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城正厅
庆王正坐着饮茶,一道白影疾驰而来,犹如一阵徐风拂过,他慢悠悠地给白衣男子倒了杯茶,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直接拂袖将茶杯推开,隔空拿来两个酒杯,将别在腰间的酒壶取下,倒了两杯。
“酒?”庆王不确定地问道。
叶尘阳闻着香气十足的酒,畅快地仰头饮尽,诗兴大发:“五花马,千金裘,葡萄美酒夜光杯。”
“叶城主,是有什么喜事?”叶尘阳是诗酒大家,若是不习武,也定是个文采非凡之人。
“喜事?”叶尘阳摇晃着酒杯,想了想:“应是喜事。”
“那便恭喜叶城主。”庆王抱拳道。
叶尘阳放下酒杯,一双深邃的眼眸透着冷寒:“你带来的那个雷世子似乎也快没了性命。”
庆王皱眉。
“竟自不量力地与桑庆斗狠,你该知道他的下场。”叶尘阳敬了杯酒道。
“那两个人呢?”庆王脸色沉下来。
“自然是……”叶尘阳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带回来了。”
庆王倏然起身,阴冷道:“带回来?叶城主是说要与皇室对抗?”
“我与那两人有一面之缘,在我百里城的地界中,免不了要招待一番,王爷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叶尘阳慵懒地躺下来道。
庆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叶城主有话不妨直说。”
“不如王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叶尘阳笑了笑,手轻轻一挥,远处一朵琼花落在手中,在鼻间嗅了嗅道:“你究竟是来抓人还是杀人?”
闻言,庆王不禁轻笑,坐了下来,饮了一口酒,唇齿间充满了琼花的香气,道:“好酒。”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说道:“双耳不闻叶城主,似乎传闻仅仅是传闻。”
“不管并不是不知。”叶尘阳淡淡地说。
“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庆王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
叶尘阳把玩着酒杯,饶有趣味地望着他道:“似乎王爷也有一些老朋友。”
“你问本王是来抓人还是杀人,那么本王就回答你,既抓也杀。”庆王衣袖轻轻一挥,酒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回荡在这个厅中。
“一杯浊酒即醺然,自笑闲愁六十年。”叶尘阳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但终究身不由己。”庆王黯然道。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身又岂能由己?”一个长相邪魅的白衣和尚甩了下衣袍,踏进厅中。
庆王转身惊愕道:“燕昱?”
“阿弥陀佛……”燕昱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在下摒尘。”
“摒弃红尘,一梦浮生。”庆王说道。
燕昱微微一笑,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来,我也是枉称摒尘二字,什么都可以摒弃,独独眷恋红尘凡事,不晓得王爷对此有何看法。”
“佛法道学,本王一样不精……”
“权谋驭人,两面三刀,王爷倒是无一不精!”叶尘阳喝着酒轻轻说道。
“呵……”庆王冷笑道:“叶城主当真是了解本王。”
“我曾和一个病恹的少年喝过酒,明知他的身体不能喝酒,却还是一口饮尽,他让我看到了他的野心,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叶尘阳端坐起,不禁吟道。
“似乎你对他很是欣赏?”庆王面上带着几许饶有兴趣的笑意。
叶尘阳仰头饮尽,道:“欣赏谈不上,但这样的野心让我觉得比起庆王你,他似乎更适合做一个合作者。”
“哦?”庆王轻轻挑眉道:“因为半入天境的你,就能与云国上下相抗衡?”
“七日之后,那两人便会下山。”燕昱带着几分笑意道。
庆王脸色微沉,抱拳道:“人外人,天外天,叶城主好自为之。”
“来日方长。”叶尘阳笑着冲他敬酒拜别。
见他走远后,叶尘阳终于深深舒了口气,这样不冷不热的状态还是头一次,衣袖轻拂,换来了崭新的酒杯,给久违的燕昱倒了杯酒,道:“真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竟然出家了?”
燕昱衣袍一甩,轻轻落座,端起酒杯,闻了闻酒,道:“我也没想到你如今成了当家人。”
“除了大哥,你怕是无人能服。”叶尘阳笑了笑道。
“所以你认为有资格?”燕昱眯了眯眼道。
叶尘阳喝着酒,说道:“你我说话就不便藏掖了吧。”
两人互相对视一会,忽而爽朗地大笑起。
燕昱微微叹了口气,叶尘阳问道:“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厉旸能成大事?”燕昱问道。
叶尘阳轻笑道:“我从来不觉得哪个人合适。”
“那你为何要告诉庆王?”
“只是给他提个醒,这世间来找百里城合作的,不仅仅只有他。”叶尘阳冷笑道。
燕昱轻叹道:“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这不是很好,省的你们以为我要篡权。”叶尘阳苦笑一声。
“如今大哥要是有你一半的心思,百里城也不至如此。”燕昱起身缓步走向门外,遥看山顶处。
沉默许久,燕昱开口道:“段凌风身边的女人就是庆王他们要抓的人,太傅之女辰皎。”
“那又如何?”叶尘阳不以为意地说道。
“天机阁已派出东方阳炎与庆王联手,似有杀无赦的意思,你还要保护她吗?”燕昱转身问道。
叶尘阳已起身来到他的面前,笑着道:“你不是已经告诉庆王,让他七日后在山下等着抓人吗?”
“他万一要杀她呢?”燕昱看到那女人竟然能挥动赤霄,已觉不简单。
“一切皆有定数,你入佛门这么许多年,还不明白吗?”叶尘阳说道。
曾经一向严肃稳重示人的摄政王燕昱,直接怒道:“臭小子,跟我高论起佛法了?”
“三哥……”叶尘阳撒娇地喊道。
燕昱冷哼道:“说吧,究竟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
“这个……”叶尘阳故作深沉道:“你得问大哥。”
“你……”燕昱佯装要给他一记拳头,终是没舍得下手,只微微叹了口气道:“他若是不愿见我呢?”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上京城,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清风微微吹动着,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在司空府的结道上寂静无声。
一个黑衣人矫健的身影穿过树木丛,屏住呼吸,双足轻点,远远望去,犹如飞鸟飘在树上,身形轻灵,轻轻落在一处房顶,掀开一块瓦片,由头顶至下望去。
屋内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正悠闲地翻看书册,他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神色平静,长长的头发上随意的披散下来,眉宇里掩盖不住的风流气。
房门微微推开,一个布衣下人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茶水走进来,放在男子的左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道:“老爷,夜深了……”
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书册中的文字十分吸引人,下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屋顶上的黑衣人拧紧秀眉,似乎在等男子离去,好进屋中查找什么名贵的财宝。
男子不舍地放下书,拿起右侧的一株珊瑚手串,轻轻一捻,屋顶上的瓦片裂开一个缝隙,黑衣人暗叫“不好!”从屋顶上落下来,灰尘四起,而屋顶处留着一个大窟窿。
下人循声而来,推门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他们拿着棍子个个摩拳擦掌。
“非非……”男子柔声喊道。
戚非非撇撇嘴,不情愿地揭开自己的面纱,向他行礼道:“爹。”
众人大愕,赶忙收起手中的棍子,向戚非非行礼道:“大小姐。”
男子轻轻挥了挥手,众人一并下去,戚非非也想逃离此处,却被男子喊住:“这是要去哪里?”
真会明知故问,戚非非暗暗翻着白眼,转身赔着笑脸道:“我去玩。”
“玩?”男子风轻云淡地问道:“是想去找辰皎吗?”
戚非非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呵……”男子淡淡一笑:“铁甲学堂的戚非凡,醉生梦死的老板娘。”
戚非非圆瞪杏眼,这,这,这……这便宜老爹果然不似寻常人,他竟然知道这么多。
“你怎么会……”戚非非不确定地问道。
男子处之泰然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耍我?”戚非非怒声道。
“砰”地一声,将男子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茶杯粉碎成沫,以示她的愤怒。
“啧啧啧……”男子轻轻摇摇头道:“这就生气了?那你又如何帮得了辰皎?”
“你从来都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戚非非冷笑道。
男子又拿起桌上的书册继续看着,不时地摸了摸那撇小胡子,道:“如今还能置身事外吗?”
“你什么意思?”
“你和辰皎私自女扮男装进铁甲学堂学艺,此事原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辰太傅和你爹我,都有能力帮你们摆平,只是……”男子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抿。
“只是什么?”戚非非显得有些不耐烦。
男子透过书册,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道:“因为辰戚两家交好,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更加不能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