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敲门声,珏欣立刻收回记忆,调整失神的表情,戴上眼镜“请进。”
助理小杨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刚步入社会,非常努力的工作,像极了曾经的珏欣。珏欣看到她,总会微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刘总,这是这个月公司的人力支出成本,请您审核签字。”小杨双脚并拢,微微弓腰,双手递上了文件。珏欣喜欢她这样懂礼貌,年轻一辈的实习生中,这是最谦卑识礼的,当初20个实习生在部门轮岗,珏欣常在部门内对实习生做工作观察评定,几次细节观察,终究确定了小杨这个助理。
“放这里吧,我看一下,一会儿好了叫你。”珏欣收下文件,抬眼说。
小杨微笑回:“好的,一会儿好了我就来拿。”转身出门,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珏欣看着小杨随手关上的门,嘴角浅浅的笑,懂事的孩子真好……曾经,她就是这样懂事。若是她还在,现在该会是在过怎样的生活呢……
心里一下子空了一拍。
珏欣毕业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不断面试,终于进到了这家企业,经过半年轮岗,通过实习评定,成功录用在行政人事部。从进公司第一天起,珏欣每天一心想着努力努力,转正转正,所有人生的规划如同只有工作。她总拿着纸笔,跟在部门师傅背后多问多学多记,每天都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事事都希望做到最好。经过不断努力学习,终于最后被定在了人事行政部门做文员,之后就是每天早出晚归各种纷杂的事情。
渐渐不觉,自那次为夏晔决定毕业后结婚的争吵,已经过了三年多了。珏欣当时只想着她们最终抛弃了彼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夏晔也仿佛知道,她毕业就结婚的决定必然不会得到珏欣的祝福,所以也没有向珏欣递出请柬。
初冬的早晨,珏欣刚到办公室,旁边的几个同事正聊着连续剧的男女主播多好看,情节有多感人。
珏欣的手机响了。
拿起手机,坐下,珏欣看到手机上显示是高蓓的来电,对,大学同学,同寝室了四年的同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联系的同学。
珏欣犹豫了一下,调整了表情,接通了电话“您好呀,高蓓。”
电话那头高蓓的声音已经陌生,只听她无力的说:“夏晔走了。”
珏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走了,她去哪儿了?不跟着她老公过了?”
听筒里安静了五秒后,传来了高蓓的哭声。
珏欣仿佛周身空气都定住了,大声喊到:“夏晔到底怎么了?!”
高蓓呜咽的哭道:“她走了,死了。癌症晚期。”
珏欣在无人的会议室里崩溃大哭,脑中是高蓓讲述夏晔这三年的过往。
夏晔毕业后半年便与陈曦结婚了,婚礼当天,高蓓和其他几个同学去了。婚礼在一个不大的饭店举行,仪式仓促的很。男方的家人们都有些趾高气扬,听说有几个人是做生意的。而之前夏晔去电脑城修电脑认识陈曦的那家店,就是陈家里的产业之一。仗着这些产业,陈家对夏晔这个家境平平又没有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相当看不起。
为了成全女儿的幸福,做了一辈子普通工人的夏家二老拿出了手中所有的积蓄,找亲戚朋友们东拼西凑,在南崇市给夏晔和陈曦买了一套房,付了全款的70%,装修和另外的30%由陈家承担了。
婚后,夏晔边帮着陈家电脑店的生意,照顾丈夫,操持家务。能想到,以她的朴实善良,为人规矩,又加上对陈曦那份执着的爱,必定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又过了大半年,夏晔总觉得这段日子身体不舒服,肚子总是莫名的疼,之前她就有胆囊炎和痛经的毛病,也就并没有太注意。当下她已经结婚了,要准备生孩子了,想着还是抽时间去了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一周后,医院让夏晔尽快到医院,有些问题要与她确认。她一下子有些慌神,叫来了母亲陪她一起去。
医生看夏晔还年轻,实在不忍,便叫护士带她去缴费支开了她。
凝重的告诉夏晔母亲:“您女儿体检结果出来了,实在是不太好,我看她还年轻,所以还是跟您说。您千万要冷静。从报告上看,您女儿怀孕快2个月了,但我们发现她血液里癌细胞指标超高,需要她尽快住院做详细的检查。另外,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还要安慰好孩子,因为她怀孕了,如果确认后开展治疗,那她只能暂时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夏晔的母亲哭了,喘不上气的颤抖。医生叹气,建议尽快入院,以他的经验,夏晔的病情实在不容乐观。
夏晔的母亲没有当时告诉夏晔,强忍着回到家,告诉了夏晔的父亲。夏晔的父亲第二天电话联系了陈家父母和女婿见面商量。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家二老不但连表面的戏都不肯做,还说晦气让儿子立刻搬出新房。夏晔的父母因之前拿出了所有积蓄还向亲朋借了不少,夏晔要入院治疗,身边实在拿不出钱。便向陈家提出能否出资一部分,或者把房卖了,拿回50%的钱给女儿治病。陈家表面答应了,之后,便躲了。
陈曦莫名搬出了新房并消失没了联系,夏晔也发现自己怀孕了,身体的不适夏晔只以为是怀孕引起的,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回家哭着告诉父母,陈曦突然搬走了,也联系不上。夏晔一直在与父母探讨,是否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或者不好,让陈曦不开心了,所以他离开了。夏家二老一夜之间白了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女儿整件事情的原委,不知道该怎么劝服女儿入院治疗,又该如何让女儿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夏晔的病情根本容不了夏家二老的犹豫,一个礼拜后夏晔因为腹痛难忍,入院了。
夏家二老抱着一丝希望,求着医生和护士在详细检查出来前,暂时不要告诉夏晔,只骗她是胃痉挛。
检查结果让夏母昏倒,夏父坐地痛哭。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面对这个结果,医生给出了几个不同的方案。但首要考虑的,还是夏晔腹中的孩子。夏家二老始终联系不上陈家,唯有自己做决定,便问主治医生,若大人救不过来,是否可以保住孩子。医生摇了摇头,来不及,要治疗,一旦用药孩子是保不住的……两天后,护士给夏晔注射了麻醉剂,再醒来,夏晔失去了孩子。她已经失去了陈曦,怎么能再失去孩子。在她崩溃怒吼,安静沉默之后,夏晔父母和主治医生告诉了她实情。
之后任凭身体的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一直到离开人世,夏晔大部分的时候都不说话,躺着就看着窗外的天空,坐着就看着窗外的树木。
高蓓在夏晔弥留之际曾去看她,夏晔只让她不要告诉珏欣,她不想珏欣难受。夏晔从没看到珏欣为了什么事情而哭,珏欣在她心里,始终是那么豪爽、古灵精怪、弯弯的笑眼。那是从小就陪伴她的美好。
几天后的清晨,高蓓接到了夏家父亲的电话,夏晔走了。
……
珏欣坐在小会议室的地上,哭到无声。没有开灯,虽处阴暗中但却能看到满地都是夏晔的心碎。
简单的葬礼上,珏欣看着夏晔,她终于不疼了,谁都不能再伤害她了。远处是终于现身的陈家父母和陈曦。除了他们三人,陈家再无到场的亲戚朋友。看着远处梳着大背头,穿着花衬衫牛仔裤,一手夹烟,一边抖脚,嘴里不时蹦出几个脏字,还不时笑出声的陈曦。再看看他的父母,在那里佯装哭泣,喊着他们的儿子可怜,刚结婚没多久又没了孙子又没了媳妇。
珏欣气的要冲上去跟他们理论,高蓓拉住了她:“珏欣,不能冲动,别让夏晔难堪。”
……
一周后,几个同学陆续收到了夏家二老的邀请,到家里吃饭。
珏欣与高蓓和其他同学先碰头,买了水果等,一起到夏家。
再见到二老,两人的头发已经全白,深黑的眼圈,焦黄的皮肤,仿佛一下老了20岁。夏父在厨房里忙,总是默默的一个人念叨着什么,夏母在房中抱着夏晔的照片一直擦拭着。
没多会儿,开饭了,大家落座,夏母搬出了夏晔的照片,放在空着的坐位上。大家都沉默的同时,夏父端上了菜,对着照片的方向说:“夏晔,招呼同学们吃啊。”
大家愣住了,慢慢拿起了筷子,珏欣忍着眼泪,大口吃菜,高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