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
姬无霜一身翠玉常服坐在正厅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身黑色长衫的东方阳炎姗姗来迟,看了眼姬无霜,自己落座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下人立刻端来了一杯热茶,东方阳炎轻轻挥了挥手。
正厅里只剩下姬无霜和东方阳炎,两人相视一会,东方阳炎终是开口:“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大监!”
如今姬无霜继任云国大监一职,但从东方阳炎的话,似乎不是真的在祝贺姬无霜继任大监,更多的是在嘲讽他没有资格。
姬无霜不甚在意,只是莞尔一笑,心里也明白东方阳炎的讽刺,但既成事实,亦无法改变。不过师父临走前说的一句话很对,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连他自己都认为无法胜任,又何来的把握去完成师父最后的任务?
姬无霜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震了一下衣摆,抬眼笑着说道:“阁主,近日也是闲来无事?”
“少说废话!你不会闲来无事跑到天机阁来,说吧!”东方阳炎嗤之以鼻地抬了抬手道。
姬无霜低眉笑了笑:“跟你直接点也好,毕竟我们不是敌人!”
说着,姬无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东方阳炎微微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沉重地接过来,放在桌上,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熟悉的自己,心中无比感叹,该来的始终会来。
“这是师父给你的最后任务。”姬无霜面无表情地说道。
东方阳炎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那封信,手指轻轻敲动着,晌久后才缓缓开口:“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姬无霜耸了耸肩:“你可以选择,毕竟师父做回了自己。”
东方阳炎闻言,倏然站起身,怒吼道:“难道他一直不是自己?莲玉和风颜卿有何区别?”
世人皆知“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的莲玉就是风颜卿,一直以来他都在为段家谋划,甚至造反也在所不惜,如今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做了那么多,竟然不是自己?
“你应该明白的,师父是莲玉,亦是风颜卿,你只看到光鲜亮丽的莲玉,却永远不知道背后隐藏的风颜卿究竟又经历了什么?”姬无霜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东方阳炎不明白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始终想不明白莲玉的真正意图。
姬无霜笑了笑,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袖,说道:“师父临走前对你只有一句忠告。”
东方阳炎抬眼看着他。
“不要泛滥你的同情心,会死人的。”姬无霜慢慢说道。
姬无霜走后,东方阳炎无力地倚靠在椅子上,手指依旧没离开过那封信,心里总是犹豫不决,这么多年的相处,难道他真的能下得去手?
上京城,崇文殿
一身明黄加身的昭帝厉闫,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看了看后,一抹冷笑扬在脸上,阖上奏折后,放在一边,一旁守卫的麒麟转身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监莲玉辞去官职,不知所踪,你那里可收到什么别的消息?”厉闫冷声反问道。
麒麟只摇摇头,其实莲玉的辞官是情理之中的事,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并不觉得莲玉所做的有什么不妥之处,更何况莲玉若还是占着大监之职,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而今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为何陛下会对此这般猜疑?
厉闫轻轻拍了下桌子,冷冷看着麒麟脸上的神情,眼睛里发出瘆人的寒光,麒麟赶忙低下头,拱手道:“陛下,属下一定会尽快查出大监……”
刚说到“大监”二字,厉闫冰冷的目光审视着麒麟,这一次麒麟察觉自己的失言,赶紧改口道:“风颜卿的下落。”
厉闫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点头道:“多久?”
麒麟一时语塞,他根本没有把握查出风颜卿的行踪。
“莲玉……”厉闫也习惯性地叫着风颜卿以前的称呼,随即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似乎包括朕一时间也难以改口,也罢,风颜卿的事情暂时不用管。”
得到特赦令的麒麟总算松了口气,赶忙跪下谢恩道:“谢陛下体恤!”
“用不着这么快谢朕。”厉闫只淡淡地挥了挥手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和祖龙去办。”
“但凭陛下吩咐。”麒麟立即表态。
厉闫嘴角轻轻一勾:“容太妃最近在太极宫可好?”
麒麟先是一愣,忙道:“尚可。”
“好生看着,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厉闫微微眯了眯眼。
麒麟想了想,终是问道:“陛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厉闫看了他一眼,伸手轻扶起他,说道:“你是想问瑞王的事。”
麒麟点头:“陛下,为什么陛下在初登大宝之际要力捧瑞王母子?”
毕竟瑞王厉昶的为人有目共睹,厉闫的做法实在令人费解。
“朕的生母已亡故多年,父皇的后宫里能排得上位的人,只有德妃和容妃,可按照现在的局势,尊德妃为太后,册封安王为瑞王,才是明智之举。”厉闫说道。
“可是瑞王的为人……”麒麟难以启齿道。
厉闫笑了笑道:“他现在是个废人,而且他还想不通为什么朕要这么做,所以他现在不敢跟朕有半点的不敬,目前最值得注意的只剩下永王。”
“难道陛下真的要让容太妃……”麒麟小心翼翼地看着厉闫脸上的神情:“殉葬。”
厉闫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还不到时候,总要让永王和容太妃过一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毕竟他深知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麒麟从厉闫自信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环环相扣的计划,让人毋庸置疑他所做出的任何决定。
三天后,庐州摄政王府
一处幽静的厢房里,脸色苍白的辰皎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在房中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慢条斯理地倒着茶,辰皎长长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直到床榻上的辰皎发出微微的声音,轻轻睁开双眼,虽然看不清坐在桌旁的人,但那慢条斯理的动作不难猜出那人的身份,辰皎略显沙哑的声音:“明月……”
明月仍旧喝着茶,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算是醒了?”
辰皎努力撑着,但浑身无力,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嘴角牵强地勾了勾,这么久来,她一直都受伤不断。
“不用逞强,你大概也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状况。”明月难得冷着脸说道。
“感觉。”辰皎用手肘撑着身体说道。
明月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孱弱的辰皎,微微叹了口气,终是没绷住,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摸着她的额头,皱起眉头:“你恐怕不止是失去感觉这么简单。”
辰皎想要坐直身体,明月看她这么艰难还是伸手帮了她,说道:“你中了毒。”
“……”辰皎微愕地看着她。
“还记得你在燕京时,小猫儿特意给你煮了一碗甜汤。”明月看着她说道:“她告诉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发现你失去了味觉,那天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把盐当作了糖,可那天,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
辰皎忆起黎昕端来甜汤的日子,因为那段日子,她不断地酗酒,以为是自己嘴巴没味,为了不让黎昕过于担忧,她只是说一句“还是黎昕姐最懂我”,辰皎闭上双眼,原来这一切都是中毒的症状。
“你还记得在庐州的这段时间里,你都吃了些什么?”明月问道。
“饮食几乎都是黎昕姐帮忙打理的,药?”辰皎顿了一下道:“旧伤复发时,是妖帝用药救的我,才将将养半年的内伤治好,接下来就是胥林的药,之后是厉旸给我的解药。”
“也就是说你吃过三个人给你的药?”明月抬眼看着她。
辰皎摸了摸额头,摇摇手道:“胥林的药一向是用来炼制鬼兵,看得出那些鬼兵没有任何感知,但胥林说我既然吃了厉旸给我的解药,就不会变成鬼兵。”
“那你现在的怀疑对象就只剩下白祁了。”明月说道。
“看起来,他临走前说的很快见面,恐怕就是这个意思。”辰皎冷笑道。
明月蹙了蹙柳眉,起身端来了一碗药走过来,说道:“先喝了吧。”
辰皎微微点头,虽然能闻到那股厚重的药味,但她喝了一口,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到,她一饮而尽,明月伸手接过药碗,拿出一块丝帕擦拭着她嘴角溢出的药液,说道:“有两件事,需要你现在拿主意。”
辰皎没有说话。
“第一,秦蓁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你打算怎么做?沐家兄妹也被关在地牢中,天天嚷着要报仇;第二,他在府外站了三天三夜就等着你醒,你是见是不见?”明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蓁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什么,国公府她继任算是名正言顺,留下黎昕姐指点她,直到她可以完全独当一面,至于……”辰皎十分讶异自己内心的平静:“让他走吧。”
明月点头应声,起身离开房中,独留辰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