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此时停止了摇晃,反而微微向着林小白方向,树枝微微压低一些,似乎是在致敬。
林小白用手抚摸着槐树,微微一笑说道:“还算你识相。”
而后林小白对着树干喊道:“燕明!你寄身的槐树已经对我放开压制了,你躲不了了。”
透明的身影从槐树中透了出来,仿佛放弃了挣扎,那道身影极为凝实,林小白此时也才算是真正的第一次见到燕明的魂体。
此时的燕明已经不是昨日幻境中那副青涩少年的模样,而是面容狰狞,脖子上带着一道刀疤,一身血衣,浑身散发着一股股阴冷。
林小白看着燕明说道:“四百多年了,槐树用四百多年洗刷你的怨气和恨意,为什么你还要争执那些有的没的。
那些和你有关系的人,早就投胎了,可是你还在执著,你这幅凄惨的模样,不会给你带来好处。
反而你这么凄惨,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燕明听着这话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林小白嘶吼着:“嗷——杀!”
此时的燕明已经不像是之前的那个少年,更像个野兽一般。
林小白看着对着自己嘶吼的燕明,眼中闪过一丝丝戾气,手中一道黑气渐渐凝实。
燕明感觉到一股死亡的威胁,那是野兽敏锐的感知,他的脸不再狰狞,反而有些惧怕的向后退了两步。
槐树也开始摇曳了起来,低垂的枝叶将燕明的身影罩住。
林小白没好气的看着槐树和燕明说道:“给你两个选择,昨天你的记忆我看过了,现在你来我的幻境里,看看当时的真正情况,我保证幻境里的东西,全部如实,我没有必要骗你。
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更好办了,恶鬼不能存在于世。
这个槐树虽然已经成精了,但是护不住你,最后,你们俩当个苦命鸳鸯,我也没有意见。”
说着林小白手中的黑气渐渐凝实,一把缺了半个刀刃的黑刀出现在了林小白手中。
燕明还在那里叫嚷着:“杀!”
而槐树则是继续携裹着燕明,树枝一层层的低垂下来,似乎是想拦住林小白。
林小白看着槐树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想给这里找个地袛庇护一方,看来,我现在只能给这个地方减少两个冤魂了。”
说着林小白手中的残刀就要挥出,那股死亡的威胁,让槐树不住的颤抖着。
燕明猛地拨开树枝叶跑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口齿不清,但是一个字一个字都用力的喊了出来。
“我…我…信,求,你。”
林小白手中的残刀猛地化成了黑雾,消散在了空中,他冷眼看着燕明,丝毫没有一点让他起来的意思。
林小白冷声说道:“哼,非暴力不合作,贱。”
林小白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喃喃念道:“众生妙法,归来引,放不下,慧照人,多闻是……”
一股股晦涩的气息在林小白身上浮现,一副画卷在林小白脑袋上逐渐成型,而后慢慢展开。
画卷上的图绘昏昏暗暗,看不清到底画了什么,一道道金光在画卷上游走,画卷慢慢摊平,就这么悬浮在了林小白的身旁。
林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燕明说道:“你家老爷,朱仁的生平都在这里,自己进去看吧。
要是你看完不能放下,就别怪我狠心了。”
燕明犹豫着,不敢上前,心里兴许还有些忌惮。
这时槐树却动了起来,唰唰的声音在树枝之中发出。
燕明抬头看着槐树,手轻轻的抚摸着树干,脸上的狰狞,化为了一丝丝温柔说道:“好,我去。”
说着话,燕明抬头看着那昏昏暗暗的图,一闪身钻了进去。
燕明的身影消逝在图中,昏昏暗暗的图纸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一个个亮起的光点开始变成了一条条游走的线,最后变成了电视一般,一个剧情在其中上演了起来。
在数百年前,明厚宗年间,西晋之地,一个小县城里,一个叫做张仁的民夫,每日辛辛苦苦的在田里耕种。
他有个妻子和女儿,每天他回到家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顿饱饭。
可是突然有一天,县衙上鸣冤鼓响了起来。
张仁拉着他的妻子上了公堂。
县衙里的县太爷看着这两人问道:“你们二人拉拉扯扯,是兄妹还是夫妻?”
张仁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草民张仁,这是我的妻子张申氏,这是诉状。”
县太爷看着手中的诉状,上面写了一通奉承的话之后,写出了张仁和其妻子的家事背景,以及张仁的诉求,他想要休妻。
县太爷想了想看向了身边的师爷,师爷想了想写出一张纸条。
“七进三不出,若无犯,不可休妻。”
县太爷点点头,低声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若是随意休妻,岂不天下大乱?”
县太爷当即一拍惊堂木,皱着眉头说道:“你这刁民,诉状上说,你的妻子父母已经逝世了,现在如果被休了算是无家可归。
并且又无恶疾,也没有犯偷人之事,你凭什么休妻!”
张仁犹豫了一下,深深的吐了口气说道:“大人,草民的妻子没有过失,可是草民小舅子妻子也没有过失。
现在我家里还算能过得去,大妹却已经裹上了草席,成了游魂野鬼!”
县太爷一听这话,当即问道:“什么?她有杀人的嫌疑?”
张申氏当即嘶嚎道:“大人!这是诬告!民女本本分分的,是他嫌弃糟糠!”
张仁听着张申氏的嘶嚎,心里犹豫了一下,而后想了想,梳理了一下心中是思绪说道:“大人,两年前,草民的小舅子娶了一房妻子。
这本来是好事,后来小舅子的妻子争气,两年不到,就生下了两个大胖小子,这更是让我们两家都很开心的事情。
可是谁知道我的弟妹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由于家里穷,别说是补品了,哪怕是个肉汤都很难让她隔三差五的喝上两口。
女人体弱,生了孩子之后,身子骨单薄,一下子就染上了病。
我让妻子带上家里的钱,送过去,只是想要让小舅子给弟妹治病,我的小舅子本来就嫌弃弟妹面色暗黄,体态走形,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休妻。
我本来让张申氏劝劝弟弟,毕竟弟妹这些年在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给他生了两个小子,给媳妇治了病,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以后日子肯定能红火些。
可是谁知道,我的妻子却私底下背着我,劝着我小舅子休妻!
是,弟妹确实是染上了病,确实符合七进之中,身染恶疾这一条,可是身为丈夫,不想着给妻子治病,反而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休掉妻子!这还是男人吗?
而我的妻子非但没有劝阻,反而以冲喜为理由,又给我小舅子寻了一房妻子,将家里的积蓄几乎掏空。
我那可怜的妻妹,没有药,没人问,这边新媳妇进门,那边她就咽了气!
大人,这样的妻子我能要吗?
同样是女人,她没有同情弟妹,同样是妻子,她为了一己之私,让弟妹失去生命。
不珍惜弟妹的婚姻,也就不会珍惜自己的婚姻。
不珍惜弟妹的生命,也就不会珍惜他人的生命!
大人,草民恳请休妻!”
县太爷想了想问道:“张申氏,你可有话说?”
张申氏咬牙喊道:“大人,这讲道理啊,那个女人病了,大夫都说了,会留下病根,以后怕是下不了床了。
我弟弟长得俊俏,还年轻,怎么能守着这么个人过一辈子。
再说了,冲喜这种事,又不只是我们一家,人家冲喜也有过成功的。
她没挺过来,只能说我弟妹命薄,没有这个福分,怎么能怨我呢?”
县令听着这话,当即怒火涌上心头!
作为一个读书人,这种骗小孩子的冲喜,谁会去信?而且这刁妇竟然还当是理所当然?
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虽为良人,但心无妇德,凡此种种,县令批下了张仁休妻的判决。
而张仁,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在公堂上讲出的话,被广为传唱。
那句不珍惜他人的婚姻,也就不会珍惜自己的婚姻。
不珍惜他人的生命,也就不会珍惜更多人的生命!这句话更是被很多人写在了案头警示自己。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举人寻着名头找到了张仁。
两人一见如故,虽然张仁没读过书,可是他的德行让老举人极为佩服。
老举人不想见到宝珠蒙尘,就提出了,他教张仁读书识字,张仁平日里为他解答些德行的问题。
两人亦师亦友,张仁也很快学有所成,六年取得了举人功名,娶了老举人的小女儿,两家一起搬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