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提醒的是，那沈姑娘，朕许你一段姻缘可好？你，可有中意的少年郎？”
看这小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想是传言不假。不过这太后为何如此极力催促，一上来就要给她沈长卿点鸳鸯谱，甚至都等不及皇上把先头的客套话说完，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这样直接问姑娘家的呢？”
“是，可这沈姑娘已无父母在世……那，廷下哪位卿家是做过媒的？”
听到这话，太后气得差点掀了帘子，怎么养了这么个蠢货，先前计划的好好的，愣是让他这张笨嘴拐来拐去说不到点子上。
太后收敛情绪，笑道：“沈姑娘如今也是侯门贵女，父亲又是于国有功之臣，自然当配与咱们皇家的好男儿，作为正妻原配方才妥当。况且天家赐婚，方显庄重，怎么能让臣子们去议此事？”
“皇家好男儿”？那还用说嘛，小皇帝才十二岁，连皇后都还未曾立下；而除了皇帝，这京城当中适龄的不就只有那位，能叫做“皇家的好男儿”了吗？
如今逸王南浔早到婚配的年纪，京中各个官员都有意攀亲，不让他娶公侯名媛显然说不过去，让他娶的话这势力便会更壮大一层。沈长卿当下虽然顶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却是有名无实，真要到了撕破脸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把旧账翻出来，将她当成棋子用。
好深的筹谋。
“那么依母后之见，京中这些个皇家子弟，朕该将沈姑娘许给谁呢？”
“呵，”太后轻声浅笑，“潇儿啊，你是皇帝，这定夺自然还是在你，只是要得年岁相当，品貌上佳，又有文韬武略之人，方不至于辱没了沈家这么好的姑娘。”
潇，是皇帝的名讳，太后当着众臣子的面直呼其名看似亲和宠溺，实则大为不敬。小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随后立即变成了原有的懵懂和简单。
“母后如此提醒方是让朕想到一人，此人文治武功皆是出众，又尚未婚配，只是不知……”
“既有合适人选，倒不妨说出来，也让沈姑娘和众位爱卿参详参详。”
“可是，这，若他本人不愿呢？”
“皇帝！”太后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逼南浔娶这个孤女是势在必行的事，哪里由得他愿不愿意，皇帝犹犹豫豫，竟让外人觉得，这天子惧怕一个王爷不成。
而此时，跪在阶下的长卿早已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想来太后已经是铁了心的要把她丢给逸王，小皇帝此番“打太极”想必支撑不了多久，反倒惹她不悦，最终大家都不落好。与其违逆，倒不如顺水推舟。一来卖了太后一个人情，日后利用也罢，宠信也好，关键时没准可以保她一条小命；这二来若当真成为了逸王妃，身份或许可当挡箭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太后容禀，民女有话想说。”
“讲！”太后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急促中带着几分胁迫和震慑。
“陛下方才说，许民女提一个心愿，不知是否还作数？”
“自然作数。”
“那，民女请嫁，恳请皇上太后赐婚。”
“哦？你要嫁与何人？”
“回陛下，我要嫁给逸王，南浔。”
此言一出，不仅是皇上、太后，就连满殿的朝臣也为之怔愣。
长卿心中虽有惧怕，但她明白，此刻就是顶着千钧的压力，此举也势在必行：“民女不敢欺瞒，方才陛下问道民女心中是否有属意之人，民女便想到了逸王殿下。虽未曾有幸得见本人，但时常听闺中姐妹说起殿下风神俊朗，心中不免思慕……”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长卿决计是说不出的。此刻，不仅要硬着头皮说，还要低着头，故作小女儿娇羞姿态，委实是难为她了。
“哈哈哈，”未等到皇帝开口，帘后的太后已然大悦，“小女子慕少艾，好啊！皇帝，如此美好的心思愿望，岂有不成全的道理啊？”
像是在建议，言语间确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时，人群站在最前列的一位老臣缓步出列。看他额角的苍霜，应已年逾花甲，只是身材魁梧健硕，走路的步伐也依旧稳健，倒显不出丝毫老迈颓唐之感。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老臣陆自山有本启奏。”
小皇帝开口道：“陆爱卿但说无妨。”
那老头也丝毫不看谁的脸色，直言道：“医者沈安虽说首告有功，但毕竟出卖故主，于义不合。这功过相抵，封侯也就罢了，如今硬要将他留下的孤女塞给逸王殿下，实在荒唐。我等乃是军中杀伐之人，虽不通文墨，但也知道人品德行之重要，此女刚刚家门蒙难，父亲新丧，便公然在大殿之上为自己请婚，丝毫没有廉耻之心，想来与他父亲也一样，不是可以相交之人。今日逸王殿下身体抱恙，未曾到场，不过我想他就算是来了，也会断然拒绝这门荒谬的亲事。还请陛下、太后三思！”
他这言辞虽不中听，却很直接地道出了朝臣们的想法。逸王虽然备受打压，但好歹也是一代贤王能臣，如今将这么一个卖主求荣的家仆之女塞给他，摆明了就是在羞辱于他。
这沈长卿怎么配？！
“陆老将军，”太后缓缓开口，“忠大义而舍小义方为正道。难不成，你竟是觉得，包藏有罪之人，欺瞒君上，才是符合道义的嘛？”
“老臣不敢，只是……”
“陆自山，这圣上赐婚，乃是无上的荣耀，难道你是想代逸王，抗旨嘛？”太后厉声质问，言语间透露出的火药味鲜明地反映出她此刻的盛怒。
“好了，好了，”稳坐泰山的小皇帝眼见局势不对，终于开口圆场道，“母后，陆爱卿，这赐婚本是喜事，何必动气。这沈大夫嘛，此前朕也是见过的，为人纯厚，医术高明，实乃国之良才；这廷下的沈姑娘，我看进退有礼，当是个温婉贤淑之人。必是陆爱卿你存着什么误解和偏见罢了。”
“皇上……”
陆自山还想再上前辩驳，却被小皇帝一语打断：“此事就这么定了，赐婚逸王南浔与忠义侯之女沈氏，择日完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