还有我帮您吗?我办事放心!您要是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只要我办得到,尽管说!那人间的吃食、话本子,我一天给您送一回!您熬汤我打下手,接下来的游魂也我来!不让您操心~行不行?”
“得了吧,看你这副嘴脸,别在我面前杵着,稀罕你的吃食?不过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等我办完事了我叫你做,你不能推辞。”
“那您放心!我绝对唯您马首是瞻!”
孟婆转身坐了回去,开阴眼找人,先看看那个夹岭的地仙是怎么回事。
按理仙鬼不来往,但孟婆曾经是人,度化鬼魂又有些像仙,所以各处都有些朋友,那个山岭有些偏僻,找起来费了点时间。
那地仙到孟婆庄的时候,孟婆看起来特别累,眼睛都快打不开了。阴差更是有了微微的鼾声。
“嗨呀!不知孟婆叫我这小仙过来,有什么事?”那地仙大大咧咧的打开门,远远的声音叫喊过来,声音很洪亮。
孟婆的瞌睡一下醒了,一耳光打醒阴差,两人一下端坐起来。地仙到了跟前,说:“两位,找我什么事啊?”
孟婆看了看还懵着的阴差,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地仙说:“问些逾距的事。”
地仙乐了:“孟婆啊,我可是地仙,又不是妖,哪里会做什么逾距的事。”
“那我就直接说了,那六六一家你可干涉过?”
地仙一下愣住,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下揭穿,心里慌到了脸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你,怎么会是你呢?”
“说来,这件事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劫难,”地仙坐下,慢慢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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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是个小狗尾巴草,长于危岩之侧,吸收天地灵气,逐渐有了意识,我虽然只是一株狗尾巴草,但看着夹岭的众多生灵因地处偏僻,个个活的了无生气,心里很不好受,于是我勤加修炼,增强自己,一天天改变山水流通,改善土质,慢慢的就让山活起来。
久而久之,我也成了这座山的地仙。
一直以来,我都把山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调解山上的气候、关照所有生灵,但渐渐的,我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每天管好山上的事就累的身体脱虚。
北山的大仙过来看我,我从他口中才知道,我没有自己的庙,收不到人间的供奉,凭借自己的力量想把山管的越来越好,是会累死的。于是我开始给来往的人提供了很多珍稀药材,他们也会捡柴砍树,我这里很险,所以来的人少,我只能自己建庙,用石头简单搭了个尖尖,里面放了块画有地仙模样的松木,我把庙设在最显眼的地方,却依然没有人供奉,反而时常有人嘲笑这简陋的地仙庙。
但那家人不同,他们第一次来,找到了很多药材,高兴的在我面前拜了又拜,将带来的午饭全放在了石头棚里,念叨着:‘多谢地仙爷爷保佑!’那是我第一次收到供奉,一股浩然之气贯穿身体,缓缓的暖意流过七经八脉,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多日的酸痛也减轻了,简直比我修炼一个月都痛快,我体会到了北山仙说的舒畅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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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渐渐缓过来,听到这里,打断说:“可你还是没多少供奉啊,力量微弱的很,那里能帮助他们家?”
地仙低下头,说:“凭我自己自然是做不到的,我勤勤恳恳修炼,按时间算,早就应该上一级了,但我没有,就是因为……”
孟婆心中一惊,说:“你怎么敢?说将山当孩子对待,却为了供奉反噬山灵。”
地仙头低得更下,说:“是我的错,我一时失了心智。”他紧紧的抿住嘴,又深吸一口气放松,慢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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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做,我太想帮助他们一家了,他们那么善良。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去求了其他山上的仙,他们都是受过这一家供奉的,但个个都说不插手人间事,北山仙告诉我,就算我插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有人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外人插手是没用的,除非我变成妖,一直去干涉他们,才可能有所改变。我并没有听他的劝告,只觉得作为仙,应该帮他们做点什么,其他地仙都太冷血了。
我将山中生灵修炼的能量掠取过来,一时间山上一片萧条,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施法伪装了山景。虽然吸收了很多生灵,但我还是太弱小了,只能附身一小会,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们很久,本以为他们会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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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命,你真是糊涂!”孟婆实在替他可惜。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甘愿接受惩罚,幸而山上的生灵都原谅我了,我还是地仙,后来也没什么供奉,有些累也能捱得住。”地仙说着声音就小了,悲伤之气浓烈的散发开来。
仙就是仙啊~感染力好强,一人伤心,仿佛带来了一座山的伤心,快要压垮这孟婆庄了。
孟婆赶紧打断他,说:“那你还做过其他事吗?难不成后来就再没有瓜葛了?”
地仙抬起头,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已经知道无论怎么帮都没用,又担负这恢复山岭的重任,怎么敢再犯呢?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一家人,也没他们的消息。”
“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事了,多谢你前来。”孟婆起身准备送送,他好歹是个仙啊。
“不必送了,我以为这事除了我和一山生灵没人知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被翻出来鞭挞一番。”地仙苦笑着转身离开。
孟婆在后面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毕竟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而一开始自己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地狱罪犯,这事放在谁身上能做好呢?他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地仙。想对他些宽慰的话,空空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兄弟!对不住啊!刚开始对你有点偏见,没有多少生灵不犯错的,你还是个英雄!”
阴差突如其来的大喊,让远处的身影停住了,他没有转过身,只是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开了孟婆庄。
“你逞什么能,在这兄弟兄弟的,他可比你好多了!”孟婆不改怼人本色,但脸上还是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