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莫快步回到少宫,便遇上了玉瑾兮,玉瑾兮笑嘻嘻的问“宫殿都有名字,你这叫什么?”卿莫与他并排进去“叫少宫。”
“为何?”
“因为我是少宫主。”
玉瑾兮惊了,还能这样起名字啊,好生潦草。卿莫边走边吩咐玉瑾兮“今晚有接风宴,在母上那边殿里,只有族中长老等人会来,你也同我去,族中长辈都和善,你随我走便可。明儿或者后儿要去殿外族中见族人,不是什么大事,比较随意,算是个篝火晚会,你也一同去。再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会有祭祀典礼,到时候如何做我再安排你。你以后便住在这少宫,大长老可有给你安排厢房?”
玉瑾兮一一点头应下道“不曾安排,她说备好水洗漱后说你会给我安排。”
卿莫走过大殿来到后院,“后院都是厢房。”推开正对大门的一间卧室,指指道“这是我的寝室。”又带着玉瑾兮走到隔壁卧室“你以后住在这里,就在我隔壁,可好?”
玉瑾兮道声谢,卿莫便接着说“少宫历来是禁地,这宫里只有我一人,隔几天会有人来打扫,但一般时候自己解决问题,有什么事便来找我。我先去洗漱,你整理下卧室,我再带你去熟悉熟悉宫里。”说完便转身去了卧室。玉瑾兮推门而入,卧室格局挺大,干净明亮,但能看出长年不住人,他依次走过客厅,客厅里摆着茶具,最里处有一扇门,走进去摆着案几,看样子是书房之类的,书房后摆着一高大折叠屏风,绣着劲竹,推过屏风,后面便是起居室,这屏风便充当门。玉瑾兮拿出行李整理,东西不多,看着有些空的书架,觉得要去问卿莫讨些书来。
卿莫收拾的快,泡完澡收拾了行李,将琵琶置在架子上,头发也未烘干便出门去找玉瑾兮。
敲敲门,玉瑾兮闻言打开门便看见门口的卿莫,笑笑说“收拾好了?”
卿莫点头,走进去看了看,“有什么需要的便说,我差人置办。”玉瑾兮只道没书消遣,卿莫便带他走到前院书房,吩咐找书来书房,遇见喜欢的带去卧室即可。又说让玉瑾兮换身衣服,准备晚宴。
……一刻后玉瑾兮身着一袭青衣,无其他绣花,腰间配着一块玉佩,脚下踏着一双黑靴,外罩青衫,下摆一圈墨竹,手执折扇,面色如玉。院中只有一颗古树菩提,菩提下放着石凳与棋牌,玉瑾兮长身而立与树前,手轻敲着着棋牌,卿莫出门便看见这如画般的景色,玉瑾兮抬头一笑,贝齿的光亮竟衬的周围万千秋景失了色。
卿莫轻踏莲步走来,挽着半个髻,带着一发冠,流苏垂在肩头,一半的头发披在身后,红衣似火,却比往日的红裳正式了不少,袖口绣着金莲,玉足时隐时现,踏着红绣鞋,对着玉瑾兮轻笑,刹那间仿佛春色满园。
俩人看着对方笑,玉瑾兮笑道“走吧。”俩人从少宫出来走至洛河大殿,路上略吩咐些了礼仪,见里面人以陆续来齐,便踏步而进,走至殿中,卿莫撩袍单膝落地对上首云汉道“母上。”云汉点点头,见后面的玉瑾兮拱手道伯母,也笑笑让俩人做在下首,其他人也略对卿莫福身打招呼,卿莫一一应了。洛溪河晚宴没什么歌舞,单纯吃了饭便散了,云汉唤住卿莫道“你外婆在等你。”
卿莫心下了然,侧身对玉瑾兮道“我去拜见外婆,你先回去。”玉瑾兮应了后卿莫便向后殿走去。
步入后殿,卿莫不动声色的打量这童年日日可见的每一处,比起前殿的金碧辉煌和严肃,后殿连只略点缀着几颗夜明珠都罩着轻纱,殿內光线柔和,塌上倚着靠枕的老人也越发温润。
卿莫看着面前的已过耳顺之年的老人,银丝尽数挽起,只带着一条镶玉抹额,眉眼间的气色也淡淡的,哪怕皱纹已遮不住,但气质上散发出的婉约,却不容置疑的昭示着她四十多年来的威望与沉淀。卿莫撩起袍子行了大礼“外婆安康。”
外婆虚扶了下卿莫,示意她坐到榻边,卿莫依言坐下,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问“上次走的匆忙,这次可要好好盘问盘问你,这几年怎么样啊?”卿莫大概讲述路上的见闻,末了感叹“外面时间当真不错,我族避世于此虽然安全,但年轻人应该去走走见见外面呐,一味只求避世安全,不长久的。”
外婆表示肯定“话虽如此,但我族不同其他人,尤其祭祀血脉若遭遇不测才是大损失。”
卿莫便不再反驳,毕竟祭祀一脉相承不易,子孙历来稀少,若是遇到意外,洛溪河怕是要凋零了,世代守护洛溪河,才是洛河族人的首要任务。又和外婆说了些事,不觉中时间已经晚了,外婆年迈身体不好,脸色已散出倦意,卿莫看见便说回宫休息明儿还要去族里,外婆也不挽留,卿莫起身出门,门外候了许久的帛姑姑提着灯说要送送,卿莫推辞“帛姑姑照顾外婆便好,她困了。”于是便独身回去,走到宫门看见长身立在门口等她她的玉瑾兮,嗔了声:“怎的不先回去?”笑笑一同回去。
一夜好梦……
次日日晨,卿莫睡觉起床历来随意,收拾好踏出门去便瞧见树下读书的玉瑾兮,唤人送了早膳,俩人一同用了餐。
“什么时候去族里?”玉瑾兮问,卿莫摇铃唤人上来收拾,自己泡了茶才接话“晚膳前下去便好。你想做什么便做,去族里玩也行,莫要拘谨?。”
玉瑾兮看这少宫空旷无人,也没什么可玩可瞧的,问“你平常做什么?”
卿莫低头抿茶“练剑,修法,读书,练字,酿酒,弹琴。”
“你会酿酒啊?”
“会些吧,不精。”
午间玉瑾兮捧着书看卿莫练剑,下午听卿莫弹琴,轻哼曲调合着琵琶音,一曲末了,卿莫摁住弦止住杂音,语气里带着轻佻,“公子好雅兴。”
玉瑾兮眉间带着浪荡,眼里尽是笑“姑娘也是。”
俩人同笑,不觉里已是黄昏,便收拾准备出去,又对玉瑾兮道“族里众人住在山下,我们骑马下去。”完了又鄙视玉瑾兮“平常我就踏轻功了。”
玉瑾兮忽略卿莫的鄙视,到后院拉起马,俩人策马疾驰而下。
族里晚会比昨晚的晚宴放开了不少,众人许久未见卿莫,难掩激动,拉着她说东道西还送了好些小特产,玉瑾兮陪着许多孩子玩,晚间回到少宫,卿莫嚷嚷累的不得了,匆忙洗漱了便去睡觉。玉瑾兮躺在床上,回想洛溪河的这俩日,原来,世外也是有另类的生活方式,原来,世上当真有如此淳朴的地方,一直到入梦,嘴角仍挂着浅浅的微笑。
同一片月色下,有人欢喜有人愁。远在京城的琏王府中,韩望舒立在窗前,看着月光照下后隐隐约约能看出的景物,檐下,梁上挂着喜庆的红锦缎,各门前贴着红对联,门窗上贴着囍字,映在韩望舒眼底却全是讽刺,他还在想那个姑娘,想她初见那日对他浅浅一笑到“在下卿莫。”,想她路上拔剑救助,想她路上击退的刺客,想她战场上的飒爽,想她咬牙说“韩望舒我疼”,想与她看过春天的花骨朵,想与她看过夏天的遍山桃色,想与她看过秋天的银杏,想与她看过冬日染血的飘雪,想那天她挥剑说“你欠我的,我会拿回来的。”本想着皇子成婚要学习礼仪,好歹嫁娶便是明年了,谁料想首辅家就一千金,自小便有宫里麽麽教授礼仪,这一步便略过了,眼看着婚事便近在眼前了。
韩望舒差人查到卿莫下榻的客栈,去后被告知已走了多日,他环视卿莫住过的那间屋子,行人来来往往,竟已寻不出半点她在的样子。
韩望舒抬头看着月色,眼中的晦涩蔓延全身“你就这么走了,怎么向我寻仇。”顿了许久,一改往日饮茶的习惯,拿起酒杯,眸里是掩盖不住的伤感,“卿莫,终究是我负了你。”拿起酒杯,映着月色洒下一杯酒“第一杯,敬我们往日情分,明儿我大喜,留一桌酒给你。”
“第二杯,敬我们有缘无份,生于皇家相遇于江湖,身不由己。”说罢又洒下一杯,又倾满一杯酒接着说“第三杯,敬你,敬我笑的肆意的卿莫。”想了想又讲一壶酒都倾洒下去,笑着说“小酒杯怕是不够你喝。”
过了许久,周围酒香渐渐淡了,才自言道“莫莫,帝王家,身不由己。”
夜风带走了最后一句轻声呢喃,只为他留下了满身的晦涩,拿起另一壶酒为自己倾满,酒香也蕴含了满杯凄楚……