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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罗伯

这位年长的男士不就是以馨之前在十字路口偶遇的那个形色匆忙诡异的黑色风衣男吗?

“您好!人们都叫我罗伯,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罗伯露出十分亲善和睦的笑容,招呼以馨在吧台前的吧台椅上坐下。只是不一会儿,他又将眼神定在了以馨的前胸上。以馨极不自在地拿着温热的牛奶瓶给小家伙喂食,久久方才听到罗伯似存疑虑的开口提到:“请问,您是布纳德的……?”

以馨顿时焕然大悟,链坠!原来又是一个盯住诺嘉赠予的那条链坠的人。“您好!我叫以馨,很冒昧的不请自来,打扰您了。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出手相助,否则,恐怕我跟这小婴孩儿都难逃此劫了。”罗伯摆摆手,爽朗地笑起来,他分明感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心存谨慎。

小家伙一下子就把瓶子里的牛奶吃了个干干净净,此刻正依偎在以馨怀里安静地酣睡。罗伯走进吧台,亲自动手煮了两杯浓香四溢的现磨咖啡,然后,从冷藏柜中拿出一把纯银镂空的精致小壶,往自己的那杯咖啡里倾倒了一些红色的浆体。这是以馨第一次看到喜欢把血液混在咖啡里喝的吸血鬼。罗伯向以馨举起那把小银壶,示意问她是否也需要加一些这特别的佐料。以馨微笑着摇头谢绝了。事实上,就连这香醇的咖啡,她也只能用嗅觉来品味。

从以馨刚刚的行事风格以及出招制敌的手段,罗伯早也看出几分端倪来,至少她此时还正与黑暗的库克家族敌对着,并且,她身上佩戴着布纳德的象征。他只是认得那条黑金项链,因为当年,他也有一条。只是让他感觉奇怪的是,以馨身上并没用吸血鬼的血腥气息,她甚至对鲜血都不显露毫厘的贪婪之色。

罗伯将烹制好的一杯黑咖啡放在以馨面前,并颇显风趣幽默地看着以馨对台面上的糖罐和奶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馨被他恰到好处的轻松幽默逗乐了,但唯恐他误会自己不领情,便略显神秘地透露道:“您听说过血魔吗?”

罗伯即刻会意:“哦?原来真的存在传说中的血魔啊!看来这血魔择人选的品位很高嘛!”听到罗伯间接给自己这样高的评价,以馨不免喜笑颜开了。罗伯也不禁惊叹,原来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单纯的血族吸血鬼。怪不得她能获得这尊贵的黑金项链,也怪不得库克家族会对她如此重视。不难看出,暗黑青龙使所派出的两大吸血鬼亲信是意图将这血之精灵活捉并收为己用。

以馨只感觉跟这个罗伯聊得甚是投机,很快便和这咖啡厅的老板成了忘年之交。原来罗伯当年也是布纳德血族的一名近侍亲信,效忠于诺嘉的父亲卡迪洛伯爵,在对抗黑暗亡灵的密战中,卡迪洛伯爵将家族交付给自己的独子诺嘉,与罗生门交易出自己的灵魂,用以封印住势力强大的黑暗亡灵了。诺嘉承袭了父亲卡迪洛的爵位,统领了整个布纳德,也正源于那次密战布纳德家族的大获全胜,一跃成为数百年间独居血族之首的大族。

而当年的罗伯也邂逅了一段充满罗曼蒂克情怀的梦幻史,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为此,他毅然离开了血族,陪同这位人类世界的女子过了近半个世纪普通人的生活,这间咖啡厅便是他们当时一起经营的。罗伯将自己强大的灵力封印起来,附着在那些铁锥上,只在极为紧要的关头才用来制敌,因此血族一般都几乎感觉不到罗伯与其他人类的差异。

罗伯一成不变地怀念着他心底深爱的女子,无论是她年轻貌美的温柔岁月,还是雪鬓银丝的老去年华,他都深深地爱着,并且随着那年岁的变更,他总刻意将自己装扮得比他夫人更显苍老的模样。那女子去世以后,罗伯便独自一人留守此地。不过,每隔上数十年,罗伯就需要更换一次自己的容貌、名姓乃至风格上的一些微笑变化,来继续经营这家存在已好几百年的老店。他说,这孤身一人的数百年间,他再没有遇到过令他像当年那般心动的女子。

以馨笑谈道:“看来我们血族的男士专情起来可比人类要强上好几十上百倍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又有几人能守得住这般孤独寂寞的?罗伯,您现在在以馨心目中可是偶像级别的人物了,您简直就是太帅了!罗伯夫人真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啊!”罗伯听到以馨这番热情洋溢的赞叹,竟显出有些腼腆来。但是,最后那句“最最幸福的女人”在他心目中才是最让他感到欣慰感觉幸福的一句话。

这时,以馨怀里的婴孩又啼哭起来,她一摸襁褓,底下湿了一大片。以馨一边摇晃着哄着逗着,一边无奈地看着罗伯。罗伯笑了笑又奉上一瓶温热的牛奶:“刚出生的小孩子就会不停的做三件事——吃、拉、睡。”以馨只能在这夜深人静的咖啡吧里用灵力给这小家伙整理干净,然后,又将牛奶瓶塞住这贪婪的小嘴。

“罗伯,难道您和夫人就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吗?”以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呵呵……什么叫人鬼殊途?这也就是我给她这辈子留下的遗憾。”罗伯黯然地摇摇头,这事儿不提也罢。不管是人类,还是血族,这世界上的事总不会面面俱到,成人之完美。

以馨用灵力结成一个吊篮,悬挂在屋梁上,将再度熟睡的婴孩放置其中,这吊篮随其意识自觉轻轻摇晃着。“我答应过孩子的母亲,要替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了。看来,我得加快兑现承诺了,不然所有的灵力只能用来替他清洁尿片了!”以馨毕竟是个太过年轻的女子,她怎经得住这小家伙这般折腾。走了一个川儿,又带上这么一个小家伙,都说命犯桃花,看来她是“命犯小孩劫”了!

“嗯……我在这儿也现熟识了几个朋友,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把这婴孩儿交给我吧。我会替他找到一个适合收养的好人家的。”罗伯肯帮这个忙,以馨正是求之不得。一夜相谈甚欢,罗伯次日便将那婴孩托付给了一对中年无子的夫妇,家境殷实,这辈子衣食住行至此不愁。

现在,以馨一有空闲就会来这间咖啡吧小坐,看看巷口的安静风景,晒晒小院子里的明媚阳光,听对面的小别墅里传来的钢琴声。如果是下雨,就在室内靠窗的位置聆听雨声,独自享受浓郁的咖啡香和罗伯的雪茄芬芳,或者生意清淡的时候和罗伯聊聊几百年间的趣闻。

更惬意的是,前段时间罗伯竟然神神秘秘地送给以馨一份礼物,说是难得遇上以馨这么个可人的挚交,坚持要送她一份见面礼,据说还可以帮以馨打发掉大部分无聊的时间。盛情难却,以馨只好欣然接受了。她打开精美的包装礼盒,惊喜的发现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想到这几百年的吸血鬼罗伯送礼也紧跟时代的步伐,赶上新潮了。

以馨如获至宝地谢过罗伯,这份礼物简直太合她心意了。罗伯见她对这礼物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更是充满了成就感。以馨触摸着熟悉的操作键盘,仿佛找到了逝去已久的灵魂一般。她登陆了“一一”的小说网站,不多久,便开了新篇,继续起白羽默愰若隔世的写作生涯。

这天,以馨和平常的平常一样,晒着太阳,欣赏着小别墅里录放机里传来钢琴演奏的古典乐章。桌前依然摆放着罗伯特别为她泡制的咖啡。特别的泡制,是因为这咖啡从来不是给她喝的,而是作为持续散发香醇的点缀装饰在此。

罗伯和咖啡厅里的常客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不时看看外面庭院里独处的以馨,只见她时而出神地看着远处冥想,时而又快速地敲击键盘,或是更新小说情节,或是与书迷们互动,时静时动,忙得不亦乐乎,也闲得不亦乐乎。

随着对面别墅里开出一辆小车,远远行驶开去,那悠扬的钢琴曲戛然而止。不多久,便又传来断断续续的演奏声,这明显是一个生涩的钢琴手在笨拙地模仿演练着刚刚那录放机里的乐章。以馨诧异地站起身来,目光凝望着这生涩的琴声传出的那扇窗口。突然一阵狂燥的琴键声,显然,钢琴的主人正在为自己的笨拙而恼火。

罗伯似乎又一次看穿了以馨的心思。他礼貌地跟客人们抱歉失陪,走出内厅来到以馨身后,用很平静的语气替她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对面的宋家本是远近闻名的商户,是做皮革买卖发家的,早几年前搬来到这里。家里有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叫小宇,弟弟叫小杰,今年刚满十五岁。说来也奇怪,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同在一个家庭长大,按理说应该相差无几,性情却生得大相竞庭、相去甚远。

哥哥小宇,自小乖巧懂事,文质彬彬,承袭了父母的绝大部分优点,既儒雅又聪慧。学习成绩是班级乃至整个城区的矫矫者,特别是弹得一手好钢琴,那叫一个出神入化,闻者无不拍手叫绝。别看他小小年纪,钢琴造诣已绝非等闲之辈,曾多次捧得大奖,人们私底下都称他为小小钢琴家,并已接受过很多次大型盛会登台演出的邀请了。由此,也深得父母宠爱,呵护备至。

而弟弟小杰则生性顽劣,调皮捣蛋也是家喻户晓的混世魔王。成绩门门大红灯笼高高挂也就罢了,还经常逃学旷课,斗殴生事,从来不消停,一点儿也没有遗传到宋家的优良血统。无论是父亲的棍棒交加,还是母亲的软磨硬泡都无济于事、死性不改。若不是两兄弟长得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样,谁都会以为是在出生的那家医院抱错了。渐渐,家人也就逐渐对这个小儿子听之任之,放其自身自灭,遂将全部的家族希望寄托在了大儿子小宇身上。

可惜上天从不随人愿,偏生这大儿子福薄。眼看着受邀参加少年音乐会的全球巡演了,却在前几个月的一场小型演出中突发恶疾,飞扬在琴键上的双手抽搐,十指全然不听使唤,随即倒地不起,当时一干人等就急忙将他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竟然是脑袋里长了颗肿瘤。

据说肿瘤是良性的,不会危及到生命,但是却严重压迫了大脑运动神经。虽然意识都还清晰,但从此只能卧床过着饭来张口,衣来连手都伸不了的生活。如果说做开颅手术强行摘除肿瘤的话,成功几率不到千分之一,不但治不好病,连性命也难保,家人自然谁都不敢下这场赌注了。

自从哥哥患上如此离奇的病症长住医院以后,弟弟小杰也突然收敛了那屡教不改、玩世不恭的散漫性情。虽然他很少去医院探望哥哥,就是去了也说不上两句话便独自坐到病房的门外。毕竟是同胞兄弟,不说也心灵相通。他明白哥哥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去参加全国巡演。所以,小杰现在每天待在小宇的房间,看着小宇平日用来练习的钢琴发呆,用收录机一遍一遍的播放哥哥从前的钢琴演奏录音,不厌其烦。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小宇受这病魔的煎熬,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才是一个废人。

可是,代替小宇生病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又萌生了能代小宇去参加全国巡演的想法。可即便是他也有一定的音乐天赋,却始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就一手绝妙的钢琴演奏。

此时,小杰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自责与内疚,虽然小宇的病并非是他的责任,可是,作为同根相连的弟弟,他却什么也帮不上,做不了。小杰变得很沉默,他的这些重重心事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人们甚至认为这个弟弟实在是对哥的病漠不关心,认为他已是无可救药。

听罗伯简单说完,以馨心里也有了些底。“看来咱们家的以馨小姐又要出手了……可是,您是帮哥哥小宇,还是帮弟弟小杰呢?”罗伯一手托住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光滑的下颌,一边猜测着发问。

以馨回头看了看罗伯,拿出一张灵魂契约,优雅地露出一脸平静的笑容:“反正,只能帮一个。”

医院的走道里闪着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四处飘散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以馨轻盈地潜入在这午夜的空灵里,带着一点神秘莫测的奇幻色调。她的身上轻薄地笼罩着一层隐形的灵力,这样,角落里潜伏的摄像头就捕捉不到她来过的痕迹。

推开309病室的房门,以馨看到宽敞的特护病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和先进的电子仪器。只不过在以馨看来,面对此刻无可奈何在病床上这颗脆弱而太过年轻生命,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的废铜烂铁一堆。

身边守夜照看小宇的人倚附在病床边上,很合时宜地熟睡了过去。床头亮着朦胧的长明灯,反射到以馨视网膜上的画面,显得这包裹着小宇身体的床单被褥格外洁白。

小宇已然麻痹的手背上象征性似的地打着点滴,仿佛这生理盐水就是包治百病的心理安慰。他干涩地望着头顶正上方的微光,空白地发着呆,一双眼睛提不起劲的一眨,一眨,均匀地犹如一个计时器。

以馨走到床边才发现,这双眼睛的视线是模糊的。而小宇似乎又能奇异地看到以馨身上笼罩的灵光,张开干裂的双唇,弱弱地问了一句:“是天使吗?”

床边的看护对小宇的声音起了反应,她懒洋洋地依旧闭合着眼睛:“是要喝水吗?”以馨一拂手,那看护又倒头沉睡过去。

以馨拿起床头柜上浸湿的棉签给小宇润了润唇,然后轻声的问:“如果,可以用你的灵魂交换一个愿望,你希望会怎样?”

“让小杰能代我去参加全国巡演!”小宇的不假思索让以馨大吃了一惊。

“难道你不希望自己能亲自去参加这场巡演吗?”

“想。”小宇呆滞着表情:“其实小杰比我更具有音乐天赋!只不过……”小宇干涸的唇齿间艰难地发出无力的咳喘。以馨用温和的灵力替小宇平顺了呼吸,聆听起两个命运相连的孩子和他们有关音乐梦想的故事。

“小杰是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的男孩子,他会把所有的不愉快的事都藏在自己心里独自承受,外表永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五岁那年开始学琴,六岁开始练习琴谱。可是反反复复的练习,总有一段难度很大的旋律弹不顺。一天回家,我竟然听到自己房间里传出无比婉转流畅的钢琴旋律,那首曲目正是我百弹不顺的一段。我推开房门,正看到小杰坐在钢琴前俨然一副专业钢琴手的架势。面对我惊讶的表情,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骄傲,因为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件简单而顺理成章的事。就像……就像没有人为自己会吃饭睡觉这类平常事而感到自豪一样。”

“……大概,小杰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深爱着弹钢琴的,只有在家里没人时他才会自娱自乐的陶醉在自己的演奏里。好不容易,我说服了小杰去跟父母讲,让我们俩一起学琴。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生了一场意外……”

“……那时候我们刚刚上小学,终于有一天学校提前放学了,由于大人们还没来得及接我们,于是我们便欣然决定抄小路回家。结果,竟遇上了两个高年级的坏学生想要勒索我们。小杰向来是个刚性子,不多时便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小杰抡起石头朝其中一人砸去,被砸的那人顿时头破血流,另一人立马慌了神,看着我和小杰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就往我这边刺过来。我当时见到血就吓傻了,也不知道躲闪了。当时小杰就一把用手抓住了那锋利的刀刃,那家伙一慌神,使劲抽回了刀,就只见小杰半截血淋淋的手指掉在地上,拿刀的人撒腿就跑了……”

“……我当时哭得很厉害。那可是要和我一起弹琴的手啊!小杰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到现在他都说,当年一根手指换我一条命,值了!他还说,何况手指还接回去了。可是,他心里的痛是一个人生梦想的遗失。他再也没碰过钢琴,也不准我跟父母提他弹琴的事,怕他们惋惜遗憾……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哥哥真没用!”小宇害怕着这些话不赶紧对“天使”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可是,你这么年轻,苦练了这么久的一技之长就此荒废你甘心吗?”

“就是因为这一技之长,我已经夺走了小杰的太多东西!我苦练琴技也是希望小杰能在我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我爱我的小杰胜过一切!我身上寄托着太多希望将我和小杰之间拉开好远好远……所以,天使姐姐,我愿意拿我的灵魂交换回小杰那双梦幻完美的钢琴之手!”

以馨听着这双胞胎兄弟令人扼腕的故事,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痛觉。总在这样的时候,她便让自己开始纠结于以馨和白羽默之间,她尽力忘却掉一些这样的记忆,便又会有那样的记忆浮现脑海,她更愿意代以馨活下去,而始终不愿承认灵魂深处那个白羽默。或许,她只是怕面对一个失去了萧宿面目全非的白羽默。

而此刻,罗伯那间咖啡厅对面的小别墅里,另一个孩子正在对着钢琴作着虔诚地祷告:“钢琴啊钢琴!如果你也有灵魂,求你保佑哥哥的病快些好起来。哪怕让我再失去一根手指,一双手,甚至这一整个无畏的生命。……”

几个星期以后,以馨依然坐在咖啡厅里,享受着没有边域我无限时光,芊芊细指果断地敲击在她的笔记本上,撰写着她心里一个又一个引人入胜的文字。温暖的阳光散进钢琴旋律流淌的小别墅里,微风轻拂。房间的床上安详地躺着一个温和的男孩,他的世界已经定格在幸福的幻想中,此刻,没有思想,没有负担,没有知觉。嘴角边挂住的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仿佛在感受远隔千里之外的另一个自己正坐在万人瞩目的镁光灯下演奏一首首动人心弦的梦幻钢琴曲。演奏完的年轻钢琴手起身谢幕之时,全场掌声雷动。他深深向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一躬,然后向世人骄傲地宣布起自己的名字——宋宇杰。

不久以后,小别墅里的宋氏一家终于又搬离了这个地方,至此,再也没有了那钢琴乐章流离于此。小别墅也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以馨新开篇的网络小说开始写起了玄幻。当然,这对于她的读者们来说无疑是如有雷同,纯属虚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改编的故事情节里有着多少与自己亲身经历的巧合。

孟缌葶,一直以来都是“一一”小说的极度狂热的追捧者。以馨新开以后,她就多次发私信留言,甚至痴迷着询问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灵魂交易这种事。她和以馨一般大,确切地说,比以馨还要大月份。以馨在留言中不经意地回复道:“汝非幼童,何以迷信。”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以馨便再没有在网络上找到关于这个孟缌葶的任何踪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这反倒引发了以馨无所事事的好奇心。以馨从读者资料里查找出了孟缌葶的住址,她合上笔记本,跟罗伯打了声招呼,便即刻离去。

罗伯看了看夕阳即将沉眠的那一端天边烧得异常绚烂的火烧云,他提前打了烊,在门口罕见地挂上了一块“CLOSED”的停止营业牌,口里念叨:“该来的总会来。”

罗伯从精致的雪茄盒里抽出一只雪茄,剪去烟头点燃,迷情的芬芳即刻在整间封闭的屋内绽放开。这是以馨特别赠送给他的,也是他特别钟爱的限量版的极品罗密欧雪茄,他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抽,总感觉时间漫长,一定要在不平凡的特别日子里为庆祝什么才奢侈一把。

罗伯将他收藏的附着着强大灵力的铁锥一字排开,逐一将它们用软布擦得锃亮,或许,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用不着它们了。

这时的以馨已经寻踪来到了孟缌葶的楼下。乍看之下,是座富丽堂煌的洋房大院,恐怕这孟缌葶乃是一位养居深闺的富家千金了。

以馨正欲打道回府,只闻楼上传来碗碟破碎的声响,隐约的哭闹声想是这千金的小姐脾气又犯了。既来之则安之,以馨想着去会会这孟缌葶也好。

见到下人无奈地收拾完地上的瓷器碎片,关门退去,以馨才幻化进了这孟缌葶的房间,见她老大不小还撅着嘴一脸顽童气坐在床上,还没发觉以馨的到来。“你就是孟缌葶?”

突闻有人言语,孟缌葶着实吓了一跳。她迅速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你是谁?”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又不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却又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管我是谁。你不是想做灵魂交易吗?说说看,交易的条件。”以馨兴趣盎然地坐了下来。

这孟缌葶一听“灵魂交易”,顿时眼中泛起奇异之光,仿佛被灌输了新生。她摸摸被子下面两条已经毫无知觉的腿,两年了,两年以来她都沉浸在虚构的网络小说中度日。

两年前,她曾是芭蕾舞台上最骄傲的那只白天鹅,所有的女生都艳羡不已,所有的男生都为之倾倒,再加上她富有的身世背景,简直就是无可挑剔的幸运宿命。

直到有一天,同一个舞台上凭空降临下另一位舞蹈公主,虽然她没有缌葶的家境富裕,也没有天生那么好的舞蹈天赋,但是,她是台底下最刻苦练习的,脾气性格又好过缌葶无数倍,自然而然便渐渐取代了缌葶在大家心目中原本至高无上的地位。

“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缌葶显然愤怒得有些无法遏制自己的感情,“都是那个丁晴!她夺走了我的一切!还害得我成了一个废人,整整两年只能待在这害死的破床上,什么也不能做,也做不了。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这简直就是谋杀!这是谋杀!”

“嗯……你认为是那个叫什么……丁晴,丁晴害你变成这样的?”以馨重复梳理着缌葶激动之下发出的感慨。

孟缌葶先是一愣,呆望着神情自若的以馨,发现她言语神情之间并没有对自己的遭遇深表同情,于是继续控诉道:“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从舞台上跌落下来,折伤双腿?这是阴谋!她陷害我的阴谋!只要我不能再跳了,她就轻而易举能取代我的位子!”

“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帮你?不过代价可是付出自己的灵魂!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今天晚上就是舞蹈团的全球公演!我要成为今天晚上最耀眼的主角!我要让大家看到尽管我卧床这么久依然能跳出世上最完美的舞姿!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比任何人都强,更别提那个丁晴了,她只不过是只误以为自己是只白天鹅的丑小鸭。不!她连丑小鸭都不是,她根本就不配出现在舞台上!”被所谓的“仇恨”麻痹了理智的孟缌葶丝毫没理会以馨的告诫,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以馨淡漠一笑,摊开掌心,一双炫目妖娆的红舞鞋立刻出现在缌葶面前,她当即立起身子,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穿上这双传说中的红舞鞋。

“相信红舞鞋的童话结局你是知道的。其实,虽然不能再跳舞了,但依我看,你的双腿经过自己的努力复健还是有希望像常人一样站立的。”以馨再次负责任地提醒着,“红舞鞋一旦穿上,就等于默认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只要你默念想要去的地方,然后蹬三下鞋跟,你就能到达并完成你的梦想。可是,为了一时的名利放弃自己的灵魂真的值得吗?如果你现在反悔,一切还来得及,我会让你忘掉我们今晚的会面,一切只会成为一个梦境,否则今晚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就是你灵魂生命的终结。”

此刻的孟缌葶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欲望驱使,她无视以馨一再的告诫,毫不客气迫不及待地从以馨手里夺过那双神奇的红舞鞋套在自己的脚上。瞬间,那双舞鞋犹如感应到了自己的新主人,它散发出灵动的流光溢彩,将鞋的大小自动调节到让这双脚感到最舒适的状态。

六个月以来,孟缌葶第一次完全独立地站起身来,她此时的身姿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卓越,红舞鞋又挥发出奇异的光,替缌葶搭配了一件最璀璨夺目的舞蹈礼服和配饰,缌葶看着镜子里最完美的自己,立刻给了以馨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太爱你了!今晚我就能一雪前耻了!”缌葶轻松自若地旋转了一圈,摆弄起摇曳的舞姿。不可否认,这确实也是以馨见过的最出色的舞蹈身姿。

“我会在这里等你,记住,凌晨十二点!”以馨平静淡定的情绪丝毫没有被这颗头脑发热回光返照的灵魂所感染,对她而言,这只不过又是一场交易,公平自愿的交易。

“知道了!”孟缌葶心中默念着想要到达的地方,脚下“噔、噔、噔”扣响这鞋跟,“丁晴啊丁晴!今晚我一定叫你无地自容地甘愿结束自己的舞蹈生涯!”

孟缌葶跟着这双红舞鞋消失在房间里,只剩以馨对这人类间无知可笑的欲望不屑地摇摇头,她带着邪气的笑替孟缌葶答复着房门外的再次送来餐点的仆人:“今天我有些累了!请转告一声,谁也别再来打扰我,都休息去吧。”门外的仆人恭敬地应答着,心里却在诧异,这么久以来,从未听过小姐这般客气温柔的言语,便顺从地退下了。

在缌葶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以馨通过这房间的各类物品作为灵媒,大致重现了在过去的时间里发生在孟缌葶这个任性、偏执以及善妒的女子身上的一切。天生的淫逸娇奢,再加之这样一个富足家庭的放任溺宠,怎么说,一切都晚了。对于孟缌葶来说,她的灵魂生命只剩下最后的倒计时。

以馨独自静坐在这俗世浮沉的空间里,吸纳着这方自然万物间的能源。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有些漫长,而这漫长对于此时正接受着世人聚焦风光无限的孟缌葶来说又是何其短暂。

时间悄然逼近凌晨子夜,以馨的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不安。她总感觉到天地间将有所异动,且这异动必定与自己息息相关。“罗伯?”以馨脱口而出的担忧。以馨再次看了看时间,离十二点凌晨只差几十秒了,收住这灵魂便走应该是能赶上罗伯那儿突发的状况的。

客厅里十二点的钟声悦耳传来,孟缌葶也随之被红舞鞋带回了以馨面前。她仍在翩然舞动着自己婀娜的身姿,面色泛红,显然是为她今晚惊艳演出的大获成功连夜举办的庆功宴了,丁晴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黯然失色,必定更是她此时幸福洋溢的最大砝码了。

以馨走到缌葶跟前,她似乎还自以为身在酒宴上自我陶醉着。“你要的我已经满足你了,你也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孟缌葶停下摇摇欲坠的舞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欢腾的人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扫了一眼书桌上装饰精美的古典摆钟,果然不偏不倚,正指十二点。

顿时,孟缌葶慌了神,她开始相信,这灵魂交易的真实性,解了恨的思想也恢复了常人的理性。孟缌葶尴尬地朝以馨笑笑,弯下腰企图脱掉脚上的红舞鞋交还给以馨。可是,无论她怎么拽,这双鞋好像就长在她身上一样,如何都脱不下来。

以馨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时间紧迫,对于孟缌葶的有意逃避她开始有些失去了耐性。以馨摊出灵魂契约,将一支笔果断递到缌葶面前。毫不留情地说道:“之前我已经奉劝过你了的,是你执意要穿上这红舞鞋的!”

孟缌葶感到强烈的心虚起来,她甚至不敢直视以馨那双咄咄逼人的炙热眼神。她面露难色,不得已缓缓抬起手去接以馨递来的笔。心下一番挣扎,竟一巴掌下来,直接将以馨手里的笔拍落在地上,弹开了去。

“凭什么?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让我拿灵魂交换?不就是双破鞋子吗?没有它我也一样能跳出最完美的舞姿来!什么破鞋,穿得我脚都是酸的!……”孟缌葶一边不住埋怨,一边继续想尽办法脱着脚上的红舞鞋。

面对眼前这个言而无信歇斯底里的无耻女子,以馨知道,她已经无药可救了。以馨眼中透着因怒火而绽放的血红色,她步步紧逼向孟缌葶靠过去,孟缌葶当下心里聚满恐慌:“你……你想干嘛?我……我可不怕你!我们家可有的是钱!你要钱吗?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以馨突然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眼里的鲜红也暗淡下去,恢复成一双黑色明眸。她突然温柔地笑着问起:“其实本来当时是你想设陷阱给丁晴,让她演出时失足掉下舞台的吧?不过没想到她主动找舞导一番好心将主演的位子让给你。你一朝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是名正言顺得到的主演位子,竟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台上设的陷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以馨如此直白地拆穿,孟缌葶一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她立刻替自己找了另一个台阶圆场:“那你真没看到今晚她看到我惊艳四座的出现,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以馨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到窗前,暗自想着:“孟缌葶啊孟缌葶,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不过是她发自内心地担心你的伤势未能痊愈而已……”以馨没有再多说一句,收起了手中未签署的契约,瞬间消失在暮色之下。

孟缌葶呆坐床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当她为以馨对她毁约束手无策正自鸣得意之时,突然感觉到脚上的一双红舞鞋伴随着灼烧的炙热感越束越紧,越束越紧……

以馨马不停蹄地赶往罗伯的咖啡厅,只见大门紧闭,上面挂着那块停止营业的木牌,心上顿时感觉不妙。未作深思,她便赶紧破门而入。咖啡厅里一片幽暗,静寂无人,唯独听到她自己的鞋跟踩踏地板的沉闷回响。

以馨站在厅中央,警觉地感受四周的磁场,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闭目侧耳倾听,“嗒——嗒——”的水滴声。不,不是水滴的声音,而是另一种更粘稠的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以馨每一个嗅觉细胞。她寻声而去,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以往整间亲切熟络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唯有令人窒息的恐怖阴森无孔不入地袭卷而来。

突然,以馨停住了正悬空的一只脚,慢慢收回到原处。她抬起一只手,黑暗中,一滴温热的液体正滴落在她手中,她用手指细细揉捏了一番,然后抬高手轻轻嗅了嗅,是血滴。

以馨迅速抬起头,眼中再度泛起血红之光透过这深渊般的黑暗,看到头顶上方正悬这一具滴血的尸体,而她刚刚差些踩踏的地方正是一大滩鲜红的血浆。以馨一眼认出悬着的正是罗伯。她急忙使出灵力将房梁上的罗伯安放到地面,可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左胸前空荡荡的一个血洞,显然是掏空了心脏,一招致命。

到底是怎样的对手居然能让罗伯都来不及出招应对呢?以馨仔细试着看是否能查探到一些遗留的蛛丝马迹。门口的停业牌,和摆放好的铁锥都足以说明这场对决是在罗伯意料之中而早有防范准备的,可是依然来不及出手。

她又仔细检查了伤口,没有过强的反抗,应该是被完全控制住身体悬于半空,然后以极具穿透的灼伤力隔空出击的,伤口已凝结血浆之下皮肉有明显的灼烧痕迹,而挖空的伤痕又有如一只猛兽的利爪凶残至极地生生将一整颗心脏连同一些血管揪出……以馨积蓄灵力,突然向身后的房间一角放射出暗器。她回转身,只看到一双和自己一样血红的双瞳。

“雷萨?”以馨收起自己作战状态释放出的杀气,静静等待雷萨能给出一些看法。

“黑暗嗜心烈焰爪。”雷萨一眼识破:“这是暗黑白虎使百无言的杰作。大概又是冲着你来的。只是没想到竟误撞上了布纳德从前的统领。”

“这么说……是被我连累了!”

“别这么想,也许不完全是。如果单是来找你,也不一定非要杀其他人。”

“怎么说?”

“很显然,虽无胜算,但也不至于一招毙命。除非……根本就没有防备。”

“没有防备?为什么?可是他早就提前做好了迎战准备呀!”

“也许,是遇上了认识的人,而且还是非常熟悉的人,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出手杀他的那种关系的人。”

“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布纳德家族的人了?”

“应该说,或许曾经是布纳德的人!而现在,对方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被揭穿,所以趁其不备,命百无言将他灭了口。”雷萨紧蹙双眉,再次查探起罗伯的尸体。

“能够命令暗黑白虎使的……那就是……暗黑青龙使?”

面对以馨的揣测,雷萨显得神情有些凝重,他坦言,其实关于暗黑青龙使,据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使有,恐怕下场也跟罗伯一样了。只听诺嘉伯爵曾经提起过,这个青龙使叫蓝姬,变幻莫测,易容幻术更是达到能以假乱真的境界,就连男女性别他也能轻易转换。这不禁让以馨联想到中学生物书上低等生物的的章节中有个词汇叫雌雄同体。

这时,雷萨将手深入了罗伯被挖空的伤口里,在粘稠的残余组织里摸索了一番。以馨看着雷萨的举动,不明白他是不是觉得不该浪费掉这些新鲜的美味,即便是同类。

“您想什么呢?”看着以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雷萨慢慢抽出他染满鲜血的手在以馨面前摊开。以馨定睛一看,正是和自己胸前佩戴的黑金饰物。

“这算是罗伯留给我们的线索吗?”以馨问。

“看来此人在布纳德家族也曾是占有非同一般不可小觑的地位的。”说着,雷萨果然还是将手上的血液舔食了个干净,毕竟他仍然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吸血鬼,如何经受得起这么一大片新鲜血液的挑衅呢。

雷萨收好手里象征布纳德无上荣耀的黑金坠链,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口中念着祷文,将罗伯的尸体熔解在烈焰中。

“吸血鬼不是惧怕十字架吗?”以馨突发奇想地问。

“以馨小姐是看人类电影小说看多了。”

“罗伯死去的时候,看表情似乎没有太多的痛苦”以馨感觉刚刚自己的发问有些愚昧,便转换起了话题。

“是的,而且在死去的瞬间,他还释放了体内隐藏至深的最后一股灵力……”

“反击?”

“不,不是用来反击。这灵力并没有任何杀气,而是给了自己一个回光返照的美好幻境……”

“什么幻境?”

“比如一些从前的回忆,又或者是想再见最后一面的人。”

“大概是罗伯去世已久的夫人吧!”以馨暗暗猜测。“我该怎么办?你觉得我能去找诺嘉吗?他能帮我吗?……”以馨问雷萨,毕竟她自己对诺嘉是否会出手相助并没有什么信心。

“难道,以馨小姐不觉得……”雷萨若有所思,“诺嘉伯爵近来有些怪异吗?”

“怪异?为什么?”虽然以馨心下也偶有疑问,但还是感觉不便说出。何况自己也并非从前那个以馨。

“不知道,只是感觉。”雷萨突然又微笑起来,“不过伯爵对以馨小姐应该不会有坏心,他正是特地派我来探视这里情况的,以防小姐遭遇不测。”

“怎么会?”听到雷萨这样说,以馨口中细细念叨。虽然脸上尽显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而在她内心深处,竟然感到片刻安心,这种安心对于长时间以来一直处于混乱之中的以馨来说,无疑是潜意识中最渴望得到的小小幸福。一个女子的一味的执着坚忍,绝非她本身所愿,只是,现实让她不敢有丝毫的软弱。最终,以馨决定,听从雷萨的建议,先和他一同回布纳德古堡再从长计议。

再说那孟缌葶。第二天一直到中午时分,仆人们发现那房间里一直都没有没有动静,不免感觉有些可疑。房间从里面反锁,反复敲门也无人应答。仔细一些还能闻到隐隐一股什么东西被烤焦了的味道。孟缌葶的父母开始急了。他们立马叫人将门撞开,这一撞不要紧,孟缌葶的母亲当即昏了过去。几个女仆随即尖叫起来。

床头上倚靠着一具焚烧殆尽的干尸,全身焦干的腐肉紧裹着一副焦碳一样的骨架上,偶有残血,就像是没有熟透的烤肉。面部几近骷髅的上下颌骨大张到极限,透露着其恐慌死去的痛苦挣扎。唯独脚上的一双大红色舞鞋依然鲜艳夺目。

回到古堡,竟是一片出奇的死静,这样的静绝然不同于往日。这样的静更等同于一场灾难的后遗,古堡以及其周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布纳德血族的气场,就连诺嘉伯爵也迟迟没有出现。以馨立刻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只看到川儿朝自己迅速飞奔过来,重重地扒在以馨身上:“姐姐!”

以馨蹲下身到跟川儿一般高的姿势,只感觉她似乎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川儿,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诺嘉哥哥呢?”

“诺嘉哥哥被抓走了!他们来了好多人,杀了好多好多……”川儿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些布纳德家族出现危急情况才会现身的幽冥战士和血族民众。

“他们?他们是谁?”

“就是……就是有我们之前也遇到过的玄武使和朱雀使还有不认识的人带来的好多人,他们冲进来就杀……”川儿尽力描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你怎么没事呢?”慢慢跟过来的雷萨边走边问。

“诺嘉哥哥用灵力保护我,所以我才没被他们找到!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我们太大意了!”雷萨低着头,正张脸掩埋在暗影中,双眼低垂。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便释放出血红的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身体周围激荡。

“怎么?难道还有残余的危机潜伏在这里吗?怎么我感觉不到呢?”以馨这样想,身体也渐渐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她警惕地环视四周。

正当以馨准备伸手将川儿拉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时,雷萨瞬间移动到她身前。以馨反应过来的时候,雷萨已经将川儿牢牢缚束起来。看着川儿一脸痛苦无辜的表情悬在半空,以馨连忙拽着雷萨。

“雷萨!你这是干嘛?川儿她……”以馨本打算出招将川儿从雷萨手中解救出来,在触碰到雷萨身体时,她突然挣扎了。雷萨对她没有作任何防备,而是将全身力量使在了川儿身上,如果自己这时候出手,雷萨必将受到重创。而川儿如果还真是那个普通的小女孩,她又怎么承受得住堂堂布纳德侍卫首领的这一超强灵力的袭击呢?

“姐姐……你真不打算救川儿吗?真的有点疼啊……”川儿原本痛苦的表情渐渐平抚下来,透出些许无奈。

“你的演技确实很不赖!可惜太自负,所以犯了个低级错误啊,暗黑青龙使!”雷萨的血瞳中泛着对劲敌的杀气。

“是吗?”最终,川儿的嘴角挂上一丝势气逼人的邪笑,仿佛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态抽搐着身体,完全没有受到雷萨灵力束缚的影响。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今天是月食之夜,你们也就是趁着月食这个全血族都会灵力失效的时机来攻击布纳德城堡的,诺嘉伯爵又怎么可能输出灵力保护你呢?”

“全血族?那……你跟我怎么……”雷萨身后的以馨不禁疑惑。

“因为这里的时间跟人类世界的时间是不同步的!那时候,我们还在咖啡厅!”雷萨小声解释到。

“呵呵……雷萨大首领!您可别忘了,库克家族也是属于血族的喔!”面对川儿的提醒,雷萨显得更为愤怒了,以馨只感觉,他正在不断将自己体内的灵力释放至极限。可是,川儿却看似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依然泰然自若毫不掩饰她挑衅的目光,无疑是在鄙夷雷萨对她而言这微不足道的灵力攻击。

“看来你们已经是彻底疯狂了,竟然敢肆意违背吸血鬼家族跟雪狼族千百年来坚守的规则!”

“哈哈哈哈……”川儿又是一阵狂妄至极的笑,“只要将雪狼一族彻底灭绝了,不就不存在这愚蠢的规则了吗?只有吸纳了雪狼的血,吸血鬼才能足够强大到无惧日月斗转星移的时空禁忌!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秘术,居然还笨到坚守什么狗屁规则,不是很可笑吗?”

“川儿……”以馨突然想到些什么,“那你们究竟把川儿怎么样了!”

“以馨小姐!您还真是可爱至极!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川儿只是个实验品吗?你认为我们的玄武使者会老老实实将活口还给你吗?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几滴眼泪就骗得你为了一个实验品出生入死!不过,谁让你是血魔首肯的人选呢?不然,你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哈哈……以馨小姐,现在选择效忠我们库克家族也还来得及哦!布纳德从今天起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才是血族的真正统治者,也必将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哼!大言不惭!你们休想!”说着,雷萨放出了无数冰针直刺川儿的身体要害。川儿鬼魅地一笑,双手结印,一条黑暗青龙即刻从川儿体内幻化而出,那副孩童的皮囊迅速剥落。巨龙将身躯扭转开来,雷萨被强大的力量拉扯过去,挡在了巨龙身前,那些刚刚放出的冰针此刻正射向雷萨。以馨连忙使出全力拦截这些致命的利器,那些冰针终于及时改了方向,根根刺入进雷萨身前的地面。

以馨小舒了一口气,却发现那巨龙的身躯已紧紧缠绕住雷萨的身体,稍一使力,雷萨便是凶多吉少。“暗黑青龙使蓝姬?你终于现身了!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以馨手握一柄灵力幻化的利剑,直指向巨龙。那巨龙的上半身竟又幻化出一个风姿妖娆的女子模样,“太简单了,把你手里的灵魂契约全都交出来!”

“不可以!”雷萨忍着备受煎熬的身体疼痛朝以馨大喊。“如果你把灵魂契约交给他,他们必将会想办法释放出封印在罗生门里的黑暗亡灵!那样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你给我闭嘴!"蓝姬狠狠朝雷萨瞟过一眼,雷萨立刻被掴了一耳光,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来。蓝姬迅速凑过去,舔掉了他嘴边的鲜血,一脸温柔地看着以馨,”你们一定想不到,卡迪洛伯爵已经归属到我们黑暗亡灵大人麾下了吧!”

“什么?卡迪洛伯爵?他……不可能!”雷萨瞪大了他血红的双眼。

“卡迪洛……卡迪洛……”以馨在心下念叨。终于,她想记起了罗伯曾跟她提起过的这个人。“卡迪洛伯爵?诺嘉的父亲?可是,他不是已经在那场密战中……”

“没错!他当初的确是不惜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将黑暗亡灵封印在罗生门内。可是,他的最终目的确是黑暗亡灵的能量化为己用。从而壮大自身的实力!库克家族可是在他的一手策划下崛起的,你看,他赋予了我们四大暗使如此强大的能力!以馨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您不想拥有更强的灵力吗?你的那些灵魂契约不就是为此而签的吗?呵呵呵……”

“胡说!”以馨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恼怒起来。她弹指抛出一根冰针,蓝姬躲闪而过。

“雕虫小技!”蓝姬带着讥讽的口吻,却没料到以馨竟然还微笑着看着他,这时,他才嗅出自己的脸上被划出一道头发丝般半寸长的伤口透出的血腥味。这伤口并非冰针直接所伤,而是冰针上附着的杀伤力。他更不知道以馨究竟是什么时候将雷萨发出的冰针收到手里的。

蓝姬不禁心里敲起小鼓,是否该庆幸自己抓了雷萨做人质。现在,他也不太敢掉以轻心了,看来,这血之精灵还真不能太小看她了。之前暗黑朱雀精心设下的圈套不也是被她识破的吗?自己当时还就在她身边。

“毕竟布纳德曾经也是在卡迪洛伯爵一番心血之下崛起的,难道他也要亲手毁掉不成?难道还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何况诺嘉还是他的儿子!”

“以馨小姐,我已经说过了,现在的卡迪洛已经今非昔比了!留下布纳德这些残肢只会阻碍我们的大势所向。至于诺嘉……卡迪洛伯爵当然希望他归属库克,辅佐自己,可惜,诺嘉根本就不是诺嘉,你们不会也没看出来吧!”

“什么!”以馨总感觉这蓝姬的话可疑指数太高,先是川儿,现在又是诺嘉。

“我不跟你们废话了,快把灵魂契约都交出来吧!”蓝姬如是说着,将他长长的龙尾将雷萨缠得更紧。雷萨拼命挣扎着,“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住手!”以馨紧急喊出来,随手幻化出一叠签订好的契约,“放了他!不然我宁愿烧毁这些契约也不交给你。”见蓝姬看到契约果然松懈了许多,以馨立即将这些契约扔向了一侧。趁着蓝姬扑向那些契约之时,将雷萨牵引过来,立刻逃出了布纳德古堡。

以馨带着雷萨逃到原野之外,找了一处空地稍作安顿,以馨便开始准备用灵力替雷萨疗伤,可是被雷萨拒绝了。一则,他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自己足以应付;再则他也不希望以馨耗费自己的灵力,以便随时遇上敌对还能应付下来。

而以馨心里却满满的全是疑问。如果诺嘉不是诺嘉,那他究竟是谁?山洞里出现的那个人影是蓝姬,那帮她击退暗夜朱雀使的也是蓝姬吗?这两次都是对付以馨的绝佳时机啊!至于川儿,以馨还依然不能接受她是青龙使蓝姬这样的解释。

“诺嘉伯爵……”雷萨一边用灵力自我修复,一边也在默默念叨。此时,雷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湛蓝,气场和谐了不少。而他似乎也考虑到了和以馨一样的问题。

当雷萨说出诺嘉这个名字时,以馨情不自禁心跳加了速度。她坐到雷萨身边,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你说月食的时候血族身体的灵力会减弱……如果这个时候,进行灵魂交易呢?”

雷萨略带惊诧地望向以馨:“您没有打算选择这样的时间段做灵魂交易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如果在月食之夜交易灵魂的后果是什么,因为那个时候灵力一般是不够的……弄不好会把自己的灵魂卷入交易中……”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到契约中,而对方的灵魂进入血族的体内?”以馨开始回想起自己灵力第一次被激发出的那一夜,正是在经历一次月食以后。而那天晚上诺嘉和萧宿单独待在地牢,而后,萧宿便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诺嘉也正是从那天晚上起,便开始让以馨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难不成……现在诺嘉身体里主宰的灵魂是——萧宿?”

“您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见以馨沉默着在一旁发呆,雷萨忍不住开口问起。

“不知道。总觉得有很多漏洞。”

“现在当务之急是所有的灵魂契约都落在他们手里了。如果真的像蓝姬所说的,卡迪洛伯爵与黑暗亡灵合为一体,被解印出罗生门,整个世界又将一片混乱,暗无天日了。”

“雷萨。”以馨眼含困惑地看着雷萨,“你是在担心人类遭殃吗?作为一个吸血鬼家族的成员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哈。”

“呵呵……”雷萨一脸无奈地苦笑道,“你我都不是天生的血族吧?毕竟都还保存着身为人类时的记忆。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完一辈子。虽然吸血鬼看似拥有令人羡慕长生不老的生命,可是,除了那些嗜血的快.感,多半是挥霍空虚无意义的时光。怎么说呢?或许也算是不希望一些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美好被摧毁,或许,也是残留在意识里的一些正义感吧。总之,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无止境残酷杀戮的血腥世界,只希望可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阻止这场灾难的降临。话说回来,虽然您不需要新鲜血液来维持生命,但也不能对吸血鬼存在歧视啊!”

“我?我没有啊?我怎么会歧视吸血鬼呢!我还一直担心你们歧视我这个不会吸血的鬼呢!”说着,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又渐渐严肃起来,“雷萨,今天算是我又重新认识你了。我想,一定会有办法阻止的。世事都是相生相克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一切发展得太快了。”雷萨轻轻“嗯”了一声,便开始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进行自我修复。

以馨静静地守在一旁,她知道,哪怕像现在这样的一时安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会成为一种奢侈的愿望了。她望向远处半明半暗的余晖,那着了火一般的霞光,此刻,正渐渐被一整片阴霾吞噬,心中起了念想:“萧宿,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和煦的暖阳柔柔地将她唤醒,她睁开眼,两只花青色的蝴蝶翩翩跃过她的鼻尖飞舞开去,你追我赶嬉戏在万花丛间。天,蓝得格外均匀而纯净,风,凉丝丝地掠起她膝上缠绵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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