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浪奔腾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
“林老头!”安喻坐在瓦背在冲院冲一老者高喊。那院中老者唱戏声骤停,四下搜索起来,“殿下,您在哪呢?”安喻笑笑,吐去叼着的狗尾草,“这呢!林老头!上边!”
“哎呦!殿下!您快下来吧!”
“林老头,这么多年怎么老是就唱这一句?”
“那是因为……”
“知道,知道,我爹就爱听这句~可您这天天唱,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知道还问?”从屋子里提着水走出来的少年,放下水桶,仰头瞧着这位殿下。
“啧~伢子,你哪边的啊?”
“当然和你一边的了,小三爷”
“好了好了,殿下,您快下来吧!”老者打断他们,无奈地苦笑,“您可别三天两天往外跑了,您知不知道……”
“知道,我爹把我送出来,让我练剑,结果隔天全家就没了,那皇帝命人查了那么多年,一点名堂都没有,结果就那么算了……”安喻说这话轻松地很,林老头忽觉得莫名心疼,但脸上还是那副样子。安喻就看着林老头,不知为何忽浮出一股无名火:奕国大片江山都是安家打下的,安家守着的,怎么,安家亡了,查不出就不查?!这老头明知道仇家是谁,偏偏不告知……越想越气,索性甩剑撒气,就那么随手一丢,剑就稳稳插在了地下,剑气扑面,林老头为之一震,又强了些许啊。安喻站起,变了口气”练剑,练剑,成天叫我练剑!还不让我出去?!你不说我是练剑的奇才吗?当初说地明明白白的,三年可一小成,五年一大成,我六岁开始握剑,学了十年了,怎么说也有几大成了吧,怎么就不告诉我谁干呢?口口声声说叫我学剑报仇,偏天天拴着我,老头,你是打算拴我多少年?”安喻握握颈上安将军给他留的拓印坠子,手有些微微颤着。
“小三爷,你别……”话说了一半,老者摆摆手叫停,“殿下,安将军对我有恩,老朽不能就这样放你出去,当初那人血洗了齐王府,留了字条,说,誓要灭安家满门,他指不定在哪等你呢?安家不能亡,也绝不会亡!将军当初也是上品五阶的剑客,将军府那么多上品的高手,那人一人屠了个全府,绝不止上品了甚至超过了上上品”,老者顿了顿,“殿下您才中上品三阶,万万不可去会那人啊,安家是老朽祖祖辈辈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啊,林家世代跟着安家南征北战,绝不能断!我会守,言安会守,世代相守!”
安喻一愣被这话忽一震,看着老者,他知道这话绝不假,他有时极佩服老者,总精确到点上把他的势头打压下去让他静下来,但更佩服老者这份对安家的忠。那股火,也息了下去,一如以往。安喻缓过神来对林老头笑笑“成!我知道了,就出去玩会儿,给你带松花酒啊!伢子,跟上!”还不等老者回答,便没影了。
“唉,溜地挺快,言安啊,跟上去。”言安答应一声,拔剑跟着“小三爷!慢点!!”“殿下变脸的速度快地很,若不是这么多年,恐怕自个也摸不清啊,也不知殿下听进去没。”嘴上虽这么说吧,但林老头心里吧可一清二楚,这小殿下虽脸上一轻浮样,但心思细密地可怕,准保听进去了。看着林言安提着两把剑在后边追着这小殿下,林老头抚须而笑,眼里边却闪过一丝悲意,当初,我和安将军也是这般……林老头叹叹气,将军啊……良久……又响起林老头的戏腔:
“骇浪奔腾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
城郊外……
“小三爷,这么久了,该回去了吧?”林言安看着快落山的太阳,有些不安。
安喻咬下最后一口鸭腿,面前摆着一桌的盘子,还有五根糖葫芦签,言安倒没吃多少。“这老天爷真不给面子,太阳这么快就要下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安喻摸摸胀地有些发疼的肚子,想了想“算了,该回去了,不然林老头又要烦了”说到林老头,他又想起林老头的话,林老头想地没错,他一路上都想着呢。看了看颈上的拓印,目光沉了沉,但只有一瞬,他又恢复到那副轻浮样。林言安全看在眼里,“小三爷……一定快了……”呵~安喻又轻笑一声,这次是自嘲,他当然知道林言安在说什么,但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啊~和林老头一个样,“行了,小二!来壶松花洒,结帐!”
“客官稍等,来了~”
“这烤鸭还是那味!”他和小二客套。
“那是!”
“那要不便宜点?”
“那可不成!”
明明是一代世子殿下,偏偏没事和酒馆小二砍价玩,分明也不穷啊~林言安想,算了,由三爷去吧~反正三爷高兴就好……
……
“伢子快点!酒快凉了!”安喻对后边的伢子喊,“来了!”得快点,林老头就好这口。
回到院子,只见整个院干干净净,独不见林老头,“林老头?喂!林老头?哪去了?伢子去找找,”安喻正想着,忽看见院角落林老头的那把竹叶剑不见了,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来,绝对出事了,不由得握紧了剑。
“小三爷……找到了……”林言安声音在抖?!安喻越发不安了,冲进房中,他的不安被证实了,啪嗒一声脆响,剑落在地上,“林老头?”他听见自己声音带着哭腔,林言安在哭,眼泪一直在流,他觉得眼晴里边有点温凉的东西涌出来了,一种十年内没出现的东西,他感觉眼睛有些发涩,眼泪流下来了,流到嘴里了,“好苦啊……”他说,林老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周围都是血,竹叶剑在边上,“林老头,我给带酒了……起来啊,还温着……”林老头猛地咳起来了,咳出一摊血来,“爹!爹!”“老头!走!我背你去找大夫!走!”安喻使劲拽着想把他拉起来,林老头摆摆手,林言安一看便明白了,没法了,又哭地更凶了,安喻也明白,伏下身来,眼泪一滴滴打在地上。“酒……酒……”林老头念,林言安抖着揭开酒壶,不少洒在地上了,喂给林老头。安喻使劲咬着袖子,努力不发出呜咽声。林老头喝了一口,便推开了,摸了摸安喻和林言安的头,安喻瞬间绷不住了,哭出声来……林老头忽想到了安将军,好像又看着他了,“殿下……殿……下”安喻猛地抬头,“在!我在!”“殿……下……先去柳州找……找观潮亭……的老剑仙……叫……叫他收你为徒……那……人比我想地强……学成前……别去找……他……”安喻用力点了头,林老头挤出笑来“你像……将……军,太像了……”安喻不做声,林老头拉过林言安,指指柳叶剑,“收……好,好好学剑……保护好殿下!”那保护二字简直是从喉咙里吼出的,林言安握紧剑,很紧。“骇浪奔腾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林老头喘了几口粗气“将军来接老朽了……”林老头是笑着走的……不知过了多久,安喻冷静下来,面色阴沉,站起身来。“别哭了!”他朝林言安吼!林言安被吓住了,小三爷哪对他吼过?只得打住了,安喻又俯身下来帮林言安抹去眼泪,林言安清楚地看见,小三爷的眼睛暗了……
他们埋了林老头,谁都没声张,坟前有一块大石头,安喻刻下了林老头的名字——林琛
“伢子,收拾东西……该走了……”林言安眼睛红肿,一言不发,只点点头。
“林老头,这壶酒,我替你喝完”,酒淌湿了衣服,他把罐子砸在地上。“林老头……等我报了仇,定为你厚葬!天天给你送松花酒!我!绝不食言!”
……
走的时候,他拉着伢子一块磕了三个头,“第一磕,谢你把我养大
。第二磕,谢你教我学剑。第三磕,谢你对安家的忠心。等我回来……喝酒!”伢子又哭了,他拍拍伢子的肩,最后看了一眼,走了……走的时候,他恍惚觉得,林老头还在。
“伢子,那句会唱吗?”
伢子呜咽几声“骇浪奔腾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
“以后天天唱……替林老头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